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从床上惊醒。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他刚刚以16岁时的身份从海芒的剑下死里逃生。现在，他照照镜子，发现自己又变成了12岁的模样，站在12岁时住的房子里。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艾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幻影是杀不死我们的，就像我们杀不死它们一样。幻影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对吧？”
镜子里的艾里天真地笑着，“你很聪明哦！不过只猜对了一半，我还是有别的办法让你死翘翘的。顺便说一句，你们这伙人中已经有两个死掉了哦。”
“谁？！”
“你猜啊——”镜子里的艾里一笑隐去。
艾里揉揉额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最后他笑了笑，然后一拳砸碎了镜子。
“艾里！出了什么事？”母亲推开门，随即惊呼一声，拉起艾里的手，“你受伤了！”
艾里刚想抽回手，突然看见母亲的胸前有一片鲜红的颜色，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哽在喉头。
“那是什么？”
“你忘了吗？”母亲哀怨地微笑着说，“这是那时候留下的伤口啊，你瞧，它现在还没有愈合呢！”母亲把艾里的手放在自己往外涌血的伤口上，艾里顿时觉得一股冰冷潮湿的寒意从手指传向心头。
艾里张开嘴，但是声音像被抽干的水一样消失了。他惊恐地看着母亲冰一样的瞳孔，想缩回手却半分都动弹不得。只觉的自己被这冰冷柔软的陷阱一点、一点地吸进去。
“你在怕什么？我是你的母亲啊，为什么向后躲呢？你小的时候不是很喜欢牵着我的手的吗？……”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艾里怒吼着，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对谁发怒，对幻影、对记忆，还是对另一个自己。
“不要再来纠缠我！”艾里挣脱了母亲的手，狂奔出去。
从屋里到门口的路程出奇的漫长，门口的白光在艾里的眼前晃来晃去，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道路扭曲着，狞笑着，许多白白的、软软的手从四周伸出来试图抓住他，被艾里一一甩开。
近了！近了！
光越来越刺眼……
但是，眼前忽然一片阴暗。
艾里的养父卡恩突然“砰”的一声从天而降，和当年从绞架上落下来一样，挂在门框上，用那张被绳索撕裂的脸咧嘴笑着。
“好久不见，我的孩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还想玩捉迷藏吗？来，闭上眼睛，数一、二、三……”
身后，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孩子……过来……我的心好痛啊……这往外涌的红色的东西是什么啊……”
“藏好了吗？爸爸要来找你了哦……”
“我的心好痛啊……”
“爸爸要来找你啦……”
“心好痛……”
艾里捂着耳朵大叫一声，所有的回忆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股脑涌上心头，那些曾被他密封了几千层丢到心里最深处的回忆，突然像数万朵同时爆发的烟花一样从最底层直窜到天空的最高处，轰地炸裂开来。片段如火花般碎裂、燃烧，纷纷落下。
……
摇摇晃晃走路的小孩。牵着母亲的手。咿咿呀呀地说话。快活地笑着。母亲的笑容……
孩子的嘴花瓣一样张开：父亲在哪里？……母亲的眼睛燃起怒火……高高举起的手……血从嘴角流下的温热感……
拥抱的温暖……
松手的空虚……赤脚踩在碎石上的疼痛……奔跑……呐喊……
为什么不要我了……
追不上……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
为什么不要我了……
雪……桔黄色的窗户……不停地下着的雪……关上的窗户……冰冷的雪……
……
26年前，艾里的母亲独自一人在破旧的茅屋里挣扎着生下了他。半年前，她的丈夫克拉斯为了寻找风族人而出门远行。半年后，她收到了他和一个妓女混在一起的消息。她无法相信，仍然天天在村口等待，从村口新栽的小树第一次发芽到小艾里伸开双臂再也抱不拢树干。虽然她知道克拉斯并不爱她，只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才娶她，但是这个结果仍然让她难以置信。
“妈妈你看，我已经抱不住它了，”小艾里天真地仰着头，“爸爸该回来了吧。”
那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你的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
为了生计，她做过很多事，但是仍然无法维持下去。她只好把艾里送给了另外一个村子的人。艾里抓着她的衣襟嚷嚷：你不要我了吗？她强行扳开儿子的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哭，哭到在路边的稻田不住地呕吐。
两年后，对她痴心不改的旅行商人卡恩回到了家乡，重新向她求婚，她答应了。条件是把艾里接回来好好抚养。但是接回来的艾里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他每一个笑容都带着让人害怕的深意。她仍然深爱着他，但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爱，甚至一度失去了爱的勇气。卡恩却非常喜欢艾里，他没有孩子，把艾里当成他最疼爱的小宠物，总是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玩。他不知道，他的小宠物已经成了让全世界都头疼的人物。小艾里是偷盗的天才，他为自己取了一个和父亲名字一模一样的代号，也许是想至少和素未谋面的父亲之间有那么一点联系；也许只是为了给这个抛弃他的人添点麻烦。
直到有一天，艾里听见酒后的继父对朋友说其实他见过克拉斯，就是他带着风族人找到了逃亡的克拉斯，看着他被捆粽子一样抓走。“不然他们还傻乎乎地在绿光高原转呐！哈哈哈哈！那个小白脸死定啦！”继父一边大口大口灌着酒一边说。于是，艾里把赃物放在了继父的房间里。没有人会怀疑一个12岁的孩子，所以卡恩成了大盗克拉斯的替死鬼。
艾里的母亲看见了，起初她不明白儿子在做什么，但很快她就了解了丈夫被抓的原因。然而她能做什么呢？如果说出真相，死的就是儿子，她选择了默不作声。
虽然这项沉默之罪一直压在她的心头，但每当她想到这罪恶是为了儿子犯下的，这痛苦可以为儿子赎罪时，她就觉得这痛苦稍稍有了那么一点悲伤的甜蜜。
直到有一天，在一次争执中，她的儿子对她说：我恨你！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我恨你！
她唯一的选择，只剩下举刀结束自己的一生。【文学网提供无广告弹窗小说阅读】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他刚刚以16岁时的身份从海芒的剑下死里逃生。现在，他照照镜子，发现自己又变成了12岁的模样，站在12岁时住的房子里。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艾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幻影是杀不死我们的，就像我们杀不死它们一样。幻影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对吧？”
镜子里的艾里天真地笑着，“你很聪明哦！不过只猜对了一半，我还是有别的办法让你死翘翘的。顺便说一句，你们这伙人中已经有两个死掉了哦。”
“谁？！”
“你猜啊——”镜子里的艾里一笑隐去。
艾里揉揉额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最后他笑了笑，然后一拳砸碎了镜子。
“艾里！出了什么事？”母亲推开门，随即惊呼一声，拉起艾里的手，“你受伤了！”
艾里刚想抽回手，突然看见母亲的胸前有一片鲜红的颜色，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哽在喉头。
“那是什么？”
“你忘了吗？”母亲哀怨地微笑着说，“这是那时候留下的伤口啊，你瞧，它现在还没有愈合呢！”母亲把艾里的手放在自己往外涌血的伤口上，艾里顿时觉得一股冰冷潮湿的寒意从手指传向心头。
艾里张开嘴，但是声音像被抽干的水一样消失了。他惊恐地看着母亲冰一样的瞳孔，想缩回手却半分都动弹不得。只觉的自己被这冰冷柔软的陷阱一点、一点地吸进去。
“你在怕什么？我是你的母亲啊，为什么向后躲呢？你小的时候不是很喜欢牵着我的手的吗？……”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艾里怒吼着，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对谁发怒，对幻影、对记忆，还是对另一个自己。
“不要再来纠缠我！”艾里挣脱了母亲的手，狂奔出去。
从屋里到门口的路程出奇的漫长，门口的白光在艾里的眼前晃来晃去，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道路扭曲着，狞笑着，许多白白的、软软的手从四周伸出来试图抓住他，被艾里一一甩开。
近了！近了！
光越来越刺眼……
但是，眼前忽然一片阴暗。
艾里的养父卡恩突然“砰”的一声从天而降，和当年从绞架上落下来一样，挂在门框上，用那张被绳索撕裂的脸咧嘴笑着。
“好久不见，我的孩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还想玩捉迷藏吗？来，闭上眼睛，数一、二、三……”
身后，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孩子……过来……我的心好痛啊……这往外涌的红色的东西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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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好痛啊……”
“爸爸要来找你啦……”
“心好痛……”
艾里捂着耳朵大叫一声，所有的回忆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股脑涌上心头，那些曾被他密封了几千层丢到心里最深处的回忆，突然像数万朵同时爆发的烟花一样从最底层直窜到天空的最高处，轰地炸裂开来。片段如火花般碎裂、燃烧，纷纷落下。
……
摇摇晃晃走路的小孩。牵着母亲的手。咿咿呀呀地说话。快活地笑着。母亲的笑容……
孩子的嘴花瓣一样张开：父亲在哪里？……母亲的眼睛燃起怒火……高高举起的手……血从嘴角流下的温热感……
拥抱的温暖……
松手的空虚……赤脚踩在碎石上的疼痛……奔跑……呐喊……
为什么不要我了……
追不上……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
为什么不要我了……
雪……桔黄色的窗户……不停地下着的雪……关上的窗户……冰冷的雪……
……
26年前，艾里的母亲独自一人在破旧的茅屋里挣扎着生下了他。半年前，她的丈夫克拉斯为了寻找风族人而出门远行。半年后，她收到了他和一个妓女混在一起的消息。她无法相信，仍然天天在村口等待，从村口新栽的小树第一次发芽到小艾里伸开双臂再也抱不拢树干。虽然她知道克拉斯并不爱她，只是迫于父母的压力才娶她，但是这个结果仍然让她难以置信。
“妈妈你看，我已经抱不住它了，”小艾里天真地仰着头，“爸爸该回来了吧。”
那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你的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
为了生计，她做过很多事，但是仍然无法维持下去。她只好把艾里送给了另外一个村子的人。艾里抓着她的衣襟嚷嚷：你不要我了吗？她强行扳开儿子的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哭，哭到在路边的稻田不住地呕吐。
两年后，对她痴心不改的旅行商人卡恩回到了家乡，重新向她求婚，她答应了。条件是把艾里接回来好好抚养。但是接回来的艾里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他每一个笑容都带着让人害怕的深意。她仍然深爱着他，但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爱，甚至一度失去了爱的勇气。卡恩却非常喜欢艾里，他没有孩子，把艾里当成他最疼爱的小宠物，总是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玩。他不知道，他的小宠物已经成了让全世界都头疼的人物。小艾里是偷盗的天才，他为自己取了一个和父亲名字一模一样的代号，也许是想至少和素未谋面的父亲之间有那么一点联系；也许只是为了给这个抛弃他的人添点麻烦。
直到有一天，艾里听见酒后的继父对朋友说其实他见过克拉斯，就是他带着风族人找到了逃亡的克拉斯，看着他被捆粽子一样抓走。“不然他们还傻乎乎地在绿光高原转呐！哈哈哈哈！那个小白脸死定啦！”继父一边大口大口灌着酒一边说。于是，艾里把赃物放在了继父的房间里。没有人会怀疑一个12岁的孩子，所以卡恩成了大盗克拉斯的替死鬼。
艾里的母亲看见了，起初她不明白儿子在做什么，但很快她就了解了丈夫被抓的原因。然而她能做什么呢？如果说出真相，死的就是儿子，她选择了默不作声。
虽然这项沉默之罪一直压在她的心头，但每当她想到这罪恶是为了儿子犯下的，这痛苦可以为儿子赎罪时，她就觉得这痛苦稍稍有了那么一点悲伤的甜蜜。
直到有一天，在一次争执中，她的儿子对她说：我恨你！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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