萧朝贵为人豪爽,自幼喜欢结交江湖豪侠。听说杨烜、罗大纲、任文炳、张钊、单芳等人率军来到金田村,萧朝贵非常高兴,先是派韦朝辉出村迎接,自己则在韦家门外等候。
进入金田村,到处戒备森严。太平军五步一岗、三步一哨,人人警觉,处处严整。杨烜见了不仅暗自赞叹,自认黑旗军不如太平军。
韦昌辉带着杨烜等人,一起向自家庄园走去。韦家是金田客家地主,倍受土人欺凌。金田团营后,韦昌辉第一件事便是带上太平军,将仇家诛戮殆尽,从此死心踏地追随太平军。
靠近韦家,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侯在门口,头戴黄巾,浑身散发着英武之气。
韦昌辉介绍说,萧朝贵亲自出门迎接了。萧朝贵身后簇拥着十来个太平军,有戴黄巾的,还有戴红巾的。
太平军已经蓄发易服,普通官兵都戴红巾,只有高级官员才能戴黄巾。
众人推举任文炳居前,代表艇军与萧朝贵周旋。任文炳推辞不过,走在最前,与萧朝贵作揖行礼。
韦昌辉居中引介,向萧朝贵介绍两人。韦昌辉读书不怎么样,却自有一番交际的本领。他时年二十四岁,说话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杨烜不禁暗中生叹,韦昌辉能做上北王,能在天京事变中灭掉杨秀清,确实有些本事。
继而,任文炳向萧朝贵引介身后的艇军兄弟。萧朝贵非常高兴,对大家说道:
“诸位兄弟,我萧朝贵平生最喜欢结识英雄豪杰。任大哥、罗大哥都是萧某前辈,萧某景仰已久。张兄、单兄、侯兄、关兄等兄弟各有艇军,在浔江纵横一时。杨老弟则是后起之秀,在广东打出了威风。
“今日,大家率军加入太平军,共襄盛事。我萧朝贵代表天王,欢迎各位加入拜上帝会大家庭。大家各有兵马、战船,必能建功立业,成为天国功臣。”
众人大喜过望。
他们早就听说,拜上帝会对宗教信仰看得极重,只信任教徒,不信任外人。没想到,萧朝贵热情洋溢,十分欢迎众人,令大家心中的猜疑一扫而空。
罗大纲、任文炳尤为心喜,他们两个本来就决意反清,只是苦于力量孱弱。太平军实力雄厚,又诚心接纳他们,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即便是张钊、单芳等人,也很受触动。一路走过来,太平军士气高涨,严整有序,决非绿营、团练可比。
张钊、单芳等艇军头目混迹江湖多年,经验丰富,眼光毒辣,料定太平军奇货可居。以广西清军的能耐,很难打得过太平军。既然萧朝贵如此客气,既然太平军乐于接纳艇军,张钊等人也情愿追随太平军。
毕竟,艇军虽然厉害,却只是浔江上的水寇。跟了太平军,艇军就能摇身一变,从水寇变为太平军水师,从而建立更大的功业。
只有杨烜洞烛先机,知道太平军不可能诚心接纳杂牌武装。
太平军早期,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萧朝贵权力最大、地位最尊。
这四个人里,只有萧朝贵乐于接纳杂牌武装,认为此举可以加强太平军。
其他三人则认为天地会等杂牌武装纪律败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太平军吸收了天地会武装,必会受到天地会的影响,带坏太平军的纪律。
萧朝贵剽悍勇猛,在拜上帝会信徒中很有威望。早在金田起义前,他便被信众尊称为“萧将军”。再加上他能天兄下凡,即便杨秀清也要让他三分。
几人争执不下。
最后,洪秀全、杨秀清妥协,允许天地会武装加入太平军,但要求他们必须信奉拜上帝会。
当然,本着实用主义精神,对于天地会中的佼佼者,洪杨等人是举双手欢迎的。譬如石达开、罗大纲,既有才干,又有名望,洪杨亲自游说他们入伙。
现在,萧朝贵热烈欢迎他们。洪秀全、冯云山回来之后怎么看?杨秀清病愈之后又该怎么看?
杨烜只能把这些秘密压在心底,曲意逢迎萧朝贵。
萧朝贵甚是客气,留众人吃晚饭。
金田团营后,所有人的财产都要上交圣库。但拜上帝会信徒大多为贫苦百姓,太平军依然很穷。即便萧朝贵有意招待众人,太平军也烧不出像样的饭菜。
而且,太平军厉行禁酒,萧朝贵不能拿酒款待众人。没有酒,没有好菜,这顿晚饭吃得有些寡淡。
张钊、单芳等人都是江洋大盗,每顿饭都要吃肉喝酒。眼见太平军过于“艰苦朴素”,张钊等人不免有些惊疑,萌生畏难情绪。
倒是萧朝贵、罗大纲两人吃得津津有味,相谈甚欢。罗大纲是天地会前辈,在两广威名远播。萧朝贵一向景仰罗大纲,此刻便费尽心机笼络罗大纲。
杨烜见状,不免有些心急。太平天国早期,罗大纲与萧朝贵意气相投,颇受萧朝贵重用。罗大纲不信拜上帝会,在太平军中肆行饮酒,引人侧目。
但有萧朝贵罩着,罗大纲依然受到重用,屡屡担任先锋。直到萧朝贵战死后,罗大纲才靠边站。杨秀清改用林凤祥、李开芳为先锋,直至攻克金陵。
吃过晚饭,众人正在闲聊,谈得正为投机。
萧朝贵借口有事,避开了众人。总的来说,萧朝贵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很好,众人都有归顺太平军的意向。
不多时,便有一个名叫李开芳的太平军小将,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
“诸位,天兄下凡了!天兄传旨,要给大家‘灯照面’、‘超升灵魂’。这是从未有过的礼遇,请大家速作准备。”
李开芳是广西郁林州人,也是萧朝贵的嫡系爱将。萧朝贵战死后,李开芳归入杨秀清麾下,与林凤祥并列先锋,直至攻克金陵。
只是,杨秀清执意北伐。李开芳、林凤祥两人率领两万精锐,孤军北伐,一直打到天津,最后力竭被俘,不屈而死。
至于“灯照面”、“超升灵魂”,乃是萧朝贵愚弄拜上帝会教徒的把戏。
当时,广西浔州地区流行降僮、跳大神等巫术。杨秀清、萧朝贵受此启发,巧借“天父下凡”、“天兄下凡”,地位迅速窜升。
萧朝贵对此乐此不疲,“天兄下凡”的频率远高于“天父下凡”。
杨烜等人身处太平军老巢,不便拒绝“天兄美意”,只好硬着头皮,等待“天兄”召见。
任文炳第一个进,大约一刻钟后出来。他眼神有些迷乱,脸上又带着兴奋。看到杨烜等人后,立马就说:
“诸位兄弟,蒙天兄召见,任某灵魂登天,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日后,我立誓效忠天父天兄天王,放胆诛妖,襄建天国。”
众人看着任文炳神魂颠倒的样子,敬畏中带着一丝惊骇。任文炳好歹也是个草莽英雄,见多识广,怎么会被萧朝贵轻易降服?
难道,“天兄”耶稣真的附在萧朝贵身上了?
杨烜也感到惊奇,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天父下凡、天兄下凡都是骗人的巫术。可萧朝贵能骗过任文炳,这其中必有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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