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雀愤愤不平。

    芸鹭隐忧重重,涉及到西苑,姑娘为难啊!

    裴姝面上到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地坐到桌前,举起象牙箸拨了拨玉盘里的草食,淡声道,

    “云鹭你去传我话,钰姐儿大约是珍馐美馔食用过度,撑肠拄腹气血不通畅,才会魇着。照我桌上的规格给西苑摆饭,清肠忌口一旬以观后效。”

    “胆敢阳奉阴违,府规伺候。”

    以观后效用的就很灵性,秦氏再来膈应她,会延长到几时就不好说了。

    不是把茹素说的那般清新脱俗吗,成全你们,多攒点功德。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秦氏拿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恶心她,她自然要以牙还牙,动一动她的心肝宝贝。

    云雀一听,一扫阴霾,连连催促云鹭,

    “芸鹭姐姐,你快着些,别去晚了,等吃到肚子里就亏大了。”

    按摆膳的顺序,头一份是寿安堂的老夫人,接下来是赜兰居,然后才是西苑。

    所以西苑出菜通常要比賾兰居迟两刻钟,云鹭走快些正赶趟。

    裴姝又道:“最近确实暑气难耐,庖厨之地烟熏火燎的更甚,应当忌一忌油水。除杂役外的管事掌厨一应食例暂停,每日煮一锅菉豆水,一人限领一碗,时效七天。”

    “从咱们院儿拨俩婆子过去行使监督权,若有偷食者,一经发现时效翻倍延长,一人偷食集体受罚。检举者赏银十两,豁免惩处。”

    膳厨大几十号人,光管事掌厨就有十数名,不搞连坐,两个婆子哪支应得过来,互相监督最是有效。

    “再有下次,一律论责发卖。”动她的口粮,不可饶恕。

    芸雀顿时笑开了花:“这主意妙,饿死那帮骑墙派。”

    那些狗东西估计还不知道,她家姑娘和先生一样一样的。

    能得她们真心喜爱的东西不多,但有一样很是坚定不移,那就是天下惟美食不可辜负。

    歪脑筋动到吃食上,算是碰到红线了。

    “芸鹭姐姐,西苑出菜了就不要浪费,全端来咱赜兰居。”芸雀追到门口,大声道。

    芸鹭嘴角翘了翘,加快了步伐。

    口令下达,西苑的秦氏有没有怒摔筷子不清楚,反正厨房是哀嚎一片。

    一天一碗菉豆汤,吊命而已。

    要知道,满府仆众,就数厨房那伙人吃的最好。

    主子们没用完的时鲜食材,全进了管事掌厨的肚子。

    一个个养得满肚肥肠。

    习惯了三餐餍饫,断粮比打他们板子还难受。

    难受的同时也让一众骑墙派醒过味来,大夫人似乎靠不太住啊。

    还得是赜兰居那位,以后这西苑吩咐的事,得好生斟酌了。

    厨房的粗使杂役日常被上头的人吆五喝六欺压,这下乐得看热闹。

    女君赏罚分明,悯恤他们身份低微说不上话,没连他们一并罚。

    *****

    日斜归去。

    白日沉寂的平康坊,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一派花红柳绿不夜天。

    穿过喧嚣,行至柳巷深处,纵情喧哗声渐融。

    清光柔晕,琴弦筝音似山涧泉鸣,似月华缓缓流泻。

    一巷之隔的象姑馆,比之外街的女闾平添几分风雅。

    主仆三人站在采南院门前,初次光顾象姑馆的芸鹭称奇道,

    “这采南院不像凡俗之地,瞧着很是高雅清幽。”

    采南院与青楼女闾的来者即是客有所不同,里面只接待达官贵人。

    芸雀不屑嗤一声:“采南采男,披着高雅的皮卖风情罢了,底下还不是藏着不尽的污浊秽物。”

    “说嘛说,那些个显贵们玩得就是花,走厌水路,走旱路。”

    芸鹭轻斥道:“粗鄙!也不怕污了女君耳朵。”

    芸雀眉梢高高一挑:“说实话就叫粗鄙啦?”

    裴姝不掺和两人的日常抬杠,笑笑抬步入内。

    见状,芸鹭芸雀赶忙紧随其后。

    三人刚一进门,便被一位塌鼻梁眼细如缝的鸨公拦住去路。

    看来者衣着不凡,尤其中间那位,华冠丽服一身贵气,鸨公言语上还算客气,

    “几位小娘子,抱歉啊,我们采南院素不接待女客。”

    芸雀上前一步,单手插腰,指着他鼻子尽显豪奴的张狂,

    “什么小娘子女客,睁大你的小眯眯眼瞧仔细了,这是裴府的女君。”

    “女公子逛象姑馆很稀奇?少见多怪!”

    芸雀的张扬跋扈,自有裴姝授意,姑娘出门时说了不必藏着掖着,在意世俗眼光。

    “嘶,这......”女公子可不少见吗,鸨公努力睁开细缝眼打量一眼传说中的女君,又急忙敛目不敢犯颜。

    贵族袭爵女公子,地位与男子等同。

    可采南院是供真.男性狎玩的地方啊,女子......这种情况也没经验可借鉴啊!

    瞅他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芸雀一脸怒其不争,

    “怎么,跟钱有仇?亏你还混迹风月场所呢,竟长了一颗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小眼睛果然容易一叶障目。”

    三句话不离小眼睛,鸨公心下不服气地嘀咕,眼睛小咋啦,小眼睛聚光,小娘子忒没见识。

    观火候差不多了,芸鹭递上一块金饼,慢声笑语道,

    “听闻采南院的沐司公子琴技高绝,我们女君慕名前来,别无他意,只为品鉴一曲天籁之音,劳烦你安排一个清静之地。”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稳稳拿捏住细眼鸨公:“是鄙人才蔽识浅了,几位里面请。”

    一路穿廊过桥,停在一处亭阁水榭。

    水榭里已然候着一位容色艳艳的俏郎君。

    他一身绯色宽衫大袖,褒衣博带洒脱飘逸,一股子魏晋风流韵致。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直接给芸雀看呆了眼,暗暗咂舌,达官显贵们果然会享乐。

    这等绝色,同不同性别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干啥,光瞧着就足够赏心悦目的。

    就是不知道赎身贵不贵,要是能领回赜兰居养着,姑娘日日面对这般鲜亮颜色,心情愉悦饭也多要吃两碗。

    裴姝倒不知道她在那儿浮想联翩些什么,示意上前施礼的沐司随性些。

    待裴姝落坐主位,沐司举步行至对面,焚香操琴。

    琴声行云流水自指尖倾泻,弦音绕耳。

    声动梁尘、游鱼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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