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进入初冬时,阴冷的寒风总是肆虐咆哮,把人骨头都要冻结起来一般。
樊梨梨穿着灰色冬衣,站在枯树下直跺脚。
对面,胡定仙正向她阐明情况。
“眼下鼠疫已经得到控制,州郡上解除对汉城的封锁。你们要是想离开,随时都能出发,不会有危险。”
樊梨梨往冰冷的手心里哈气,又看看忙碌却井然有序的县衙内。
“要是再有鼠疫患者赶来,你们能应对吗?”
汉城地方很大,有些偏远村子根本不知道县衙能治疗鼠疫,沈青等人正尽可能将消息传播出去。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网络这么发达的通讯手段。
樊梨梨担心,她一走,万一再有病人来求救,胡定仙等人束手无策。
胡定仙轻蔑道:“我好歹也是医仙谷传人,难道经过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鼠疫如何应对?”
至少汉城的鼠疫,胡定仙得心应手,大部分都能施救。
樊梨梨又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阴云之下,隐约有雪花飘落下来。
“那我就回去了吧,好想温县的人。”
出发前还是夏末,如今都已经入冬了。
鼠疫把樊梨梨等人困在汉城许久,再不走,他们干脆在汉城养老算了。
胡定仙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傲娇地冷哼,“改日有空,我会再来温县,找你切磋医术。”
樊梨梨突然就想阴阳怪气一下,“您是医仙谷传人,我只是个小门小户的丫头片子,我哪有资格跟您切磋啊?”
“你,你……你说这种话膈应谁呢?”胡定仙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
樊梨梨噗嗤一笑,转身离去,背对着胡定仙挥挥手,“胡先生,以后有缘再见吧。”
胡定仙望着她潇洒的背影,长久地立在枯树下,默然无声。
汉城的冬天是很潮湿的阴冷,雨夹雪的滋味十分难受,让屠郁等人都受不了。
他们没带冬衣来,汉城当前又没恢复生产,只能跟灾民们一样穿普通麻布衣服,实在抵不住。
喂马的时候,屠郁难以置信道:“我一直以为我身体还算好,在温县时,冬天不穿冬衣也能扛。然而在这不下大雪的汉城,穿了棉衣怕是都扛不住。”
樊梨梨正巧走过来听见,随口说,“要不咱们的县城里,怎么会带个‘温’字呢?”
应飞龙正刷马,见樊梨梨一脸轻松,嘿嘿一笑,“小姑奶奶,这是打算回去了?”
“是啊,我先跟你们说一声,然后再去找屠沉。”樊梨梨开心地蹦跶。
应飞龙神色一黯,“到时候,老子送你们出城吧。”
屠郁问,“不跟我们走?”
“嗐,走个屁,老娘常说,落叶归根,她是汉城人,死也要死在汉城。”应飞龙倒是对汉城没多大情感,但架不住老娘不肯走。
经历过这次的地震和鼠疫,应飞龙更不愿意离开老娘和老弟半步。
屠郁便没再劝,只道:“保持联系,如果你们要来温县,随时欢迎。”
应飞龙有点难受,眼眶红了,别过脸去只哼了一声。
樊梨梨的喜悦也被即将分别的黯然给冲刷干净,她默默找到屠沉,说了要离开的事。
屠沉柔声劝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此次分别,不代表再也不见,放宽心。”
话虽如此,可大靖的交通比不上现代。
现代社会,朋友亲眷尚且会因交通和距离分隔两地,更别说古人。
一次离别,或许成了天人永隔也不一定。
不过终究还是要离开的,屠沉去跟李彰说了,李彰也万般不舍。
有医仙谷跟州郡上来支援的医师们,樊梨梨不用继续待在日渐恢复生机的汉城。
当夜,樊梨梨妥当地收拾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啊,我们来的时候空着两只手,除了马和马车,别的什么都不用带。”
樊梨梨在帐篷里转了下,着实没有行李要收拾。
屠沉坐在烛光下看书,随意说道:“如果汉城没经历地震瘟疫,倒是能带你四处看看。”
古巴郡的景色相当别致,群山环绕,绵延千里,奇松怪石不断,即便在冬日也青翠欲滴。
樊梨梨把苏锦婉的玉箫放进空间里,又浅浅把衣服裹成一团,都往空间木屋里丢。
“那咱们回去的路上就放慢些,看看景色吧。”
难得出来一趟,就这么跑回去,未免觉得遗憾。
她在帐篷里来回走动,身影被烛光拉得极长。
这时,应大娘在外头喊道:“梨梨,你在吗?大娘想跟你说句话。”
樊梨梨连忙出去,迎面就看应大娘笑眯眯的,腰后的斧头磨得噌亮。
“大娘,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
应大娘拉着樊梨梨的手,笑容和蔼,“这不是听飞龙说,你们要回去了吗?这次你帮了汉城天大的忙,救了这么多人,大娘却没什么能感谢你的。这不……”
她朝后方拍拍手,冒出来几十个妇人。
史婶子也来了,背着个背篓,里头是采来的野货,以及众人一起做的礼物。
“樊宗师,这是咱们古巴郡的特产,有冬菇,柿子,竹叶糕,小鱼干,茶叶,还有些草药……”
随着史婶子拿出一样样物件来,樊梨梨惊呆了。
汉城遭受重创,实在拿不出好东西来,现在百姓们吃穿用度,都靠州郡支援。
但是,妇人们还是竭尽所能,把能找到,能拿出手的,都送给樊梨梨。
冬日里物资稀缺,妇人们不知打哪弄来泡菜,女儿红,蜜饯和野兔肉等,当真是什么都拿出来了。
史婶子还跟应大娘牵起一条小被子,展示给樊梨梨看。
“你年轻,以后肯定会有娃娃。大家伙用干净的布给你的娃娃们缝了几条百家被。你瞧,这上头各自绣了花样,有鱼,表示年年有余。这里绣了龙,是望你孩子成龙的意思。还有这仙鹤……哎呀,这谁家的手艺,怎么绣得跟鹅一样?”
妇人们都笑起来,纷纷给樊梨梨展示百家被和其他东西。
“这个是我做的暖手套,你冬日里戴上,免得生冻疮。”
“这是我家男人特地给你打造的银针,他是汉城有名的工匠,银子是李彰大人给的。他们说,你的银针都快断了,得换上新的。”
“樊宗师,这是我老头子跟儿子猎来的兔子,取了最软的兔毛,我给您织了顶帽子。冬日冷,可别着凉了。”
……
望着殷切又热情的妇人们,樊梨梨眼圈渐渐染红,眼尾溢出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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