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俺没在寝室?俺咋得罪你了,得挨千刀,还是小王八犊子!”战智湛轻声说道。

    尽管战智湛说话的声音很小,语调也很平缓,但庄建红还是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惊恐的半晌才缓缓转过身来,当她战战兢兢的看清了是战智湛之后,这才“哇”的一声大叫:“啊!”

    惊恐过度的庄建红双腿一软,就要瘫坐在地上。战智湛手疾眼快,急忙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庄建红小嘴儿一撇,立刻哭了起来:“哎呀我……我……”

    庄建红似乎是想骂一句国骂,但不知为什么忽然又改了口,变成:“哎呀我的妈呀……你就知道欺负我!呜呜……我再也不和你好了,我告诉我哥去,削死你!呜呜……你就是挨千刀的,就是……就是小王八犊子!”

    战智湛这时也有点儿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这样没深没浅的吓唬庄建红。他温柔地哄着庄建红:“都是战哥不好,不该这样吓唬小红!小红快别哭了,战哥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着,战智湛一手搂着庄建红,另一只手急忙去摸钥匙。庄建红仍然“呜呜”的哭泣着说道:“人家……人家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扛得住你这么吓唬嘛。大过年的,想要我命咋的。”

    “过年?要命?嘿嘿……俺过年要的是‘丧气阴灵’的命!”战智湛边摸索着去开房门,边笑着说道:“战哥都道歉了,以后不敢了还不中吗?中了!小红快别哭了,哭得战哥的心都碎了,恨不得杀了自己个儿。稀罕小红还稀罕不过来呢,那能……”

    “住嘴!大过年的,啥杀不杀的!呸!呸!呸!臭乌鸦嘴,真不吉利!”庄建红停止了哭泣,转过身来,一双玉臂缠上了战智湛的脖子,嗲嗲的说道:“战哥,想我不?”

    庄建红的脸离战智湛的脸很近,一对桃花眼在黑暗中烁烁放光,就像猫一样,那殷红的小嘴儿几乎要贴上战智湛的嘴了。战智湛已经闻到了她脸上的香气,真恨不得狠狠地亲上一口。战智湛推开门,故意很不高兴的样子说道:“咋不想!战哥想得都好几宿没睡着觉了。你没见战哥都瘦成啥样了?战哥想小红,所以才吓唬你,本来就想给你一个惊喜……”

    “都怨小红!快让我瞅瞅!让我瞅瞅战哥瘦成啥样了!”庄建红关切的说着,又凑上来。

    “呵呵……那也得等战哥打着灯呀!黑灯瞎火的小红能瞅着啥呀?”战智湛打开房间内的灯后,一转身,发现庄建红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棉袄,显得喜气洋洋的。

    “哎呦呵……小红今儿个穿新衣服了!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真是贼拉漂亮呀,晃得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呵呵……”战智湛由衷的夸奖道。

    庄建红的小嘴儿一撇,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穿件新衣服咋的了,不能穿咋的?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呀……对了,说起来吃饺子,我们家那旮沓前儿个出了一件天大的事儿。我姐夫有天领着……”

    为了调节气氛,战智湛故意打岔,一脸懵十三的问庄建红:“你姐夫?你姐夫是谁呀!”

    “我姐夫?我姐夫就是我姐夫呀!他是铁路派出所的所长,对我老好了,总给我买好吃的。哎呀……你瞅瞅你一门儿捣乱,人家的故事都忘了讲了!……”庄建红猛然醒悟。

    “嘿嘿……吃吧!吃吧!吃着吃着肚子就大了。尤其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那就更没得说了。”战智湛心里龌龊的想着,却故意惊讶的说道:“哇尻,小红的姐夫官儿真大!”

    庄建红乜斜着眼睛,看了战智湛半晌,见战智湛满脸真诚的样子,不像讽刺她,以为战智湛一个从农村来的山炮,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才说道:“官儿大有个屁用,我才不感冒儿呢,只有我哥才感兴趣。关键是我姐夫对我贼拉好……哎呀,你净捣乱,人家的故事都没法讲了。”

    看起来,庄建红讲故事的瘾还挺大。战智湛心中暗笑,说道:“俺不捣乱了,你讲吧!”

    说着,战智湛将身上的大衣脱掉,扔到铺上。庄建红笑道:“这还差不多,乖乖的听我讲。”

    “哼!都怨你!都怨你!光顾的和你叽咯浪、叽咯浪的了,人家都快热死了!”庄建红说着,乜斜了战智湛一眼,脱了棉袄,战智湛的眼珠子几乎都要凸了出来,根本就不够用了。

    庄建红也许习惯了战智湛这种人性很自然的眼神,并未在意,反而挺了挺胸,似乎有意欺负战智湛,借机炫耀自己。庄建红见战智湛很规矩,似乎是有点失望,不得不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有天晚上下半夜二点多钟,我姐夫领着联防队员巡逻。在机务段大墙外的家属区,正好堵住了一个刚撬开也不知谁家的煤柈棚子,夹着一块儿冻猪肉正想挠杠子……”

    战智湛奇怪的问道:“啥?小红净忽悠战哥,煤柈棚子里不是藏煤的吗,还能藏猪肉?”

    庄建红就像是看从火星来的人一样盯了战智湛半晌,撇了撇嘴说道:“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呀?埠头人都把过年办的年货都搁煤柈棚子里冻着,吃前儿一缓开就跟新鲜的一样!”

    “哦……”战智湛并非不知道猎人冬季打猎的这点常识。他只是装成傻乎乎的样子,让庄建红开心。战智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这贼可也真够损的,也倒霉!可是煤柈棚子里指定有不老少年货呀,这损贼为啥就只偷了一块儿冻猪肉呢?”

    庄建红脸露怜悯,说道:“可不是咋的,审讯那前儿,我姐夫也是这么问的。可这个叫‘姚得财’的偷肉贼坦白说,他偷猪肉只是为了给儿子包顿饺子吃。只要儿子能吃上饺子,他就心满意足了。邻居家的年货也是花钱买来的,他不能偷!为人不能太贪!”

    战智湛愤愤的说道:“这……这不是给新社会抹黑嘛?这个姚德才指定贼啦懒,是干啥啥不行,啥也不是那伙儿的!男子汉大丈夫,生当顶天立地,死也要轰轰烈烈!就是再穷,过年也不至于偷猪肉给儿子包饺子吃呀!”

    庄建红叹了口气说道:“唉……姚得财的话我姐夫也不信呀。第二天,他就去调查。原来,姚得财两口子都是铁路‘五七厂’的工人,去年那咱‘五七厂’黄了,姚得财两口子都半年没开支了,家里穷得饭都吃不上了。”

    战智湛真难以置信,解放都三十多年了,埠头这座省会城市里居然还有穷得吃不上饭,靠偷肉给儿子包饺子的人。战智湛不信的摇了摇头说道:“小红你真能扯犊子!”

    庄建红有些焦急的说道:“你真咯痒人!我说的是真的,真没扒瞎,不睐悬!我姐夫调查完了回来,在给他们派出所里的警察开会的时候都哭了。我姐夫哭得贼拉伤心,说事先居然不了解老百姓的疾苦,在他的片儿区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如果事先对每户老百姓就像了解自己的家一样了解,想想办法,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儿。我姐夫还说啥工作不负责任,啥推给人家重担子,自己挑轻的。还啥冷冷清清的满腔热忱,漠不关心,麻木不仁啥的……”

    战智湛挠了挠头,脑子中灵光一闪,忘了装傻充愣,说道:“小红,你姐夫说的指定是‘不少的人对工作不负责任,拈轻怕重,把重担子推给人家,自己挑轻的。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然后再替别人打算。出了一点力就觉得了不起,喜欢自吹,生怕人家不知道。对同志对人民不是满腔热忱,而是冷冷清清,漠不关心,麻木不仁。’战哥说得对不?”

    “对!对!对!唉呀妈呀……战哥你咋说的跟我姐夫说的一模一样呢?你俩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庄建红见战智湛只是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姐夫还说,他愧对‘人民警察’这个称呼;愧对党和人民对他多年的培养;愧对姚得财一家老小;也愧对片儿区内的老百姓!”

    战智湛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点头,心中暗赞庄建红的姐夫没有忘记初心,无愧于头顶着的国徽。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哪些地方有困难、有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我们是为着解决困难去工作、去斗争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庄建红的姐夫就是这样的好同志!只不过,在剧烈变革的时代,生活上暂时出现一些困难,也绝不是姚得财一家。庄建红的姐夫只不过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凭他一己之力,虽然可以解决姚得财一家一时的困难。可是,对全局影响不大。这需要亿万个“庄建红的姐夫”带领广大人民一起去奋斗。这个艰苦的过程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总之很漫长。战智湛暗自嘟囔道:“我们是为着解决困难去工作、去斗争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

    庄建红激动地讲述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纯真、质朴,深信自己的姐夫是一个一心一意为老百姓办实事儿的好警察,充满了对姐夫的敬仰。战智湛被感动了,由最初的将信将疑变成了深信不疑。因为战智湛深信,就凭庄建红的文化水平,这么时髦、文绉绉的话,恐怕就是要了她的命,她想破脑袋也编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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