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分粮一事,你可别推辞。”
萧章忠眉头微皱,忍着饥饿,看向萧靖生说道,“今天要不是你说的法子,额们只怕都要挨饿。”
“就是说啊小秀才。”
马铁山点点头。
“虎头,你和靖武随便吃,额们绝对不会说甚的。”
“小秀才,你别多想其他。”
“虎头,就算你不吃,总不能让靖武也饿着吧。”
“没错,额们……”
草棚里聚集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尽管他们真的很饿,很累,可都劝说起萧靖生。
“大家误会我的意思了。”
萧靖生走上前,在众人的注视下,伸手对萧靖武说道,“老二,你待在草棚外,别让外人靠近。”
“好,要是有外人来,我会闹些动静。”
萧靖武点点头,转身朝草棚外走去。
这是?
萧章忠、马铁山他们生出疑惑,不知萧靖生想做什么。
“大家都聚过来。”
萧靖生盘膝坐下,看向众人,“有件事情,我要和大家先说说。”
众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忍着疑惑,围坐在萧靖生身旁。
“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想必大家也都看见了。”
萧靖生理了理思绪,看向马铁山他们,“现在周广顺他们是要盐不要命,我在心里算过一笔账。
在东卤池服徭役的被分成17个棚。
也就是说,如果真按周广顺说的那套来办,那东卤池必须要在十天后,烧制出34万斤的卤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大家心里有没有想过,周广顺为什么这样急切,想让我们烧制这么多的卤盐?目的究竟是什么?”
人群中,立时就有人嗤笑道:“这还用想嘛,肯定是县衙的那些官老爷们,想要从中谋取私利,好供他们自己享乐,不然额们也不会来东卤池。”
“这都不用多想,肯定是这样。”
另一人义愤填膺起来,“额没有来东卤池服徭役前,就听说这里的灶户,之所以会大批的外逃,就算冒着掉脑袋的威胁,也要拖家带口的外逃,就是让烧制的卤盐太多,可换的银子太他娘的少,连吃饱肚子都是问题。”
“这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县衙的那些官老爷,都他娘的不是人,不然额们也不会被拉来服徭役。”
“周广顺他们是喂不熟的狼,县衙的那些官老爷,就是戏文里的贪官,为甚蒲城县就没有青天老爷啊。”
“直娘贼的,一想起周广顺的嘴脸,老子就想干死他!”
“唉…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甚时是个头啊。”
萧靖生的一席话,让众人打开了话匣子。
通过萧靖生的观察,他能感受到众人的不满。
压迫是有红线的。
一味地踩着红线拉扯,是会激化矛盾和不满的。
“瞧你们一个个厉害的。”
见众人是越说越兴奋,马铁山皱眉道,“小秀才跟你们客气一下,一个个就都收不住了,到底是你们说啊,还是听小秀才讲啊。”
情绪激动的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看向萧靖生。
“马大哥,大家愿意说出心里想的,这是好事情,要多听取大家的想法。”
萧靖生露出笑意,看向马铁山,“那我先继续说,刚才我听小叔也说了,今夜顺利领到口粮的就有8个棚。
换个角度去想,也就是有9个棚的人,今天没有完成周广顺定下的份额。
我们先不去想周广顺他们,为何要做这等无理决定,让大家烧制这么多的卤盐。
就说眼下吧。
34万斤的卤盐,这是周广顺他们肯定要烧制出的份额,这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
如果说别的棚,接下来继续像今天这样,就是烧制不出足额卤盐,那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
萧靖生的逻辑很清楚。
站在周广顺他们的角度,去询问马铁山他们,让他们自己能够联想起来。
“虎头,你是不是想说,周广顺他们可能会摊派下来?”
萧章忠想到了什么,皱眉看向萧靖生。
“不是可能,是肯定!”
马铁山的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道:“周广顺、张量他们的德性,额再清楚不过,如果真按小秀才所说,明确的卤盐份额没有烧制出,他们肯定会摊派的。”
草棚内立时乱起来。
“真要是那样的话,那额们就没有活路了啊,一天烧制2千斤卤盐,就够让额们累死累活的了。”
“就是说啊,额们还要帮小秀才哥俩烧卤盐,真要再摊派下来,根本就办不到啊。”
“这个周广顺,应该不会这样做吧,毕竟今日他都说了,各棚每天烧……”
“你个瓜怂,相信他周广顺说的?你还真是够傻的。”
看着众人的神情都变了,一个个按照自己的思路,讨论起当前的情况,萧靖生心里生出感慨。
“大家都先静一静。”
萧靖生伸手安抚,“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周广顺为了要足额卤盐,而毫无底线的摊派下来。
只怕今后能吃的东西就更少了。
这一点我们处在绝对的劣势下。
为了防范于未然吧。
从今夜开始,我们棚领到的口粮,最好吃一半,留一半。
要是真出现我说的那种情况,也不至于说我们一点吃的都没有。当然要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这是最好的,大家同意我的想法吗?”
传递危机意识,这是萧靖生必须做的事情。
想让他在的棚真正抱成团,单单靠嘴去说是不行的,必须要让大家都有关心的事情,让大家能够心贴心,形成一个短期的集体利益。
有了这个前提,倘若真遇到任何问题,他们就能一起面对和承担。
纯粹靠宗族乡党作为纽带,很容易就会崩开。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这句话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非常适用的。
“小秀才,你说的是在理,可是额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
马铁山眉头微皱,有些不认可萧靖生的说法,“本来额们领的口粮,就刚刚够大家能填饱肚子,现在要是分出一些藏起来。
额知道小秀才想要未雨绸缪,可是额们肚子里本就没有油水,要是再吃不饱的话,如何能应对白天的繁重差事啊。”
“就是说嘛,现在吃都吃不饱,藏粮也没有甚意思啊。”
马瑞紧随其后道:“额实话实说啊,这点口粮都不够额塞牙缝的,现在还要拿出一部分,额不同意,大家觉得呢?”
棚内聚集的众人,立时就议论起来。
“理是这个理,但是额们的口粮就这么一点,藏起来也没有甚的意思吧。”
“小秀才说的是对,不过额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不会这么快出现吧?”
“额觉得还是先分粮吃吧,额现在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萧靖生脸上看不出喜悲,心里却暗暗轻叹。
这就是底层的局限性。
只顾眼前,不想以后。
这也是为何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多数是以失败告终,被眼前利益蒙蔽双眼,不会考虑今后的局势。
尽管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确了,要懂得防患于未然,避免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分歧依旧很多。
萧靖生清楚马铁山他们是怎样想的。
现在形成的短期整体利益,是大家伙一起协同配合,尽快熬过这场该死的徭役,他们没有想更多的。
思维上转变不过来,无疑是对牛弹琴。
长路漫漫啊。
萧靖生收敛心神,见大家的分歧很大,甚至有些还争吵起来,遂伸手安抚道:“算了,那就先分粮吧,就当我没有说这些。”
想要聚拢人心,就要有公信力,就要有威望,这不是一个短期就能实现的。
萧靖生想要达到自己的谋划,还要再观望几日才行,现在东卤池的压迫已经加码,他相信变故一旦发生,自己的威望就能提升上来,到时事情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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