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谢老爷府上安排了家宴,让屠记过去备上席面。
这次是樊梨梨出“外勤”,前一天就带上帮厨们过去做准备。
本是喜气洋洋的节日,然而因谢老爷出海失踪,谢府气氛压抑得很。
家丁丫鬟们个个小心翼翼,唯恐这时候触了主子们霉头。
但在一片挥之不去的浓厚阴霾中,唯独有一人格外的喜上眉梢,怎么都压不住那欢庆鼓舞的神色。
因谢老爷不在,谢老夫人冬日里又病了,家里没有主事的人。
但是正月里又不能不宴请宾客,尤其如今谢府渐渐呈现衰败之色,得拉拢旁支和众多富商,让谢家继续坚挺下去。
这样的大宴席,自然需要主事的人来操持。
蓉姨娘再是得宠,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当老爷和老夫人都不在,只得把明珠娘子叫回来。
明珠娘子以谢府女主人的身份招待宾客们,言谈举止大方得体,风范十足。
蓉姨娘则跟花蝴蝶一样,穿得花枝招展的,带三个儿子穿梭在宾客中间,笑容不断。
“来,大郎,这是咱们谢家的世伯,你可得好好跟世伯学学,早日承担起谢家的重担来。”
拽着大儿子,蓉姨娘热情地将人推向一富商。
富商满脸尴尬,毕竟明珠娘子就在旁边,蓉姨娘这个小妾却带着庶子,说什么承担“重责”。
人家正室夫人的儿子还没死呢,这几个意思啊?
早知道谢府水深,但深成这样,也是离谱。
富商擦擦汗,面对蓉姨娘的吹捧和谄媚,不断报以尴尬又含糊的回应。
这边笼络到一个富商,蓉姨娘又拽着二儿子,挤开人群,朝另一个人走去。
“哎哟,这不是孙员外吗,您今天也赏脸来了?”
被叫到名字的孙员外一脸茫然,浑浊的双眼动了动,看看满脸献媚讨好的蓉姨娘,眯起眼睛问,“不知娘子是哪位?”
蓉姨娘连忙笑道:“妾身是谢老爷的宠妾,贱名怕污了尊耳。”
她重点是推销儿子,把二儿子推向孙员外后,又说,“这是我家老爷的二儿子,年纪还小,诸多不足,往后还请您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多多照拂。”
孙员外扭头问自家儿子,“谢老爷的二儿子?老夫记得二公子,颇有年岁了?”
孙公子微微一笑,“爹,这应该是第三子。”
蓉姨娘可没把明珠娘子的嫡子当谢家儿子,不止是他,其实连谢老爷和谢老夫人,都是如此想法。
孙员外呵呵一笑,露出满口缺牙来。
他摸摸花白的胡须,没说什么,却也没跟蓉姨娘继续说话,调头走人。
蓉姨娘还想追上去,让孙员外多多提携她儿子,却被孙公子挡下。
孙公子也懒得多说,随意一作揖,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俊秀的孙公子,蓉姨娘暗恨自己没多生个女儿,若是能把孙员外家的公子勾到手,可不就是多重保障?
眼看更多宾客云集,蓉姨娘振作精神,又带儿子们继续结交。
人人背地里嘲笑,谢老爷宠妾灭妻,宠出个丢人现眼的蠢货来。
楼阁里,樊老爷正由明珠娘子亲自接待,樊梨梨也来消遣。
望着直往人堆里钻的蓉姨娘,樊梨梨问,“我听谢公子说,今天要唱大戏,不知究竟是哪一出啊?”
明珠娘子笑道:“原来梨梨是来凑热闹的?也好,你待会便瞧瞧吧,有趣得很。”
樊梨梨越发期待,又问道:“谢老爷,当真音讯全无?”
明珠娘子失望道:“的确没有回音,据说帆船在大雾里迷失了,若是在江面遇到点什么困难,这天气,实在难以存活。”
她多希望谢老爷活着,安然无恙地归来。
要是就这么让谢老爷死了,她哪来的机会将此人施加在自己母子深深地痛苦,一一偿还?
她要让谢老爷比她和谢倾痛苦千万倍,余生都为昔日的心狠手辣买单。
所以,明珠娘子可没没少派人出去打探谢老爷的下落,不知情的人,都说明珠娘子不愧是正妻,危急关头依旧心系丈夫。
樊梨梨等着看好戏,但一直到宴席散去,都没什么好戏可看。
唯独蓉姨娘就像个笑话,迫不及待要让自己的儿子们当家,拉着他们在人堆里打转。
可是真正愿意搭理她的,却没几个。
不多时,樊老爷也告辞了,樊梨梨送他到府门口。
“爹爹,女儿送来的年礼,您收到了吗?”
樊老爷笑得合不拢嘴,“收到了,你跟姑爷的一片心意,爹爹都记在心里。本该叫你回来一叙,不过今天你且在谢府多待上一会,看看师妹是如何处事的。”
如何应对婆婆和丈夫,怎么收拾嚣张的姨娘和庶子,樊老爷希望樊梨梨用不上这经验,但不能全然无知。
他没能教授樊梨梨的东西,只能请明珠娘子来做。
樊梨梨乖顺地点头,目送樊老爷上了轿子,消失在风雪里。
这会天色已晚,帮厨们都回酒楼继续帮忙去,樊梨梨却还要去“旁观学习”。
明珠娘子也送走了宾客们,随后,她又带樊梨梨去后院见老夫人。
谢老夫人的院子里颇为冷寂凋零,在凛冬里仿佛了无生机,到处充斥着冰凉寂寥的气息。
比起从前樊梨梨来,似乎还更压抑了些,一踏进去便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有几个奴仆在院子里闷头打扫,明珠娘子避开这些人,带樊梨梨拐进一间矮屋里。
这里是老夫人卧房的小偏房,是平日里守夜的丫鬟住的,隔壁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靠近小窗口,只见蓉姨娘正在屋子里焦躁走动,突然一脚踹翻了火盆。
动静那么大,却没一人冲进来查看。
藤椅上,坐着一动不动的谢老夫人。
虽然谢老夫人身上干净,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跟平时的富家老太太没什么两样,可樊梨梨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知道,这老太太平日里相当刻薄霸道,眼里容不得沙子。
怎么蓉姨娘怒气冲冲地当面把火盆踹翻了,烟灰扑了老夫人一身,这人都没生气?
正思索间,樊梨梨又看蓉姨娘恶狠狠地拎起老夫人领口,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居然敢把夫人叫回来给我添堵!怎么着,你还指望她能救你不成?我告诉你,论起恨,她可一点不比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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