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地里套种的两行绿萝卜,长得小腿肚子粗。
往年十一月初这个时间,家家搞一些绿萝卜,在门前院子里挖个坑埋下去,吃一冬天。
土豆、萝卜、酸菜,冬天里最主要的伙食。
十里铺传统生活不能丢失。
家里有一百万的人,拿铁锨在门前枣树底下挖埋萝卜大坑。
是二叔种白菜的时候,种了两行绿萝卜,必须埋起来,要不然虚掉了。
脑子里想,二叔跟李婶母子不知道怎么商量了。
何军那个混蛋绝对当搅屎棍,他跟李婶姑娘有些纠结,不知道是李婶的姑娘借了何军的钱,还是这混蛋把人家姑娘身子搞得不明不白。
他们两口子分居了这么长时间,很有问题。
脑子里转一百八十弯子又想,应该搞一锅羊肉炖萝卜吃几天。
爷爷说身上冷。
屋里炉子生那么旺,老人家还觉得冷,他这两天不出门了,定定抱着火炉子不撒手。
羊肉汤萝卜片,加点人参,给爷爷一天喝半碗。
李娟从院里出来,站大门口喊过来:“宁子,悦悦要爸爸呢,你来哄她呀,我做饭呢。”
“来了!”铁锨一扔,进屋里抱起女儿。
亲脸蛋亲手心。
“这么粘爸爸?哪像你哥哥,一天到晚不见影。”
抱着女儿在大门口晒太阳,想老许和车队其他人赶中午就回来了。
现在煮羊肉,中午他们就能吃上。
“走,爸爸带你去李加义家,搞一只羊羔回来。”
刚从坡上下去,李加义一个胳膊抱着他六岁儿子,一个手提着重夯夯袋子,从庙台子哪儿下来。
是往何宁家来的。
“表弟,你果然在家,我老远看见你在枣园里挖坑,是不是挖埋萝卜坑?”
“中午家里来人,我不能出去,等着招呼他们,顺手挖个坑埋萝卜。”
“是你姐夫他们吧?是不是又要出车了?”
“后天出车,黑瓜子拉走出掉,不能再放了。”
这种话李加义听不懂。
他抱着的孩子眼窝子深陷,病蔫蔫疲沓沓。
跟自己怀里的女儿差距太大了。
“你儿子咋了?不是上一年级了吗?”
“哎哟表弟,我这娃这段时间把我闹腾死了,半个月前感冒发烧,再没过来劲。
镇上大夫看了,县医院也看了,检查不出来有啥大毛病。
我问了法泉寺那个老主持,算了一卦,他说我儿今年冬天有一难,要拜个属鸡的男人当干大,我这一琢磨,你不就是属鸡的嘛。
我又问了咱庙上神佬,人家说不但要属鸡的,还要腊月里生的,我再一琢磨,嗨,这不巧了嘛,你不就是腊月出生的鸡?”
多病多灾的小孩拜干大这种事,村里经常发生。ъiqugetv
给孩子禳灾消难,就得拜个八字能搁在一块的干大。
何宁第一个反应,不能一口拒绝。
“宁子,这是我一早上收拾的秋羔子,二十斤重,我知道你好这一口,看着你埋绿萝卜,正好炖上吃。”
刚想着瞌睡,他就把枕头递过来了。
何宁热情招呼他:“走走,去我家,不就当他干大么,我给娃禳赞一下。”
大大方方接过李加义手里的羊羔肉,随口问一句:“羊羔肉现在多少钱?”
“毛重三块以上了,净肉都涨到五块以上了,比去年过年还贵,啥都涨价,难道说是咱村里人收入好了的原因?”
何宁咧嘴哼笑。
九四年前后,第一波物价大涨时间来临。
这几年做生意好赚钱,但钱也不值钱了,短短一年多时间,孩子们的作业本从一个两毛钱涨到四毛钱。
九十年代最严重的一波通货膨胀牵涉到角角落落。
再也没有五块钱以下的羊羔肉了。
进院里,朝厨房喊:“娟,二十斤羊羔肉,你叫梅姑过来帮你做,大铁锅慢炖,许哥带十几个人过来,我们吃清炖羊肉泡馓饭。”
李娟看李加义怀里小崽:“哟,你娃不舒服啦,是不是感冒了?”
李加义手里提的羊羔肉放在门台上,又给李娟诉苦。
“娃半个月前就感冒了,一下子过不来,我跟宁子说好了,我娃在他名下拜个干大,禳赞一番就过来了。”
李娟眼睛瞪大:“这样啊,那我给你找红头绳,要给孩子拴红锁锁呢。”
李娟转身进屋里,翻箱子找出来一股红头绳,嘴里再问:“宁子,要老香还是要卫生香?”
“当然是老香,大门先关上,别让外人闯进院里。”
先人桌子前,上三根老香,红头绳拴两百块。
二十斤羊羔肉的钱和认干儿子的钱。
从李加义怀里接过六岁小崽,嘴里嘀咕:“宝乖啊,干大给你燎一下,噢哟,娃着了个毛骚子,大吉大利喽,一安一稳了。
李加义,我问你,你这娃吃母乳吃了多久?”
这话问的李加义一脸懵。
“吃母乳吃了多久?你把我问住了,我去问问他妈。”
何宁又问:“王元生老婆送牛奶,送到你家了没?”
“没有!”李加义回答的很肯定。
“娃一年到头吃几顿羊肉?”
李加义嘿嘿笑:“我老爹这几年有病吃药,日子过得紧巴巴,哪有自己吃一顿羊肉。”
何宁朝厨房屋里喊:“娟,你给加义娃滚一斤奶子,放一把白糖。”
厨房里一声答应:“好嘞,我就说嘛,娃太瘦了,缺营养呢。”
黄钱在孩子头上燎一下,对着先人桌子磕头。
李加义安顿:“保太,叫干大呀。”
孩子脆生生叫了一声干大。
”加义,我现在是这孩子干大,要听我话呢,你今年虽然没种西瓜,养羊收入也好着呢吧?
天冷了,你别顾着给我送一只羊羔,你把你圈里的羯羊宰掉一只,一天给你几个娃吃喝上一碗,不要嫌花这个钱。
你在医院给孩子看病,来回折腾,两百大出去了吧,这两百大还不如给孩子们吃肉食。”
何宁的意思,这孩子瘦小,晚上睡不安稳,从小哭夜,肯定是母乳没吃足够时间,现在又缺肉食,一场小感冒过不来。
把娃亏欠了。
李娟端来一碗热乎乎白花花牛奶,蹲下身给小崽喝上:“来宝,喝一碗奶子,你就好了啊。”
孩子闷不吭声端过碗,咕嘟咕嘟喝完了。
何宁笑嘻嘻问:“好喝不?”
“好喝!”
李加义一脸纳闷:“这娃可笑不,给他羊奶他一口不喝。”
“啥时候给他喝的羊奶?”
李加义想了半天:“好像断奶的时候。”
何宁心里骂,瞎扯!
“李加义,你去问你老婆,这崽子吃母乳肯定吃了不到六个月,然后哭夜,身体越来越弱,从今儿开始,天天喝牛奶,天天喝羊肉汤,过半个月就好了。
我再给你配一副药,把其他它药片子都扔了。”
一个月前晒干的蒲公英,小菊花,青蒿装了一小袋子。
再安顿一句:“哎!放羊的听着,每天用钢精盆在炉子上炖半个小时,给孩儿喝上半碗,只要他不发烧,其它乱七八糟药再不要灌。”
安顿完事情,脖子上挂着红锁锁拴着两百块钱的小崽不想回家了,坐在沙发上瞪大眼睛看彩电。
李加义脸上尴尬:”这娃,还不回家了?”
何宁嘴里乐呵:“嘿嘿,他现在是我干儿子了,文文中午放学回来跟他玩,在学校就跟他玩的很好。”
屋里的彩电对小崽影响最大,眼睛不眨看着。
李加义转身要走。
满脑子想,孩子是不是真没吃够母乳。
何宁这小子怎么什么都有一套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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