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极其普通的乌木匣子,长不足四十公分,宽也只有十几公分。但当他打开它的时候,脸色却立刻变了。匣子里面的东西也不怎么名贵,甚至可以说,同样儿普通的一把匕首。汤玉麟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他的第二个方案,就是要他在不能把姚劲波调离大帐的情况之下杀了他。
游鸿明显然是个柔弱的人,他在第一眼看到这把匕首的时候,心脏就开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他那双惊恐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它,像是被它吸住了一样儿,思想却因此而停止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很久,也许就那么几分钟,但他却像站了一个世纪一样儿。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心里已是沁出了一把冷汗。他小心的把木匣收好,然后就像个重病之人一样儿,眼神空洞的望着帐外,四肢酸软。
他就这样儿坐到了黄昏,又从黄昏坐到深夜。最后他还是睡着了,坐着睡着了。第二天他被吵醒的时候,仍然觉得浑身乏力,不过精神却好了一些。他又从新理了理思绪:汤玉麟要他做的事情就是除去姚劲波,而且时间要把握的正好,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要在徐学乾的消息到来之后,也就是柳传志遇害的同时。这种难度还是极大的,姚劲波的行动轨迹虽然极容易掌握,却并不容易接近。在大多的时候,他的身边都会有一个人,林诗栋。这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除了在睡觉的时候之外。但在他睡觉的时候,柳传志很显然也是在睡觉。因此上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冒险刺杀。不过他看起来绝对不是个杀手的材料,这一点在昨天就已经被证实过了,不需要再证实一次。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非常像杀手的人,图拉丁。他原本就是刺客联盟的人,后来归顺了巴牛,现在是第四军的大都督柳南山帐下的偏将军,也是他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游鸿明忽然长叹一声,对着图拉丁,惨然说道:“偏将军可有家室”?
图拉丁摇了摇头:“前半生为刺客联盟效力,那不要说是不能成家的了。现在在柳将军麾下,虽然算是有了个落脚点,但近几年来又连遭战乱。依我想来,除是到了和平之时,否则像我们这些军旅之人,恐怕没有那个机会了”。
游鸿明见话有了头儿,就顺着头儿开始往下捋:“谁又不是呢?不过,这和平二字,得来又何其不易?也莫说现在的这场胜负难料的战争,就是我们能够躲过此劫,接下来的康乐人又岂会善罢甘休?兵事一连,难有开端。有也许接下来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内,都不会有和平年代的出现”。
图拉丁也是深为感慨,事实上,不止是他,几乎是所有的秋山半岛人都有这种想法,不过,他们却没有解决的办法。这也是他们会倒向汤玉麟的原因之一。
“战争无胜家,无论是康乐人,还是秋山半岛人,在这场消耗战之中,都不会是最后的赢家”。说到这里,图拉丁忽然看向游鸿明:“听说您是山南人,此话可真”?
游鸿明没有明白他问此话的真正目的,不禁愣了一下,毫无准备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曾经是山南人,不过,现在也也已经是秋山半岛人了”。
“我当初也不是秋山半岛人”。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在意的人也并不多,秋山半岛的原住民并不多,黎煜明一家也同样儿是外来人,只不过他们都同属于东铎,现在东铎已经灭亡,这个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还是一个刺客”。这一点也同样儿尽人皆知,他们刺杀巴牛的故事已经被改编成无数的版本在世界各地流传。
“一个本不属于这里的刺客,现在完全融入到了这里,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奢求呢”?他原来还是在回答他对和平这个问题的看法,只不过是用了另外一种方式。
“能够创造和平故然是好,不能也没有什么遗憾。王爷与太尉大人待你我如赤子,我们还能有什么奢求呢?并且现在的状况,要比之前好出不知多少倍,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他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反过来要去劝说他。但游鸿明却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依然意味深长的说道:“好只是相对的,你所说的好,不过是比之前要好一些。好一些并不是好很多,也不是好的最终状态。我所说的好,不但是最终状态下的好,而且不是一个人的好,是大多数人的好,甚至是绝大多数人的好”。
图拉丁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悲哀中充满了同情,但他还是没有说话,他在等着他继续说,他知道他一定会继续说下去,那是他的目的。事情也果然如他所料。
“它既和康乐人无关,也和秋山半岛人无关,我说的是天下人”。他知道他会明白他的意思,他自认为他很了解他。他也果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不会成功,无论是谁,无论是用什么方法,都不会成功。既不会在康乐人中成功,也不会在秋山半岛上成功”。图拉丁的回答极其肯定,他虽然不知道细节,也知道了大概。
“但是我要去赌”!
“赌一个人”?
“赌一个人”。
图拉丁收回了他的眼神,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举起了酒杯,向着帐外望过去。这时候还是夏季,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色出现在他的眼中。
“汤玉麟不是那个人”。当他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游鸿明几乎被吓得跳起来。他一直以为,他们的行动很谨慎,应该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却没想到图拉丁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猜中了。
看着脸色忽晴忽暗的游鸿明,图拉丁又一次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我们是朋友,所以才会劝你。要离汤玉麟远一些。这个人只会害了他周围的人,而不能做成任何一种事情”。他还是没有看他,却继续说道:“那个徐学乾,那些追随他的人,甚至包括你,没有一个不是在别人的眼线之中,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行走一样儿引人注目。你们自己不觉得,只不过是你们没有去观察而已”。说着,他把一个账簿递给了游鸿明:“这是你的起居注,你和谁见过面,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喝了几杯酒,吃了什么菜。甚至是什么时候上的厕所,什么时候睡的觉,有没有说梦话,梦话里都说了什么,这上面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就如图拉丁所说,这本账簿上记录的事情之详细,简直是让人瞠目结舌。游鸿明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因为他看到了最后一页,那上面所记录的,正是昨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不必吃惊,不只是你,很多人都有这样儿的账簿”。图拉丁重新把账簿收起来,重新倒上一杯酒,微微一笑:“所以我才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咱们的太尉大人虽然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但他身边却还是有细心的人的”。
那个人无疑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得到这些信息的,这些虽然不完全是绝密信息,却是极其难得的信息。
“现在,把那个木匣给我吧”。图拉丁笑着看着他,但那种笑容,却让他不寒而栗。不过,就在他迟疑于的时候,图拉丁却淡然一笑:“你方向,那个人并不是要制裁你,否则也不会要我来告诉你这些事情”。
图拉丁所做的事情竟然也是那个人让他做的,这一点他再次感到了他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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