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小叶他们,当晚在杨元亮的笼子里坐了一夜,一开始佯装打牌,商议着未来的计划。

    到后来就实在撑不住了,开始睡了过去。

    可是仿佛才刚睡过去,外面就响起了巨大的铃声,如同有几个清脆的铁片猛烈碰撞着,就是那种老式的摆锤形闹钟敲击铁片的声响,像是一把利剑,刺破了所有人的梦境。

    秋小叶他们一下子就惊醒了。

    “怎么回事?”【庚】问道。

    杨元亮揉了揉眼睛:“该上班了,去工厂工作,要是迟到了,是要被惩罚的。”

    笼子外面,一个个的人类已经钻出了他们各自的笼子,开始匆匆忙忙地用凉水冲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儿。

    而那个大胖子【行令官】乐正将,已经挥舞着鞭子,在空气中抽出了“啪啪”的响声,大喊着:“快一点儿!快一点儿!别他妈磨磨蹭蹭的,你们这帮懒鬼!要是去晚了,连累我被责骂,你们就等着吃鞭子吧,看我不把你们给抽个皮开肉绽!”.net

    秋小叶冷哼了一声,道:“这个家伙,好大的威风啊!”

    杨元亮道:“那当然了!人家可是【行令官】,官呐!”

    秋小叶道:“走吧,【庚】,墨大法师,我们也一起去体验体验,看看这里的人类,都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

    ······

    ······

    秋小叶跟着杨元亮来到了他的岗位,假装是杨元亮的朋友,在杨元亮身边一起工作。

    多了三个人做事,负责管理的【行令官】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自己负责的地方产能增加了,何乐而不为呢。

    反而其他区域的【行令官】没有来找麻烦。

    杨元亮所在的是一个巨大的流水线工厂,这里的所有人类都穿着麻布衣,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

    这条流水线是做什么的,秋小叶完全不知道。

    只知道流水线上面,有一个巨大的铁块,铁块上面放着一根铁柱子,而流水线上的人类,要做的事情,是就是在一个个铁块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举起自己手里的锤子,“梆”地一声砸下去,把那个铁柱子给砸进铁块里面。

    然后完美嵌合在一起的铁块走了,新的一个铁块又来到,秋小叶需要再一次地举起手里的锤子,做出同样砸击的动作。

    这条流水线到底是生产什么的?

    他问杨元亮,杨元亮不知道。

    他问其他的人类,那些已经有着白头发的,经验丰富的人类,他们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们生产的是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他们挥舞锤子是为了什么。

    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们生命的意义在哪里一样。

    起初,秋小叶觉得这份工作并没有那么困难。

    无非就是举起锤子,砸下锤子。

    再举起锤子,砸下锤子。

    不是什么特别的体力活。

    不断地重复罢了。

    可是就这样,一下一下的,举起再砸下,流水线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快,秋小叶为了赶上进度,砸下锤子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他开始不停地加速着,没有任何的思考,没有任何的多想,就是身体一下下地重复着同样的无意义动作。

    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渐渐的,秋小叶突然感觉到了一片巨大的荒芜。

    仿佛眼前的流水线,是一片奔腾不息的长河。

    在那长河里面流淌着的,不再是一个个的铁块,而是自己鲜红的血液,而是自己一片片碎落的年华。

    这一条长河仿佛无穷无尽,自己的整个生命都要陷落在这片长河之中,直到岁月的尽头。

    自己的一切——

    自己的爱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期望,自己的未来,自己规划的五年后在一片草地上骑着骏马奔跑的旅行······

    所有的一切,

    全都掉进了眼前这片河流之中,怎么捞也捞不起来!

    自己想要抽离,可是这河流里面,又有着一个巨大的漩涡阻止自己的离开。

    那一个个朝着自己飞奔过来的零件,就像是一只只的鲨鱼,自己必须举起手里的锤子,像举起船桨一样,把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打得头破血流!

    否则这些鲨鱼就要把自己的身躯给撕咬吞噬!

    秋小叶的速度越来越快,他额头上的汗水开始越来越多,他挥舞锤子的姿势开始越来越标准,越来越有力。

    可是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呆滞。

    仿佛是传说中推石球的西西弗斯。

    把巨大的石球推上山顶,然后石球从山顶滚落,他只能再一次地推上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不过是在消耗生命,而更恐怖的是,如今挥舞着铁锤的他,仿佛连生命也没有意义了。

    秋小叶像掉进了黑洞一样。

    像一片雪落进雪地一样。

    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一样。

    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完全地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重复动作的机器玩偶。

    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

    真干净。

    “铛铛铛铛!”

    “铛铛铛铛!”

    突然,巨大的铃声响了起来。

    把他一下子给惊醒了,像是把他从噩梦中拽了出来一样。

    眼前的流水线停止了。

    秋小叶握着锤子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他整个人呆滞着,仿佛陷入了一片空白。

    我——

    我是谁?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在干什么?

    呆怔了良久,他才缓缓回忆起来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

    原来我是秋小叶。

    我差一点儿就要忘了。

    只差一点儿,他就要完全地陷入面前这条恐怖的大河中了。

    此时,一旁的杨元亮见秋小叶愣了很久,伸手碰了碰他,道:“嘿,该去吃午饭了。”

    午饭时间。

    昨天还难以下咽的食物,现在在秋小叶的嘴里,却变得可口起来,他也渐渐地狼吞虎咽,仿佛成为了这些桃市人类的一份子。

    但是他的心还慌乱地跳动着,那条流水线带给他的那种,将要慢慢夺走他生命的恐惧,成为了一片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午饭的时间并不多。

    很快,铃声再次响起。

    所有的人类又回到了流水线前面,全部都举起了手里的锤子,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流水线。

    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这一条流水线就会再次开动。

    每一个人都固定着动作,刻板地举起了锤子。

    好像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人类了,而是一瞬间,幻化成了一个个数千年前,由泥巴捏造而成的,没有任何灵魂的陶俑。

    这些大大小小的陶俑们,

    此时只等一响铃的功夫。

    就要悉数,

    回到秦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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