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顶上，信号接收塔后面，露出羞答答半个太阳笑脸。
李娟蹑手蹑脚从铁门缝里看出去，男人双腿微微打开，面对太阳一动不动。
小女人转身进屋里，拿出照相机，铁门悄悄打开，咔嚓。
男人面对太阳的背影照一张。
“你转过来，我再给你照个正面。”
何宁抬头，十一月早上的天空，干净的让人心疼，蓝得让人眼睛疼。
“娟，就是老八十了，咱也不去城里。”
李娟皱眉。
“宁子你在说什么，你转过来我给你照相。”
何宁转过身，正面对准照相机，呲牙咧嘴吐舌头。
“讨厌，正经一些！”
“我一个人照相有什么意思，我抱悦悦出来。”
当爸的跑进屋里。
躺在炕上，刚刚睁开眼睛，准备大哭一声叫爸爸妈妈的悦悦抱起来。
“妈妈给咱俩拍一张，早上这会儿拍的照片可清晰了。”
抱女儿站在大门口，大脸蛋贴小脸蛋，一本正经。
咔嚓咔嚓两张。
身后远远的三个人影也照了进去。
“二叔二娘扶着爷爷过来了。”
何宁转身，脸上乐呵。
抱着女儿迎上去：“二叔，二娘，爷爷，过来一块吃早饭啊！”
何国民穿一身出门才穿一次的中山装。
李桂莲从何宁怀里接过小悦悦，小崽脸蛋上深深亲一口。
“宁子，你二叔说今天翻耕白菜地，那个机器他开不惯，让你教他半天。”
“啊？开旋耕机翻地？
我还以为你俩去县城民政局领结婚证，村长昨天晚上给你俩开好了介绍信呀，那你俩什么时候去？”
李桂莲叹气：“宁子，我的户口本在小娥手里，昨天忘了没要回来，去民政局也领不上结婚证，这个不急，我先跟你二叔干这一把活。”
穿出门新衣服开旋耕机翻地，二叔这心情好的不得了。
李娟将爷爷扶进上房屋里缓着，又从屋里跑出来：“二叔二娘，陪我爷爷一块吃早饭呗。”
“娟，我们吃过了，我去翻耕白菜地，三轮车我会开，旋耕机也会开的，宁子指教我一把就行了嘛！”
李娟拽住李桂莲胳膊：“二娘，我跟宁子以后就叫你二娘啦，你进来呀，喝一碗牛奶，从今天开始，我给你送一斤，你天天早上喝。”
李桂莲被侄儿媳妇拽进院里，这时候看清楚了这一院房子的漂亮。
嘴上惊叹：“娟，宁子，好漂亮，真干净。”
“那是，我老婆早上洒扫一遍，晚上洒扫一遍，农家人嘛，她还嫌院里落土，毛病！”
昨天，何国民带妇人回村里，忙到晚上收拾完锅灶天色黑下来。
妇人想看十里铺宁子家最漂亮的一院房子，没顾上过来。
何国民说天黑了看不明白，今天一早带她过来。
李桂莲眼睛看这一院新房，欢喜在了心里。
“二娘，宁子安排好的，明年开春老院房子也给你俩翻修一遍，比这一院还漂亮。”
李桂莲心里扑突突热乎。
端起李娟递过来的一碗牛奶，小小的喝一口，满嘴夸赞：“真香！”
“嗯，二娘，咱有三头奶牛哩，我和我梅姑照顾着，咱村里有好多人家都能喝上牛奶。”
李桂莲眉眼笑在一起。
李娟还叽叽喳喳:“二娘，你不去地里，你跟我待着，咱俩给我爷爷给我二叔做中午饭，他俩忙去。”
何宁提一桶柴油，给旋耕机里填满，开到大门口。
嘴上解释：“二叔，其实我也开的不熟练，这段时间是我满东叔开着翻地，他要给我干活，我说不急，我给你留着，我就知道你爱干这一把。”
旋耕机在大门口突突过去，再突突过来。
何国民蹲在机子跟前仔细看。
“宁子，二叔会开，我开下去了，我的十亩地，你的五亩地，你梅姑家五亩地，我今天翻耕掉，不用你教我了，你在家里忙你的。”
何宁觉得还是要跟着去。
机械这玩意儿万一出现什么问题，两个人搭手搞起来方便。
给屋里女人喊话：“娟，我和二叔去羊角弯了，你和二娘照顾好爷爷，跟二娘好好说话。”
娟嫁过来，没有正经婆婆相处。
她喜欢二叔的新伴。
昨天晚上，两口子被窝里，李娟说，她觉得二娘是好人，疼人呢，她要对爷爷好，娟就把她当婆婆。
何宁说本来就是婆婆。
娟说把她当亲婆婆。
何宁苦笑，婆婆媳妇多半相处不来的。
还是二婆婆。
李娟这感情也太单纯太想当然。
小女人从屋里出来，贴到男人跟前，小声问话。
“宁子，二娘说他想去咱羊角弯地里看看，你带她去吧，她是粘二叔，你让她看二叔干活。”
“好！我骑摩托带上二娘。”
何万里走过来，拽住孙子胳膊：“宁子，你带爷爷去地里看看，爷爷高兴，爷爷帮你收白菜。”
何宁扑哧一声笑，嘴贴到爷爷耳朵上：“爷，咱家白菜早收掉啦，你想看我二叔开机子翻地呀？”
“带爷爷下去，爷爷高兴。”
爷爷高兴了就想看国民翻一片土地。
何宁乐呵：“娟，收拾好，给爷爷和悦悦穿厚衣服，我开三轮车带你们和爷爷都去地里转一圈儿。”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三轮车厢里扔两个草袋子，爷爷穿得鼓囊囊，小心翼翼放车厢上坐草袋子上。
他的新儿媳妇紧紧拽着他身子。
悦悦穿严严实实，李娟坐上去抱紧小崽。
李桂莲小声说：“娟，老人不怕颠着？”
“二娘，羊角弯这半截路平着呢，七八分钟就到了，到做饭的点，宁子再把咱拉回来。
在我家做饭噢，给爷爷炖土豆汤羊肉臊子汤，二娘你吃羊肉臊子不？”
“我不忌口，天冷了也爱吃这一嘴。”李桂莲声音柔柔地说一口。
“哎呀二娘，你跟我梅姑说话一样，你跟我梅姑脾气也一样。”
李娟意识里，现在的二娘跟原来的二婶有了天上地下的比较。
原来的二婶，娟生孩子坐月子，是死是活，她不闻不问。
她给爷爷下毒。
宁子对她有刻骨的恨。
李娟对她的恨何尝不铭心。
跟新二娘相处了一天半，李娟感觉她跟自己亲姑是一样的心性。
娟内心里爱人。
看二娘两个胳膊紧紧护着老人。
心里话，二娘，你对爷爷好，你对我娃好，我把你当亲婆婆。
李桂莲低下身子，在悦悦嫩脸蛋上长长亲了一口。
“宝儿，叫奶奶！”
“奶奶！”悦悦声音稚嫩脆亮。
“哎！奶奶疼你！”
李娟瞪大眼。
小女人恍然明白，男人这么上心他俩的事，根子上也是为着自己妻儿。
为了一家人身边有这么一份温情。
原来的二婶给人的伤害太深，这个世界缺那么一个口。
二娘，宁子把你接来，是要把这个缺口补上。
三轮车开下去，跑十分钟，稳稳当当停在地边，熄了火。
“下车喽，到地里啦，二娘，爷爷，也没什么干的，就感受一下土地气息，嘿嘿，城里待久了，就想闻家乡泥土的清香。”
车厢打开，爷爷抱下来，悦悦接下来，李娟跳下来。ъiqugetv
何宁吓一跳：“哎，你慢点，咋敢往下跳？"
李娟马上反应过来，脸上嘻嘻傻笑：“我忘掉了。”
“这事你能忘掉？”在老婆头上抹一把。
李桂莲听话听音，马上明白侄儿媳妇怀上了。
“娟，几个月了？”
“二娘，哪有几个月，也就这个月才确定，也不一定有呢，宁子咋咋呼呼的。”
李桂莲脸上担忧：“现在抓的紧，万一被拉去就取掉了。”
李娟贴到她跟前，声音小小的。
十里铺人的特殊秘密说出来：“没事的，咱村长跟宁子活动好的，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桂莲怀里抱过去小崽，提醒一句：“娟，那也要小心，有啥干的叫我帮你。”
两个女人的相处，一滴一滴，何宁看在眼里。
两个女人往何国民跟前走，李娟挽李桂莲胳膊，小声说：“二娘，你给我二叔再生一个？”
当跟在后面的人没听见？
何宁骂一句：“娟你瞎摇车乱鼓动什么？”
嘻嘻哈哈一串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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