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团一营营部。
易营长放下电话,皱着眉头对副营长孙志高说道:
“团部命令,今天晚上暂缓攻击,各部就地休整。”
正在研究地图的孙志高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首先浮现出的是疑惑不解,然后变成了郁闷愤怒,他丢下红色铅笔,看着营长说道:
“营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我军进入上海以来收到的第三次暂缓攻击的命令了。
前两次要求暂缓进攻,我们已经错失了大量的战机。
如今敌我双方打得如火如荼,上峰又忽然下达这样的命令。
南京的那帮老爷们到底在想什么?若非知道不可能,我都要怀疑军委会已经被鬼子间谍渗透了。”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涨红。
易营长表现的依旧很是淡定,他压了压手,道:
“老孙,慎言啊。”
孙志高不再说话,只是气鼓鼓的,他在心里为这些天牺牲的弟兄们打抱不平。
南京的那帮官老爷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叫停攻击,根本不知道如今取得的战果是多少弟兄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换来的。
易营长的一只手搭在孙志高的肩膀上,道:
“你猜的没错,这些命令应该是南京方面直接下达的,他们不清楚上海战局的具体情况,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下达这种命令。
不过现在的形势你我清楚,团长清楚,师长清楚,张总司令清楚。
敌我双方在市区呈现出犬牙交错的状态,有的地方与敌人只有一街之隔,一屋之隔,南京方向的人上下嘴皮一动便命令暂缓攻击,可他们哪里知道,战斗不是说停就能停止的。”
易营长看着虹口地图继续说道:
“就算我们停下来了,小鬼子会停吗?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亮出锋芒。
团长也知道现在战斗无法停止,因此刚才电话里没有用坚决的语气,而是让我们根据战场形势自己决定。”
孙志高脸色稍霁,嘴里咕噜了几句南京的大人物们不食人间烟火、误国误民之类的话,之后才认真问道:
“营长,咱们现在肯定是没有办法停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嘛?
一连可是还在坟山阵地上守着呢,小鬼子今日连番攻击,但都被一连挫败了,听说损失还颇大。”
易营长对一连的表现也是非常的满意,他眼中出现一抹笑意。
“坟山阵地有地利优势,一连和六连合兵在一起,兵力应该勉强够用,带上去的弹药应该也还充足。
只要二连和三连能够确保阵地两翼的安全,他们在坚守一两天的时间,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当下困难的是如何在两翼打开局面。”
二连和三连在机炮连的配合下,已经向中山路、横滨路一带攻击了一整天,但是战果寥寥。
日军在虹口各处修建了大量的街垒要塞,弟兄们原本打算从侧面绕过去,不正面进攻鬼子的碉堡。
但是很快发现,鬼子在整个虹口地区构建的工事众多,基本无法绕过,每一条街道都有机枪火力封锁线,只能从正面攻击。
缺乏强有力重火力支援,用步兵进攻敌人的要塞,伤亡很大。
孙志高也有些头疼,重新将目光投回作战地图。
易营长皱眉沉思片刻之后说道:
“今天一整日的激战,鬼子肯定也很疲惫,需要休息,需要补充粮弹,我们偏偏不能让他们好过。
命令二连和三连,天黑之后组织小股部队夜袭,夜晚鬼子机枪视野不佳,刚好可以发挥咱们手榴弹的威力。
无论用什么办法,今晚枪炮声不止!”
孙志高的脸上终于绽放笑容,大声道:
“这个办法好,我亲自到前方组织弟兄们夜袭,营长你瞧好吧。”
。。。
坟山阵地。
当听到徐名厚说今晚夜袭的时候,身边几个排长首先感觉到的是期待、是向往,又可以痛痛快快的杀小鬼子。
可是等到情绪缓和之后,他们必须开始考虑现实问题了。
一排长吕渊有一些担忧地说道:
“连长,谭连长,今日一战,弟兄们伤亡颇多。若再抽出一部分弟兄去夜袭,阵地上的兵力可就太少了。
我是说万一啊,如果夜袭失败,鬼子乘势进攻,坟山阵地有失守的可能。”
一连和六连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证坟山不丢,听到吕渊这般分析,众人也开始皱起眉头来。
路远问道:
“连长准备带多少弟兄去夜袭?”
徐名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看着有些动摇的几名军官说道:
“一旦夜袭开始,小鬼子必定忙着防守,没有多余的力量攻击坟山阵地,就算夜袭失败,鬼子也无法乘势拿下整片阵地,因为我会将主力都留在阵地上。”
大家全部看向徐名厚,等待他的后话。
“我打算从两个连里抽出40个兄弟随我去夜袭。
已经统计过了,我们还有12挺轻机枪,六挺带着去夜袭,六挺留守阵地。
迫击炮全部带上,炮弹带足。
军官的盒子炮集中起来使用,确保火力的持续性。
夜袭的弟兄每人至少携带六枚手榴弹,咱们趁着天黑摸到鬼子的要塞附近,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扔一通手榴弹,炸他狗娘养的。
然后机枪和盒子炮集火突击,鬼子必定无法招架。”
闸北和虹口的电源都已经被切断了,夜晚乌漆抹黑,堡垒里的鬼子机枪手肯定无法看清情况。
相比白天夜晚,肯定更易于接近。
想及此处,几个军官都是同时点了点头,不再有后顾之忧。
得到大家的支持,徐名厚也很是高兴,眼中更加自信了,他道:
“我亲自带队夜袭,老谭你指挥弟兄们坚守阵地。
天黑之后就行动。”
谭保民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他没有强行要求要加入夜袭队伍,而是有些忧虑道:
“为什么不等到午夜,那时小鬼子肯定已经在打呼噜了,警惕性也会弱上一些。”
徐名厚摇了摇头:
“午夜是大家公认的最佳夜袭时间,既然咱们能够想到这一点,鬼子指挥官肯定也不傻,必定有所防备。
他们反而不会想到我们天黑后就开始夜袭,虽然那时候的鬼子还没有睡下,但是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效果或许更好!”
夜袭也是要讲究一定的运气的,徐名厚都这么说了,谭保民也不再坚持。
“你们今天谁看到小鬼子是从哪条道上绕到坟山阵地后方的?”徐名厚问道。
“我看到了。”于文瑞举了一下手。
徐名厚赞许地点头,
“很好,你也加入夜袭队,负责带路。
都回去准备吧,天黑就行动。”
“是!!!”
大家低声回应,简短的会议就此结束。
虽然路远的伤没好,无法进行高强度的运动,但是他的枪法无人能及,夜袭队需要他协助敲掉鬼子的机枪火力,因此路远也必须加入。
回到三排之后他就开始挑选夜袭的人员了。
事情才刚刚安排妥当,一班长老刘头摇着脑袋对路远说道:
“排长,你应该去看一下赵平。”
听到赵平的名字,路远才忽然察觉,自己似乎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有看到警卫员了。
放在平时,赵平、廖忠生与路远形影不离。
他疑惑问道:
“他怎么了?”
老刘头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还是自己去看吧,就在那边。”
看老刘头的反应,路远还以为赵平受了重伤,怕是不行了。
可当他看到赵平的时候,后者却是完好无损。
再走近一些路远,渐渐明白了老刘头叹息的意思。
赵平一个人蜷缩在战壕的角落里,尽管时值八月,天气闷热,赵平却好像处于冰天雪地中,全身瑟瑟发抖,嘴唇也是惨白色的。
这样的反应路远一看便知,赵平是被战争的残酷吓破了胆,心神出了问题。
三班长杜云生向路远诉说了今日的情况,路远心下恍然。
他来到赵平身边,也靠着战壕蹲坐。
赵平看到了路远,眼中现出多种纠结的神色,想要靠近却又不敢,想要寻求安慰却又觉得不合适。
他惨白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无法清楚地吐出一个字。
路远很忙也很累,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给人做思想工作。
可赵平是他的警卫员,是他亲自从补充团里挑出来的,总不能看着人这样一直低沉下去。
他刚好借着这个时间点休息一下,点燃一支香烟,自己吸了两口后递到赵平眼前。
赵平的手连香烟都拿不稳,哆哆嗦嗦的,烟几乎掉到了地上。
猛吸一口后,神态似乎有了些许缓解,路远适时说道:
“我记得你受过小学教育吧,放在咱们队伍里也算是有文化的了。
这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可文化人也有一个臭毛病,那就是心思重,想的多,心理承受能力差。”
说这些话的时候路远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神态更加平和了一些。
“你看和你同期进入三排的那几个兄弟,有的已经杀了一两个鬼子了,现在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最多是偶尔会做一两个噩梦。
但都没有人像你这样子,几乎破了胆,失了魂魄。
我要说的是,这一关没有人能帮你趟过去,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越退缩越害怕,越害怕越容易死。
提不起血性来,你在战场上就是敌人首先挑选下手的目标,敌人可不会对你有半分的仁慈。
他会把刺刀捅进你的肚子里,还会狠狠的搅几下,那样才是真正的疼。
军人为国牺牲,死得其所,可若提不起血性,窝窝囊囊的死去,在死的时候还要被你的敌人狠狠嘲讽一番,那就不配为中国军人,不配为中国男儿。
死后也没有人会记得,你就真的成了老兵们口中的炮灰,到死都是个孬兵。”
赵平的身体又开始哆嗦了。
一根烟渐渐抽完,路远话尽。
“若守不住底线,成了逃兵,那么下场会比死在战场上更加凄惨。
你的弟兄会知道你是成逃兵死去的,你的家人连基础的抚恤都享受不到,那你真是白活这一遭。”
路远站了起来,对老刘头说道:
“给他拿点吃的,一会儿我带着去夜袭。”
路远嘴上说的毫不留情,但心里还是想要拉赵平一把。
老刘头知道路远是这个意思,沉默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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