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芒拿着剑站在尼勒的对面时,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打败他!打败那笼罩在我头上的邪恶预言!命运不能支配我!我,要征服命运!

    但,他输了。

    再次醒来时,身边的声响只有破旧发霉的屋顶滴下的水滴声,他动了动被鞭笞得血肉模糊的四肢,带起冰冷的锁链声。于是他记起,自己在监狱里。

    “你醒了?”

    海芒勉强睁开眼睛,发现看到的竟是尼勒,冷冷地笑了一下。

    “这点伤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你们奴隶都是挨鞭子挨惯了的。”尼勒平板板地说,“应该还能活动吧?”

    “怎么?你还想被我揍趴下吗?”

    尼勒眉一竖,登时就要发作,但终于克制住了,把头扭到一边,闷声说,“我是来放你走的。你自由了。”

    海芒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打败了我,我理应遵守承诺。虽然你冒犯了公主,但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尼勒说着,拿钥匙打开了牢门和海芒手上的镣铐,“你现在是自由人了。给我离开这座城市,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见到你!”

    海芒刚要说什么,猛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谁说他是自由人的?”

    狭小的囚室刹那间灯火通明,安曼带着一大批精壮的护卫堵住了门口。“他是你的自由人,但仍是我的奴隶。”

    海芒一见安曼,怒火登时顶满了整个头脑,想也不想地直冲上去,那些侍卫当然不想像上一批一样,因为轻易让海芒突破了防线统统掉了脑袋,一见他有动静,立刻扑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死死摁住,十几把钢刀同时架在他脖子上。

    “你杀了我吧!”海芒忍无可忍地嘶吼着。

    安曼无声地微笑着晃了晃食指,“我是那么仁慈的人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我要你和他们一样做我的侍卫。”

    “你不怕我趁机杀了你?!”海芒冷哼一声。

    “你要杀就杀好了,像我这样的弱女子,一刀就结果了。就像预言中说的那样,你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灭亡,但是,你也死定了。你心里大概想着那又怎么样?我就和你这个邪恶的女人同归于尽好了,反正我也复了仇,了无遗憾了。”

    “可你是个失败者,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你要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得到,你守护的东西全都灭亡了!你只会不断地失去:失去自由、失去家人、甚至失去生命!你是个毫无力量的懦夫!”

    “想死吗?尽管死好了,屈辱地、带着怨恨地、一无所有地去死吧!我会很高兴在你的尸体上踩上一脚的。”安曼冷笑着。

    “为什么不跟着我呢?你可以用你的力量去夺取你要的一切。”安曼俯下身,她的脸和海芒的脸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当然,还可以随时杀了我。”

    她微笑着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海芒:“你要怎么选择呢?”

    “你为什么非要把我留下不可?”

    “我喜欢。”安曼嫣然一笑。

    海芒不再挣扎,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可以恨她,像地狱那么幽深阴暗、万年不化,但却仍然不得不仰视她。

    做了安曼侍卫的海芒像变了一个人。他变得阴郁、冷漠、狠辣又彬彬有礼,他的精明能干让他一路高升,仅仅两年,这个16岁的少年就成了锡安城最勇猛善战的将军。他的每一场战役都打得漂亮、干脆、残忍、寸草不留。

    尼勒几乎每次都跟他一起出征,但每次都被抛弃在战场之外,更准确地说,是被战场抛弃了。尼勒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舍命作战,他和战场的气氛格格不入,有一次他竟因此逃过一死,因为敌人觉得这样的孬种肯定不是将领,充其量是个代替将领吸引注意力的箭靶子。

    当海芒把他从俘虏营里救出来时,尼勒羞愤地抽出身边士兵的剑想自杀,海芒并没有阻止,是尼勒自己慢慢放下了剑。

    从那以后,尼勒见到海芒再也不说一句话。

    而安曼的忽左忽右、游离挑逗让三个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而危险。尽管尼勒有一位漂亮高贵的未婚妻,但是他的未婚妻始终无法涉足这个神秘的漩涡,她曾悲凉地问,“尼勒,你到底爱不爱我呢?”

    尼勒无法回答。

    无数个日出、日落浮光掠影般闪过人间的岁月,时间对老人的衰弱落井下石,对年轻人的青春锦上添花。当18岁的安曼盛装出现在宴会大厅时,包括海芒、尼勒甚至尼勒的未婚妻在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那超越一切的美战胜了所有怨恨、惧怕、嫉妒、猜疑,连时间都忍不住停住了那么一秒钟,那个瞬间,锡安城最美丽的传说就此定格。

    整个宴会,安曼和所有贵族都谈得喜气洋洋,除了躲在角落里的尼勒。当安曼向他走去时,他赶快拉着未婚妻走开了。于是,安曼转而和海芒连跳了三支舞。

    第二天,远征风族的队伍就出发了。

    出发前一个时辰,安曼终于堵到了尼勒,“为什么躲着我?”

    “不……我想你误会了。”尼勒看着安曼周围的墙壁,不敢抬头。

    “你在怕什么?”安曼抚摸着尼勒的脸庞,尼勒却哆嗦了一下。

    “因为我太美了,害怕自己会动心吗?”

    “我……”

    “等你回来,我们结婚吧。”安曼干脆地说。

    尼勒惊骇地甩开安曼的手,“不,不行!你疯了?!你是我的姐姐!”

    “那又怎么样——我爱你……”

    “我们的结合会让整个国家蒙羞的!”

    “那又怎么样?我爱你!”

    “没有人会祝福我们的结合,父王会诅咒我们,别人都会嘲笑我们的!”

    “那又怎么样?我爱你。”

    尼勒恐惧地向后退去,“不……不……对……对不起……”

    安曼紧紧抿着双唇,很久才开口,声音夹着一丝哀怜:“这就是你的选择?”

    尼勒低下头默认。

    远处传来集合的号角声。

    尼勒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走了……”

    安曼点了点头。

    尼勒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迷惑地问:“为什么爱上我这样的人呢?”

    安曼只是微笑。

    当尼勒的身影已经远去,长长的队伍消失在暮色苍茫的天际,一行泪水顺着安曼的脸颊缓缓流下,但她仍是微笑着的。

    “我爱你的懦弱、自私,就像爱自己畸形的过去一样;我爱你的痛苦、悲伤,就像爱我自己的伤口一样。如果我得不到你,还不如让你去死。”

    那就是安曼最后一次见到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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