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太子低着脑袋,对威严的李纲点头称是,保证明天会将两千多字的孝经抄写工整交给他检查后,今天的会面也就算结束了。
太子也没有了心情跟其它属官们打招呼,匆匆的便又在长孙兄弟的侍从下离开了。
武怀玉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可惜。
才八岁的孩子其实天性都差不多,李承乾虽然也刚当太子没多久,但看的出这孩子也只是有些贵族子弟的普遍傲慢奢侈罢了,哪个世家勋戚豪门的孩子不是这样呢。
往好听了说这叫贵气,往差了说叫骄气。
李纲八十岁老头,欺负人家八岁孩子,不要老脸。
“刚才本官规谏太子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身为东宫官,就得忠正敢谏,太子年幼,越发需要良好的引导·······”老头居然还有点沾沾自喜,觉得今天给了太子一个下马威,把太子捋直了一些。
“各回衙署办公当值吧。”
怀玉等都起身,向李纲、裴矩行礼。
崇文殿只是太子读书之处,也是平时东宫官属拜见太子的地方,太子毕竟年幼,每天也顶多就跟开早会一样过来报到点名。
司经局隶属左春坊,为其下属六局之一,在显德殿的东面。
另一位太子洗马蔡允恭一同出了崇文殿,跟他简单的聊了几句便走了,他要去一墙之隔的皇宫门下内省的修文馆当值。
修文馆学士才算是他现在正式工作,这個太子洗马只能算是个兼职。
“司经局的事就都有劳武洗马负责了。”
左春坊,相当于朝廷的门下省,其下司经局,则仿的殿中省,司经局主要就是管书籍、公文的。
他这个太子洗马,其实就是东宫办公室主任。
一路来到左春坊,这里占据了显德殿东面一大片地方和房屋,六局一字排开,武怀玉这太子洗马,在左春坊也属于高级官员了。
两位正四品左庶子相当于侍中,两位太子中允正五品下,职拟黄门侍郎。
司经、典膳、药藏、内直、典设和宫门六局,武怀玉这司经局仿秘书省,他这太子洗马是从五品下,级别还挺高。
不过到了司经局,只有四人来迎接。
两个是司经局太子文学,两个则是正字,两太子文学三十来岁,自称是武德本朝进士科出身,那两个正字,则要年轻些,是武德本朝书科出身。
太子文学是正六品,正字则是从九品上。
同样考科举出身的,级别相差却很大,可以看的出唐朝的科举,秀才科含金量最高,然后就是明经,再进士。
而明书、明律、明算,甚至明医、明道这些科,就很不值钱了。
老话说的好,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
三十岁才考上明经都算老了,五十岁才考上进士都还算年轻,至于说书律算医等科,往往都是招的吏员了。
这两年轻人能成为正字,皆因世家名门出身,自带光环加成,跟斗酒学士王绩一样,秘书省正字当了很多年,全因家世好。
“咱们司经局就这几人了吗?”
那位四十多的进士张承德回复,“我们司经局本来例有太子洗马二人,太子文学三人,校书四人、正字二人,另还有书令史、楷书手、典书等,还有捉钱令史。”
“我们司经局也有公廨本钱放贷收息?”怀玉一听这个倒来了精神,他现在就这一个职事,事关他俸钱日料杂使等福利。
“有,不过我们司经局的公廨本钱较少,只有四十五万本钱,交由九名捉钱令史负责捉钱放贷,每月有三万六利息,但是,六月时这笔钱被挪用了,到现在还没补回来······”
怀玉捏着下巴,坐在自己的新公房里,司经局有一个不算小的院子,他和蔡洗马各有一间单独办公室,其它人则就没这条件了。
“我们司经局现在总共有多少人?”
“武洗马和蔡洗马两位上官外,就是我们两个文学和两个正字了,官员还缺一个文学和四个校书,至于吏员,书令史、楷书手、典书也暂各只有四个,
公廨本钱还没补下来,所以也暂时还没有专门的捉钱令史······”
“有公厨食堂吗?”怀玉直接问。
“暂时还没有,”
“那中午在哪吃饭?”
“左春坊有公厨,中午都在那吃,但我们司经局去吃要另外交钱。”
怀玉听了摇头,这哪行。
“咱们司经局好歹也是一个局级单位,这有品级的官员都有十个了,比上县衙门的官员都多,哪能连食堂都没有,还得去别家蹭吃。”
“公廨钱还没拔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张承德倒挺喜欢武怀玉这上司的,不像蔡允恭虽然是洗马,但基本上都没管过这里,反正这里也没个正经差事。
工作的事武怀玉先不理会,但食堂得先弄起来,这公廨本钱也得先拿来,“你们马上草拟一个公文,我一会拿去找李太子少保拔钱。”
“去把我们司经局的所有书令史等流外、杂任等都叫来。”
片刻功夫,司经局除了蔡允恭其它人都来了,五个官员,十二个吏。
司经局的令史是流外三品,书令史是流外四品,至于楷书手、典书地位更卑微。
看的出,大家平时也都闲来无事。
虽然司经局说是掌东宫图籍等,可现在人都不齐,更别说图书了。
“秘书省和门下省修文馆我记得他们都还有许多匠人?我们没有吗?”
“回武洗马,本来是应当有熟纸匠、装潢匠和笔匠等,还有亭长、掌固等,不过现在都不齐备。”
“那我们东宫司经局有多少藏书?”
“回武洗马,现在一本书也没有。”
“啥?”
“原来东宫司经局是有不少书的,但息灵王谋乱被诛后,朝廷便把原东宫的藏书,都运到秘书省和门下省的修文馆分别储藏了,现在东宫没有藏书。”
听到这回答,武怀玉觉得这新差事,那不纯粹就是混饭吃吗?
不过他武怀玉也不是那样的人啊,他打听到虽然现在没有了图书,但司经局其实管的地方不少,比如之前他们议事的崇文殿,那里原来就是东宫藏书之所,也是他们管的。
还有原来司经局还有许多匠人,熟纸、装潢、制笔、制墨等,有不少作坊,他们可以抄书、装订书本,甚至是生产纸张、笔墨这些。
在武怀玉看来,这些都是优质资产啊,盘活起来,大家日子不也滋润了嘛,甚至手头有钱,也可以主动做点事情啊,比如编本书,或是从民间收集购买一些书,重新整理什么的,这不就是功劳嘛。
张承德刚才可是说他们整天无所事事,虽轻松,但日子却挺艰难的,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多数都是外地人,在长安没啥产业,租房吃饭养家人驴马买书用纸笔等开销不小,可司经局先前连公廨本钱都没下发,公廨田也没,职田都没有,一亩只折两斗仓粮。
连点俸钱日料都没,就靠点死禄米,连点油水外块都没,之前粮价太高,他甚至都不得不借了京债了。
说秘书省是清水衙门,官难当,可司经局更惨。
“诸位放心,咱们司经局会慢慢的配置齐全的,一切都会有的,公廨钱会有、公廨粮也会有、公厨食堂会有,俸料杂用也会有,过年过节的福利肯定也不会少,这些我会来想办法,但有一点,咱们也要改一改心态,不能再散漫下去,我接下来会慢慢的布置一些任务,大家要积极努力的去完成······”
公房里,怀玉给这十几个下属画饼。
把一众穷书生们的热情点燃后,怀玉便直接去找少詹事裴矩了。
裴矩拜宰相之前,就是接替李纲做太子詹事的。
如今他虽去相,但也仍是民部尚书,是帝国的财政部长,手里管着大唐钱袋子,又还挂了太子少詹事职,怀玉要钱自然就去找他。
而且裴矩跟李纲虽然都差不多年纪,但明显裴矩这人更灵活变通一些。
尚书省民部就在皇城里,跟司经局倒也不远,到了衙门一报名,裴矩很快便让人叫他过去了。
裴老头本名裴世矩,李世民一宫变成功,他就马上主动去掉了世字。
“刚在东宫崇文殿分开,武二郎这么快找来,是来要钱的?”裴矩笑呵呵的问道,还叫来吏员倒茶。
怀玉打量裴矩的公房,比他司经局的好太多。
“裴公果然了得,一眼识破。不瞒裴公,出崇文殿我便去了司经局,结果发现司经局总共就八个官,蔡学士基本不在那边,司经局里老鼠都要饿死了,既没有一本图书,也没有一文公廨钱,我们司经局的官,都借起高利贷京债了,连午饭都没地方吃,官服都要当掉了·······”
裴矩只是笑呵呵的听他说,却并没有马上表态。
“裴公,我呢比较年轻,也没什么经验,但也知道在其位谋其职,我们司经局是负责东宫图籍的,所以我打算接下来找长安勋戚贵族世家们,化点缘,看看能不能让大家进献一些图书给东宫,我们司经局把这些书整理抄录,然后储藏在崇文殿,也方便太子殿下阅读嘛。”
“好想法。”裴矩笑道。
“我自信应当能弄来一些书,只是书弄回来要整理,要抄录,需要书手、也需要装潢匠人,更需要纸墨笔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我也只能来找裴公,你可是我们东宫少詹事,”怀玉也是不客气。
裴矩把煎好的茶端给他一杯,“要多少?”
“司经局的公廨钱一直没拔,按例最少也得四十五万钱,实际上长安各衙的公廨钱都不少,裴公给我们一百万吧。
纸墨笔砚也都很费钱,莪还打算把公厨食堂办起来,再招募雇佣熟纸装潢制笔等工匠,这样以后还能节省一点纸笔墨装订等开支,裴公再拨一百万给我们······”
裴矩竖起了一根指头。
“我只能先给你十万钱,加上十石粟米,纸墨笔砚可以暂时拔一些给你,多余的民部也没有了。”
要两百万,只给十万,裴矩杀价很狠。
可武怀玉却站起来痛快的接受了,“多谢裴公,钱粮哪里去领?我们司经局还等米下锅做午饭呢!”
裴矩写了张条,叫来一名书令史,让他带武怀玉去取钱粮。
他还亲自把武怀玉送到民部衙门大门口,“你说的收集整理图书储藏东宫这事,挺不错,好好去干。”
“要不裴公你先带头捐几套书?不管什么书,我们现在都要。”怀玉笑呵呵的道。
“我公房里有套孝经,可是率更令欧阳询亲自抄写的,就捐给你了。”
“裴公,是献书东宫,不是给我。”怀玉笑着纠正,然后代表司经局感谢裴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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