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了神通,柏鸣鸿便就入了自家洞府,至今日,已是闭关有数月之久。

    这一日,柳今歌正同黄沐清坐于竹楼前饮茶,只见那小小人儿仪态周正坐于矮桌之前,行止间竟已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反观黄沐清,却是在那处笑意吟吟地望向柳今歌,时而用手掰下块糕饼塞入口中。

    “小今歌,这些个琐碎的规矩你只需知晓,日后遇上旁人不会露怯便是,无需时刻端着,怪累人的。”

    听得此言,柳今歌立是欢欣鼓舞起来,道声多谢师姑,而后便是自桌上拿起块糕饼小口吃了起来。

    见自家师侄这般模样,黄沐清却是咯咯笑了起来,正花枝乱颤时,却见天边掠下一道飞符,其看一眼,便就抬手接下。

    “咦?这家伙终是回来了。”黄沐清读罢飞符,便就侧首言道:“小今歌,师姑去洞天外接一道友,你且在这处候着,若有何事,唤菊娘便是。”

    “师姑放心,今歌不会乱跑的。”

    过有小半个时辰,黄沐清再是回返,与其一道的,却正是离宗数月的唐雨粟,只见其面色竟是有些许憔悴,却不知是何缘故。

    二人来至桌前,唐雨粟立是奇声道:“这冰雪聪明的小女娃却是自何而来?莫不是乔真人新收的弟子?”

    “非也非也,你不如自己问上一番?”

    “哦?”唐雨粟面色一动,弯下腰身道:“女娃娃,你家师尊却是哪位真人?”

    柳今歌眨下眼睛,歪头道:“你又是哪一位呢?”

    “嘿,这丫头,且听好了,贫道名曰唐雨粟,师从邓真人门下,你这毛丫头可记下?”

    闻言,柳今歌便是站起身来,依礼做个万福,糯声道:“小女柳今歌,家师柏讳鸣鸿,见过唐,嗯,师伯。”

    “嘶~”

    唐雨粟看眼黄沐清,言道:“当真?”

    见黄沐清点头,唐雨粟才是叹息道:“当真是明珠暗投。”

    听得此言,黄沐清却也是点下头,似是颇为认可一般。

    少顷,三人便是围坐案前,唐雨粟先自痛饮杯清茶,而后长舒口气道:“许久未曾饮过这般清冽的茶了。”

    “若非今歌,谁来烹与你喝,鸣鸿此番闭关已有数月,你怕是得白走一趟了。”

    唐雨粟洒然一笑,言道:“能讨几杯茶吃,倒也算不得白跑,况且此番寻鸣鸿之事却也急不得,早些晚些并无大碍。”

    “既如此,那你先说与我听便是,等鸣鸿出关我再转告便是。”

    “此事非同小可,还是日后一道同你二人说为好。”

    “嘁,神神秘秘。”黄沐清撇下嘴,忽是忆起什么,便就言道:“今日见了今歌,你这做师伯的便无有什么表示?我可已是予了今歌数件法衣。”

    闻言,唐雨粟一拍额头,言道:“却是疏忽了,既是鸣鸿的徒儿,那自是不可随意给些什么,待下回再见,我自会补上这见面礼的。”

    “唐大公子就是阔气。”

    “害。”唐雨粟看几眼安静吃着糕饼的柳今歌,含笑道:“看着今歌,倒是让我想起琬琰妹妹。”

    言罢,唐雨粟便是起身伸个懒腰道:“数月未曾见到师尊,我这便先回黄岐洞天一趟了,待鸣鸿出关,便飞符唤我。”

    黄沐清轻笑一声,揶揄道:“知晓了,快些回去看看琬琰妹妹吧。”

    “咳咳…休要胡言。”

    正此时,一声闷响却是自柏鸣鸿洞府那处传出,三人立是回首望去,果见一玄衣星冠的清秀道人正自里间缓步行出。

    出得洞府,柏鸣鸿便是往四下看去,待见到唐雨粟,目中现出一抹惊喜,足下则是快步行了过去。

    “雨粟?你却是何时回返的,我原以为你还得在南阳乾洲耽搁几月呢。”

    唐雨粟上前搂住柏鸣鸿肩膀,摇头道:“出了火居真人那般事,到场之人无不自危,唯恐沾上些干系,谁还愿意在南阳洲多待。”

    听得此言,柏鸣鸿亦是一叹,言道:“浮生境大能千载方可见一二,便就这般不白陨落了,当真是引人唏嘘。”

    黄沐清见这二人一见面便是勾肩搭背,微一撇嘴道:“怎就不白了,门中通告不是说火居真人大道有歧,差一步便就要走火入魔,故而才是自裁以定天下吗?”

    言至此处,唐雨粟看柏鸣鸿一眼,而后便是言道:“既已齐至,那便今日说于你二人听罢,今歌就先着下人照看一二吧。”

    “哦?”

    柏鸣鸿目光闪烁,对竹楼中轻呼声道:“菊娘,还请过来带今歌回楼中歇息吧。”

    柳今歌时隔多月再是看见自家师尊,正是欣喜之际,听得此言便不禁哭丧着脸道:“今歌要和师尊在一起。”

    听闻幼徒呼唤,柏鸣鸿身形半蹲,揉下柳今歌脑袋,而后笑言道:“今歌乖,师尊要和师姑师伯去谈些事情,很快便回来。”

    安抚好柳今歌,待菊娘自楼中现身,三人便就一道往柏鸣鸿洞府行去。

    到得府中,柏鸣鸿先自招呼两人坐于桌案之前,而后便自袖囊中取出罐西井灵茶,显是欲要亲手烹上一壶。

    见此,黄沐清本欲起身接下,柏鸣鸿却是言道:“往日都是你为我等烹茶,今日便就尝尝我的手艺。”

    “嘿嘿,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少顷,茶便是烹好,三人亦是各据一方坐在了桌案之前。

    “雨粟,你便说吧。”

    “快些,快些,自刚来时便就神神秘秘。”

    唐雨粟沉吟一阵,忽是言道:“鸣鸿,沐清,我只当你二人是自家兄弟姐妹,稍后我所说的,你二人若是不喜,大可只当个玩笑话便是。”

    见唐雨粟这般凝重,黄沐清亦是收了玩闹之心,只正襟危坐起来。

    “你二人当是知晓,这源墟界中流传甚广的八尊开天之事吧?”

    柏鸣鸿微一颔首,轻声道:“自是知晓,相传源墟界初开之时,天地间为兽族所掌,后有八尊人形神祇自虚空中诞生而出,其等以为人属该当是万物之主宰,便就以自身为原型造出了如今天下人种。”

    “不错。”唐雨粟继而言道:“这八位神祇暗合先天八卦之属相,扫灭兽族后,其等便就留下七处道统,即为如今的七派,而那钦天宗祖师便就是其中一位神祇。”

    “但这故事又与你今日所言有何关系?”

    “沐清莫急,你等不在现场,却是不知那火居真人陨落前曾有过几声诀别之语。”

    “哦?是何诀别之语?”

    “那日洲中本是一片喜色,但却忽见一轮昊日冲上天际,而后便听闻一洪亮嗓音大喝一句‘千载岁月不过黄粱一梦。’”

    听得此言,柏鸣鸿眉间微颦,言道:“而后呢?”

    “而后火居真人便是爆体而亡,看起来倒是颇像那自爆之象,但我仍觉此事有蹊跷之处,故而事后曾是问询家祖,但却被家祖告知莫要多管。”

    唐雨粟微一顿,而后沉声道:“家祖对此讳莫至深,我自是不会甘心,之后便是借天下同道齐聚之机隐秘查探,但却并未知晓更多。而后我又是借读于那钦天宗的藏书阁中数日,终是让我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黄沐清疑声道:“依你所言,火居前辈的陨落似是另有隐情?”

    “且听我慢慢道来。”唐雨粟饮口清茶,继而言道:“藏书阁中盘桓数日,我却是发现,自史册有载以来,界中除七派外共是诞出十一位浮生境大能,而这十一人中,开枝散叶建立望族者三人,进入七派者却是有八人,竟是无一人继续先前散修之路。”

    “许是这些前辈自知独身一人难窥大道,故而才是加入七派。”

    “这亦是不无可能,但我再是查阅典籍,却只能寻得那八位前辈受封前的事迹,而在其后却皆是销声匿迹,再不见记载,这些前辈皆是人中龙凤,怎可能浮生境后便泯然众人,除非…”

    言至此处,唐雨粟便是转首望向柏鸣鸿,柏鸣鸿眉心郁结更深,喃喃道:“除非其等往后事迹不可载于史册之上。”

    “不可载于史册?那却是何意。”

    “且先听雨粟说完罢。”

    “得出此一结论后,我便又是去寻了家祖,家祖为免我做些出格之举,便就与我说了一事。”唐雨粟点下头,轻咳声道:“家祖所创功法在感应一事上颇具巧思,故而家祖在静修之中曾是窥见,这八洲之中,各是有一沧古莫名的气机封绝大道,似是隐隐阻了天下众修,且这气机中以南阳,西若,西渊三洲最为雄浑。”

    柏鸣鸿此时却是插言道:“雨粟,恕我冒犯,唐前辈不过红尘境,便是功法玄妙,又如何能知这也许是天下最大之忌讳呢?”

    “也罢,便就告于你吧,实则家祖已是于数载前到得半步浮生境,只是当时以秘法瞒了下来。”

    “原是如此,雨粟你之意,是说火居真人的陨落与那八位存在脱不开关系吗?”

    “正是如此。”

    听得此言,柏鸣鸿轻吸口气,肃然言道:“雨粟,你可知此事若是当真,那可不是你区区唐氏可承担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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