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刺杀自己的幕后黑手是张怀玉,虽然不知道张怀玉的背后还有幕后黑手,可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再三思量之后,刘安云还是向李家兄弟提出要求,就是暂时摘下顺和镖局的镖旗,把镖船装扮成民船南下。
要摘下顺和镖局镖旗的原因也很简单,张怀玉如果还收买了其他江湖大盗刺杀刘安云,那些凶手肯定会盯着顺和镖局的镖旗下手,让刘安云防不胜防,摘下了镖旗后,潜伏在暗处的敌人没有了引导目标,自然也很难在船只来往不断的运河上找到刘安云的座船。
刘安云的要求当然对顺和镖局的颜面有损,但是经过了一番仔细商量后,李凤兄弟却还是同意了这件事,宁可丢点面子也要优先顾及刘安云的安全。
李家兄弟做出让步当然是有原因的,同吃镖行这碗饭,李家兄弟当然知道镖局与各地的江洋大盗有着什么样的暗中往来,兴隆镖局又是京城最出名的镖局,暗中勾结着多少强盗土匪只有张怀玉自己知道,如果再打着自家镖局的旗号南下,指不定又会冒出什么象陈三麻子一样的亡命徒出来,彻底砸了自家镖局的招牌。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丢点面子收起旗号,换取不再成为众矢之的。
就这样,拿定了主意后,离开了武城到了没人的地方,确认没有遭到跟踪,刘安云的船队就取下了顺和镖局的旗号,还尽可能的做了一些伪装,假扮成普通的民间商船继续赶路。
有得必有失,收起了旗号后,刘安云的船队确实不再那么引人注目不假,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沿途胥吏无穷无尽的敲诈勒索,还有各地小蟊贼无时无刻的垂涎。
还道刘安云的船队是普通民船好欺负,不管是经过那一个运河关卡,守卫关卡的差役士兵都会找尽各种理由雁过拔毛,不给银子就绝不放行,期间甚至还有绿营兵对施萍口出秽言,骚扰调戏。
在运河上发财的小蟊贼就更别说了,差不多每天都有劫匪强盗扮成船夫,故意碰瓷乱敲竹杠,还动不动就跳上明显载着重物的刘安云座船试图抢劫,也差不多每个晚上都有来历不明的人在刘安云的船队附近徘徊,好几次发生有人在晚上试图上船盗窃甚至抢劫的情况。
还好,刘安云的队伍里高手众多,额勒登保等三人和八個沧州武师随便拉几个出来,就可以轻松对付这些劫道打闷棍的小蟊贼,被差役敲诈得狠了,拿着六品官印的刘安云和身为三等侍卫的额勒登保只要亮出身份,差役士兵基本上也会知难而退,并没有遇到什么象样的危险和麻烦。
然而即便这样,额勒登保还是忍不住感叹道:“以前在关外和军营里还不觉得,现在真正走江湖了才知道,原来这个世道这么危险,当一个普通老百姓有多难。”
“果然是乾隆盛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啊。”刘安云也再一次在心中哀叹。
忍受着胥吏和劫匪盗贼的骚扰,好不容易来到了螨清时期大名鼎鼎的扬州府境内时,刘安云突然宣布了一个决定,说道:“到了扬州码头后,我们在那里住上两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办。”
还没等郑崇和与张德茂等人询问刘安云决定在扬州逗留的原因,刘全先激动的大喊了起来,说道:“少爷,你是不是要买几个扬州瘦马带回台湾去?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知道扬州瘦马?”刘安云忍不住对刘全刮目相看了。
刘全赶紧点头,无比兴奋的说道:“当然知道,老六和老九早就对我说过了,扬州瘦马一个比一个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学过房中术,可以让男人欲仙欲死,我还准备劝少爷你买几个回去。”
刘安云一听苦笑,说道:“你和老六、老九倒是物以类聚啊,可惜你猜错了,我在扬州耽搁两天不是准备买瘦马,是去找人到台湾投资建商行。”
“投资建商行,什么意思?”刘全糊涂了。
刘安云解释道:“就是找人去台湾做生意,我们到了淡水建起了海关以后,必须要有人先拿银子把茶叶白糖这些台湾的特产从百姓手里收上来,然后再转卖给海外来的洋人。海外运来的各种洋货,也要有人先拿钱买下来,然后再转手卖到其他地方。我们手里的银子太少,又要做其他大事,所以得找扬州这里的有钱人去台湾做这些生意。”
“贤弟,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广州十三行?广州十三行长年和洋人做生意,手里既有本钱又有经验,这种事找他们更合适啊?”郑崇和不解的问道。
“广州海关不会让十三行做这种事的。”
已经经历过不少社会的毒打,刘安云在人性这方面也已经十分了解,说道:“我们去淡水开关搞海外贸易,等同于是抢了广州海关的生意,影响到他们的收入,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他们掐死我们的心都有,又怎么可能容许广州十三行到淡水投资?”
言罢,刘安云又补充了一句,“广州十三行要靠广州海关吃饭,朝廷又只允许淡水开关三年还对进出口数量做了严格限制,发展前景无法预料,广州海关一旦发话,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淡水投资。所以没办法,我们只能是未雨绸缪,提前在扬州先找好愿意去淡水投资的人。”
郑崇和醒悟点头,刘全却是大感失望,遗憾道:“可惜,我还以为是要买瘦马,还准备去大开一把眼界。”
说干就干,来到了扬州码头后,留下郑崇和与安布伦等人看守船队,刘安云领了身手最好的额勒登保与张德茂上岸,进到扬州城中打听扬州盐商的情况——既然要找人投资,刘安云的首选当然是富可敌国的扬州盐商。
这事情当然不难,进城只是随便找人问了几句,刘安云就打听到扬州目前最有名也最有钱的盐商,就是现在的扬州盐总江春,被问到的路人还不无骄傲的向刘安云介绍,说是乾矮子之前六下江南,这个江春都参与了接驾,期间乾隆还到过江春家中游览。
了解了这一情况,刘安云赶紧道谢,又打听了江春目前的住处,乘车匆匆赶到了扬州声名显赫的和江园拜访江春,可是十分不巧,向江家的门子说明了来意后,却得知江春此刻不在江中。
也还好,江家的门子不象京城那些权贵的门子一样既傲慢又贪财,刘安云抱着一线希望问起江春的去向时,门子很热情的说道:“我家老爷去了黄老爷府上做客,可能要到深夜才回来。”
“黄老爷?那位黄老爷?”刘安云赶紧追问。
“黄均泰,黄老爷。”
江家的门子确实热情,很仔细的介绍道:“黄老爷也是盐商,我们扬州的盐商老爷有个习惯,就是喜欢轮流请客吃饭和听戏,今天轮到黄老爷做东,所以我家老爷和很多盐商老爷都去了他的府上,通常都要玩到深夜才会回家。”
一听正好赶上了盐商聚会,正急着拉风险投资的刘安云当然是大喜过望,赶紧问起了黄均泰的住址,江家的门子坦诚相告,还坚决拒收了刘安云的赏钱,刘安云感慨扬州与京城的天差地别之余,又赶紧上车直奔黄家而去。
原本刘安云还担心自己恐怕不会那么顺利见到黄均泰等盐商,可是让刘安云意外的是,自己到得黄家门前尝试性的递上名刺说明来意,没过多少时间,十几二十个满身绫罗绸缎的男子竟然一起出来迎接,为首的一个大胖子还一见面就问道:“敢问那一位是刘安云刘大人?”
“在下就是。”
刘安云赶紧回答,那大胖子则无比亲热的一把抓住了刘安云的手,热情的说道:“久仰大人大名,深恨无缘得见,今日侥幸相识,黄某三生有幸矣。我就是黄均泰,刘大人快里面请。”
“黄前辈听说过在下的名字?”刘安云顿时无比惊奇了。
黄均泰哈哈大笑,说道:“早就是如雷贯耳了,大人你医术如神,在京城里同时治好了皇上最疼爱的十格格,和中堂的独生子,还有阿老中堂,黄某等对大人医术惊叹莫名,也感激万分,今天一定得好生替朝廷感谢一下大人。”
“你们这么快就知道这些消息了?”
惊叹于扬州盐商的消息灵通之余,刘安云又很快就被老黄家的庞大园林晃花了眼,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御花园或者圆明园,而到得黄均泰等人宴会的现场时,刘安云更是彻底的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个时代能有这么庞大华丽的饭厅,还有如此之多的男佣女仆伺候一桌宴席。
继续让刘安云大开眼界的还在后面,之前享受老和家的美味佳肴时,刘安云认为自己已经见到了这个时代最好的宴席,可是扬州盐商的宴席比起来,刘安云才知道老和家其实只是一个中等人家。
亲热把刘安云引到自己身旁坐定后,黄均泰开始给刘安云介绍同桌的客人,首先被提起的当然是扬州盐商的总首江春,然后是郑元勋、张大安、汪启源和洪充实等等扬州盐商,刘安云一一见礼,这些盐商则因为知道刘安云目前风头正劲的缘故,态度也非常的客气,没有在刘安云的面前盛气凌人。
这一点当然让刘安云信心大增,逮住话头,刘安云先是开门见山的向这些盐商说明了来意,然后又拍着胸口保证道:“请各位前辈放心,只要你们愿意拿银子去淡水建立商行,做进出口外洋货物的生意,那么在海关方面,晚辈保证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们,还只会尽力给你们方便。”
让刘安云意外,尽管是个商人都知道做进出口生意有多赚钱,可是在场的二十来个扬州盐商却表现得不冷不热,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后,江春这才微笑着说道:“刘大人,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知道这确实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但是没办法,我们只会贩盐,对做外洋生意一窍不通,所以在这件事上有心无力,实在帮不上大人什么忙。”
黄均泰等盐商纷纷附和,都以没有海外贸易的经验为由,婉拒刘安云劝他们去淡水建立商行的邀请。需要大把启动资金的刘安云一看急了,忙说道:“各位前辈,做外洋生意要什么经验?把茶叶从百姓手里买过来,转手卖给洋人就是了,把洋人的货物买下来,转手买到内陆,这需要什么经验?”
言罢,刘安云又赶紧补充道:“各位前辈,这还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台湾和福建都盛产茶叶,可是无法直接销往外洋,淡水开关少了中间商的盘剥,百姓受益,你们也能赚钱。还有,西洋的香料、怀表和自鸣钟这些东西,在内陆也都是畅销货,你们做这门生意,想不发财都难啊?”
刘安云苦口婆心的劝说换来了众盐商的古怪笑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后,江春说道:“刘大人,跟你说一句实话吧,其实听到淡水开关的消息后,我们扬州盐商也商量过去淡水做生意的事,可是仔细讨论了一番后,我们却都觉得这么做没有多少赚头,实际上还有可能弊大于利,得不偿失。”
“为什么?”刘安云不解的问道。
江春又笑了笑,说道:“大人,不要忘了朝廷只许淡水开海三年,进出口的货物都严格限制为一百六十八条船,我们就算把这些进出口的货物全占了,三年下来能挣到多少?刨除了前期投入,我们能赚到多少银子?”
刘安云这一次彻底无言可对了,江春则又说道:“还有,莪们扬州盐商与广州十三行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到淡水建立商行和他们抢生意,等于就是和他们结下死仇。为了区区一点蝇头小利,得罪实力雄厚的广州十三行,我们值得吗?”
刘安云更是哑口无言,也很清楚江春说的是至理,商人讲究和气生财,扬州商人为了区区三年的短期利益得罪财大气粗的广州十三行,确实是一件十分不智的事。
见刘安云明白了自己这帮人的苦衷,黄均泰开口转移话题,举起汤匙邀请道:“刘大人,尝一尝我家蛋炒饭的配汤,在扬州城里很有名的,保管让你满意。”
看在黄均泰对自己态度十分客气的份上,刘安云应邀拿起了汤匙品尝黄均泰指定的配汤,结果让刘安云大吃一惊的是,在没有味精和鸡精的情况下,黄家这碗看似平常的配汤竟然鲜美无比,口感和味道都是自己生平未见。吃惊之下,刘安云忍不住问道:“这汤是用什么熬的?这么鲜美?”
“鲫鱼舌,鲤鱼白,鲢鱼脑,斑鱼肝,黄鱼膘,鲨鱼翅,鳖鱼裙,鳝鱼血和乌鱼片,等等总共一百种鱼鲜,所以这碗汤还有一个名字,叫百鱼汤。”
黄均泰的得意回答让刘安云陷入呆痴,好半晌,刘安云才有些结巴的问道:“那……,那这碗汤得要多少钱?”
黄均泰笑笑,张开巴掌说道:“不贵,区区五十两银子而已。”
看看面前的鱼汤,再看看满桌的精美菜肴,刘安云不由想起了在通州时,那群跪在自己面前乞讨的小乞丐,同时也再一次想起那条著名的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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