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着巨大精神压力的朱建国终于扛不住了,瘫软在椅子里,老老实实说出了实情。
案发当晚,他和陆志强两人乘车将朱雅洁带到临山村,又轮流背着她上了虎牙山。等到了山路那个直角拐弯处,陆志强将枯井的位置指给了他,然后就不向前走了,说给他放风。
到了这个时候,朱建国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为了50万,能救儿子命的50万,他咬着牙拖着女儿的尸体进了树丛。树丛里有些昏暗,月光并不能完全照到地面,枯井很难找。他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黑乎乎的井口。他喜出望外,拖着女儿的尸体一步步靠近井口。然而就在他到达井口边缘的时候,怀中的女儿突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随后睁开了眼睛。他永远也忘不了女儿那一刻眼中的复杂,他竟然没敢和女儿对视。手哆嗦得像是过电一般。
女儿的双臂抬了起来,似乎在向他求救,他本应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没事了。但是他那一刻脑子彻底冰冻了,手失去了控制一般松开了,女儿的上半身重重跌落,脑袋狠狠磕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又不动了。
树丛外的陆志强问了一句怎么了,他没敢多说话,只含糊了一句没事。那一刻他矛盾到了极点,他知道女儿可能之前只是憋过气了,现在应该还活着,只要自己把她送到医院,她就会没事。但是他又想到,如果那样的话,到手的50万就不会再有了。陆志强又不是傻子,既然朱雅洁没死,他怎么可能还会给那么多钱呢?最多给几万块了事,那儿子的救命钱就彻底没了。
两个念头在几秒钟内来回闪现了几十遍,而他最终选择了放弃女儿。他重新抱起女儿的身体,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便将还活着的女儿头部向下扔进了枯井之中。他又把那块磕到了女儿的石头也搬了起来,一起扔进枯井,还在枯井上盖了塑料布,用土轻轻掩盖了一层。做完这些之后,他才头重脚轻地离开了树丛,和陆志强一起回到了新西路去制造车祸。
“王八蛋,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刘黑塔听完就跳了起来,伸手就想扇朱建国,却被秦朗死死拦住了。他气得把头一扭,不看朱建国,又骂了一句,“看见都脏眼睛!”
秦朗此时心里也极为难受,只是他拼命压抑着,没有像刘黑塔那样爆发。他从小生活条件很好,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也不知道缺钱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他知道了钱可以把一个人扭曲到何种程度。他本以为自己捐给朱建国50万,就可以解决他所有的问题,然而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朱建国早已因为钱丧失了人性,但是钱却无法换回他失去的人性。还有朱龙飞,他同样被钱扭曲了,最终落了个植物人的下场。
秦朗忍不住一阵唏嘘,他看向如同被抽出了灵魂只剩躯壳的朱建国,“你这些天是怎么过的?难道你真的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你去太平间看女儿的尸体,你看到她的脸你不愧疚吗?你不会做噩梦吗?”
朱建国呆滞地看向秦朗,不说话,也不动。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嘴里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尖利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
那笑声在审讯室里盘桓着,刺激着秦朗和刘黑塔的耳膜,当他们再次看向朱建国,发现他的嘴角正不断地滴着口水。
刘黑塔问:“他不会是疯了吧?”
“那也许是他最好的结局!”秦朗答道。
朱建国被两个警员带走了,去做精神鉴定。他的诡异笑声在分局的走廊里逐渐远去,引得不少人探头观望。
田甜迈进分局大门的时候,正和朱建国走了一个面对面。朱建国对着她傻笑,她不明所以,问了两名警员之后才知道他好像疯了。
莫非,他真的像师兄说的那样,将活着的女儿抛尸了吗?她边想边疾步走向办公室,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己睡过了头,要不然绝对能赶上和师兄一起审问朱建国。
“师兄,朱建国他”田甜刚问了一半,秦朗便将口供的笔录递了过来,“都在上面,你看吧!跟我们想的一样!”
田甜感到秦朗的情绪好像不高,接过笔录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秦朗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走到自己座位上,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他脑海中闪现出了尼采那句著名的话: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正在凝望你。从警四年,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黑暗的人性,这颠覆了他的认知。他现在很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灌醉,忘掉这一切。但是他知道那只是奢望,因为还有更多的黑暗在凝视着他,他必须和它们对视,击败它们,才能得到他追求的公平和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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