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败民团后,将士们兴高采烈地打扫战场,缴获大量的粮食、火药、铅子、食盐等物资。
尤其是火药,为至臻堂所急需。此战缴获一万多斤火药,让刘旻虎大喜过望。
在晚清,火药仍以黑火药为主,热值有限,在战场上消耗量很大。
史载,湘军大将曾国荃围攻安庆,挖掘长壕围困太平军。太平军拼死突围,湘军使用劈山炮阻击太平军,一夜就消耗火药十七万斤、铅子五十万斤。
刘旻虎负责后勤工作,虽说不必动刀动枪,却十分繁琐,对保障部队作战至关重要。现在队伍人马有限,刘旻虎不担心钱粮问题,唯独对枪炮、火药十分头疼。
按照杨烜的意思,枪炮最好是买洋人的燧发枪、洋铁炮。这件事需要通盘考虑,一时之间还急不得。但火药是消耗品,在战场上消耗巨大,为至臻堂所急需。
在晚清,火药属于战略物资,十分紧俏。官府严禁商家把火药卖给天地会,更推高了火药的价格。
此战缴获武器甚丰,计有西洋燧发枪五十四杆、手枪七杆、洋铁炮三门、火药一万余斤,其他鸟枪、抬枪、土炮无算,足够至臻堂组建一支火枪队。
另有粮食十余万斤,油盐、银钱若干。
刚好苏三娘筹建了一支水营,有船只三十余艘,其中战船二十艘,运输船十余艘。
说是战船,其实就是“波山艇”,与天地会艇军的战船一模一样。这种船又名“古劳艇”,产自广东肇庆府鹤山县,常在珠江流域活动。
波山艇船身坚大,舱面平敞,两旁多桨,驾驶轻便,载重在十吨以下。艇军很喜欢波山艇,常在艇上配置枪炮,充作战船,在西江流域来往自如。
运输船船体较大,载重在十吨至五十吨之间。这种船主要来往于广州、广西内陆,可以在近海活动。
有了水营,辎重、伤员皆可载于船上。士卒无需费力搬运辎重,部队机动性得到很大提高。
后勤问题暂时解决了。如何处置战俘,苏三娘等人却有不同意见。
苏三娘与民团有着血海深仇,主张严惩战俘。她说:
“民团作恶多端,是地主恶绅的爪牙。他们与官军狼狈为奸,一惯欺压百姓。恶绅拖欠工人工钱,工人抗议,民团反而弹压工人,枪杀数名工人。
“苏三为工人出头,反被团丁殴打致死。可以说,每个团丁手上都沾着鲜血,不杀他们,何以平民愤?”
民团成分复杂,与天地会来往密切。
十年前,林则徐担任钦差大臣,在两广组织禁烟运动。为抗击英军,他招募了很多民团。战后,民团解散,很多团丁失去生计,大量加入天地会。
至臻堂是天地会的分支,很多会员来自民团。他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出入广州城,全靠民团暗中掩护。
现在,英军再次兵临广州。民团在广东境内又活跃了起来,很多天地会党也趁机打入了民团内部。
陈虹是至臻堂“白扇”,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极力主张宽待战俘。他说:
“两广民团十分活跃,仅广州一地就有民团十万七千人。如果我们擅杀民团战俘,将有损杨白扇的威名,也有损至臻堂的名声。
“同时,这也将增加民团对我们的仇恨,加剧至臻堂与民团的对立。日后,我们再遇到民团,民团知道即使投降也会被杀,必将奋力抵抗我们。
“两广处处者有民团,若我们与民团结怨,岂不要处处得咎,处处受阻?”
杀俘是封建时代一个特别突出的问题。官军虐杀叛军战俘,叛军亦虐杀官军战俘。进一步的,官军还会虐杀叛军地盘内的百姓;叛军也会虐杀官军地盘内的百姓。
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太平军兴起于南方,西南、西北有回乱,北方有捻乱,天地会起义更是遍地开花。清朝民变达到高潮,也为华夏百姓造成了深重的苦难。
据《清实录》记载,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前,满清人口为四点二亿。太平天国彻底覆灭后,人口缩减为二点五亿。
后世学者估计,仅太平天国运动一项,造成的直接人口损失就在七千万人以上。这其中,杀俘“功不可没”。
杨烜深知杀俘问题的严重性。他不仅赞同陈虹的观点,还进一步主张“优待俘虏”。
他说:“团勇也是老百姓,大部分都是社会底层群众。他们一时被地主恶霸欺骗,加入了民团,本身并没有大的罪恶。即便他们有罪,也是个别人的问题,大部分人都罪不至死。
“诸位,我们要放开眼量,要敞开心胸,不要被一时的仇恨蒙蔽了双眼。因为,我们的目的并非只是报仇雪恨,而是要让全国受苦受难的群众过上更好的生活。
“今后,我们还要招募更多的兄弟,还要占据更多的地盘,还要与更多的人打交道。我们要让每个农民都有田耕,要让每个穷人都能吃饱饭,要让每个幼童都能读上书。
“如果我们没有宽待俘虏的肚量,还怎么团结他人?还怎么壮大自我?为了完成我们的事业,我们不仅要宽街俘虏,还要优待俘虏。
“具体怎么优待俘虏呢?首先,要尊重俘虏人格。不得乱杀俘虏,不得打骂体罚俘虏。其次,要尊重俘虏财产权利。不得搜检俘虏腰包,不得没收俘虏私人财物。
“最后,要尊重俘虏选择权。俘虏中想走的,我们发给路费;想留下的,我们举双手赞同,悉心改造他们,诚心接受他们。不得强迫俘虏加入我军,也不得为难俘虏,不难他们回家。”
众人颇感意外。若说不杀战俘,大家还能理解。若说优待俘虏,会不会太仁慈了呢?
杨烜虽然年轻,却见识非凡,在部属面前树立了崇高的威望。他坚持优待俘虏,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中午,杨烜下令加餐,战俘也人人有份。
难得吃上一顿肉,至臻堂这边兴高采烈。民团战俘们个个失魂落魄,面对丰盛的晚餐毫无胃口。
杨烜过去巡视战俘营,见状大为惊异。一打听,才知道战俘中谣传这是“死刑餐”,为的是让战俘临死前吃顿饱饭,免得他们做了饿死鬼纠缠至臻堂。
再往里走,歪门邪道的事情就出来了。几个至臻堂的“草鞋”手执利刃,正在俘虏身上搜刮财物。
这些“草鞋”很没出息,不仅搜检俘虏身上的钱钱,连俘虏的烟具、外衣、鞋子都抢了过来。俘虏稍有反抗,就被至臻堂草鞋打得鼻青脸肿。
杨烜闻言大怒,当即下令亲兵抓住违纪的“草鞋”。
八个“草鞋”很快便被带至杨烜面前,民团俘虏也围观了过来。
杨烜厉声问道:“本帅三令五申,不得虐待民团战俘,不得搜检民团的私人财物。你们为何违反本帅军令,使我失信于民团?使至臻堂的名声受到损害?”
八个“草鞋”见杨烜来了真格,个个吓得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分辩。
周围的人都有些不名所以。将士打了胜仗,抢夺战俘的财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不是擅自杀俘,值得大惊小怪吗?
杨烜却不依不饶,说道:“你们违反军令,在民团面前污了至臻堂的名声,丢了本帅的脸。本帅要罚你们,罚没你们最近以来的赏银。另外,每人各打二十军棍。来人,现在就打。”
杨烜的亲兵愣住了,把目光投向了亲兵队长徐作新。
在三水城时,杨烜亲自挑选了一支三十人的亲兵队,以徐作新为队长。他别出心裁,挑选的亲兵大多在十五岁至二十岁之间。
杨烜觉得,自己只有二十一岁,不能招募年纪太大的亲兵。十五岁至二十岁的年轻人已经可以独立,且可塑性很强,易被杨烜感化,进而走上正道。
徐作新不忍惩罚同袍,连忙劝道:“大帅,兄弟们一时犯糊涂,罚点银子就行了,军棍就免了吧。”
杨烜冷哼一声,说道:“徐作新,俗话说,慈不掌兵。你为这些没出息的同袍求情,却不知道这正会害了他们。
“这次你不罚他们,就会助长他们的侥幸心理。这次他们敢搜检俘虏财物,下次就敢虐杀战俘,就敢临阵脱逃,就敢背叛同袍。
“你要是不肯打,我亲自打他们。”
徐作新无奈,只好拿起军棍,惩罚起违反军纪的至臻堂“草鞋”。
民团战俘目睹了刚才的一切,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等打完了军棍,杨烜站在一张小木桌上,对战俘们说道:
“诸位兄弟,我知道,你们和至臻堂的草鞋一样,大多来自社会底层。我称呼至臻堂的草鞋为兄弟,同样称你们为兄弟。因为在我眼里,大家都被官府、满人欺负,都是难兄难弟。
“没错,我就是杨忠武侯杨遇春的孙子杨烜。有人说我是哪吒三太子转世,没这回事!我和大家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教民害死了我的父亲,满人陷害我。我走投无路,被迫造反。
“我杨烜造反,立志有田同耕、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本帅治军,严禁同袍之间互相欺凌,严禁部属虐待战俘。
“诸位刚才受了欺负,本帅已为你们出头。若你们的私人财物被抢夺,可以向我控诉。本帅在此保证,一定为你们主持公道,讨回你们的财物。
“明天,你们在我们这再委屈一天,具结保单,本帅即释放你们。日后,你们要遵照保单所讲,不得再次参加民团,不得与至臻堂为敌。
“若你们想加入至臻堂,本帅举双手欢迎,期望你们弃暗投明,壮大至臻堂的队伍……”
若有时间,杨烜很想留下战俘,对他们开展宣传教育,争取他们加入至臻堂。但局势紧张,杨烜还得尽快出征陈家堡,只得草草了事。
尽管如此,仍有四十来个俘虏志愿加入至臻堂,令杨烜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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