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瞎瞎家院里,几个男人蹲在破门台上抽烟,等着吃中午饭。
几个女人在厨房帮灶,嘀嘀咕咕谝闲传。
何宁晃着肩膀,跟在两个女人身后,进土墙土门土院子。
蹲在门台上的几个男人站起身,给何宁一脸笑,围上来问昨天的事情。
“宁子,昨晚你招呼咱县长和矿局局长,你也不把我叫过去跟大领导打声招呼。”
“宁子,你跟县长说了啥好事情,给咱聊聊呗!”
“你是不是把咱村长灌醉了?
今天一大早把我们一顿训,训我们不给你瞎瞎叔帮忙,有什么帮忙的,我们蹲在门台上吃了大半天烟。”
刚进院子的何宁听出来了,这些人里,多一半是村长今早安排来帮忙的。
村长不安排,他们不来何瞎瞎家。
院里摆一张桌子,大家拽过何宁坐桌子边,都把他围在中间,让他说昨天下午接待领导的事。
看出来了,院子里这些人,有一半是不想跟村长去干活,想混工数拿补贴。
村长就把他们打发到何瞎瞎家来,凑个人数撑个场面。
张广庆也在人堆里,何宁看见他,一肚子厌烦。
跟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胡乱几句应付过去。
何宁的目的,就是往院子里一站,让大家看到他今天就在土蛋的事情上,土蛋是正正经经结婚的事情。
别一个一个狗眼看人低。
都是十里铺人,谁比谁能高多少,谁比谁又能低多少。
何宁眼光满院子转,找当事人土蛋,不但没看见他,何瞎瞎也没看见。
一把拽住土蛋二姐,嘴上问:“姐,土蛋人呢,也不见我瞎瞎叔。”
土蛋的三个姐姐里来了两个,这一位在半路上坐过何宁的顺车,对何宁满心感激。
这件事情,他也知道是何宁帮了大忙。
人家问话,他赶紧解释一句:“我爸和土蛋被水明领着上坟去了,说我爷奶坟上的水路有些不正常,过去修一下水路。”
何宁抽抽鼻子。
大家说得没错,何瞎瞎就爱搞这些有得没得。
何宁担心他给水明大把花钱。
结婚前,男方当事人去上一次坟,祭奠一下先人,这个程序要走,可跟着个水明修水路是什么意思?
“二姐,你给我说清楚,水明跟着去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跟你爸要钱了?”
土蛋二姐脸上苦笑,叹一口气。
“宁子,水明看地方看坟,能不要钱吗?
他说我爷奶坟上那条水路不往好修一下,我弟弟的婚事就办不成了。
即便能办成,他俩磕磕绊绊的第一年就不顺当,我爸心里害怕,今天一早叫了两个人修水路去了。”
何宁努力自己安慰自己,这种事情,何瞎瞎爱咋揍做咋揍做去,管自己什么事儿。
想着何瞎瞎在土蛋爷爷坟前挖来挖去,脑子里想着自己爷爷。
娟和梅姑说爷爷肯定在土蛋家趁事情混吃喝。
人家院里不见爷爷,屋子里也不见。
何宁心里扑通扑通,脸色凝重。
村长妇人看何宁出出进进好像找人,贴到何宁跟前问:“宁子,你是不是找你爷爷呢?”
“对呀?你看见我爷爷了?”
“我往来走的时候,看见你爷爷背个手慢悠悠往羊角弯去了,肩膀上蹲着鹞子。”
何宁转过身跑出何瞎瞎家大门,嘴里嘀咕:“这老头子真能折腾,那只鹞子是他能架住的?”
身子跑出了院子,忽然想起中午放学要到学校门口接儿子,转身跑回来,扒在厨房屋门口,喊自己老婆。
“娟,我去羊角弯找爷爷,过一会儿你跑出去接一下儿子。”
李娟瞪眼睛:“啊?爷爷跑白菜地里去了?”
“爷爷还架着鹞子呢,这老家伙能把我愁死!”
先跑回家,摩托车骑出来去羊角弯。
老远看见爷爷坐在糜子地边。
西瓜收掉后,二叔回茬了一亩糜子,,大半年时间猪吃的糜子面有了。
何万里坐在地边,揪大肚子糜子火穗,皮子剥掉,一个一个往嘴里塞。
比吃肉还香。
看孙子急匆匆往他跟前走,嘴里呵呵笑:“宁子,爷爷天天吃一把糜子火穗,好吃很,跟蘑菇味道一样。”
何宁一眼望过去,二叔种的这一亩糜子里,火穗头子扎得乱麻麻。
二叔每天早上带着爷爷来羊角弯,坐在糜子地头吃一肚子这玩意儿。
“爷爷,我就不明白了,你老人家爱吃这玩意儿?嘴吃的黑漆漆的,鹞子呢?”
何万里没听清楚何宁问的啥。
“宁子你说啥?”
“我问你鹞子呢?”
“鹞子飞掉了,不回来了。”
真飞不回来,明天又惹柏柏伤心。
“走了爷爷,我带你去何瞎瞎家吃鸡汤臊子面。”
这句话在何万里耳朵上说了三遍。
白菜地有二叔操心,何宁安心忙别的事,很少来自己家白菜地里转一圈。
今儿趁着这次机会,在田埂边转了一大圈。
白菜名儿叫白菜,绿沉沉长势喜人。
中间包了一大疙瘩,九月出去,十月出去,黄塬范围最好的二百亩秋天大白菜。
十一月十二月两个月的收入。
“爷爷,走啦!”
一个手抱着爷爷,一个手扶着车把,忽突突到何瞎瞎家大门口。
院子里叽叽哇哇跑着文文和张家俩个孩子。
李娟把他们三个都接来了。
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坐满了十几个人吃饭。
摩托停稳,老人小心翼翼抱下来,在耳朵上说一句:“爷,吃上一碗臊子面,我找几个老汉,陪着你打牛九牌。”
跟爷爷说话,眼睛余光看见上房屋里,水明的胳膊上挽着一条红布。
在先人桌子前一本正经搞仪式。
上一支香,点一张黄钱,在何瞎瞎和土蛋父子俩头上晃两圈,嘴里嘀嘀咕咕念着一串别人听不懂的话。
何宁站在门台上冷冷看进去。
何瞎瞎将桌子上的盘子端起,双手托着给水明,一瓶酒一条烟,下面压着两张一百块钱。
何宁皱眉头,他要拿这么多钱?
何瞎瞎手里老没钱,是不是一百二百,一条烟一瓶酒,老给水明上供?
越老实的人,越被水明拿捏。
何宁心里把水明骂了一百遍骗子。
盘子里端的两百块钱,何宁看出来了,是昨天从自己手里拿走的五百块。
三百块给了何卫军去县城买蔬菜零杂,二百块给了水明。
这一处花掉二百现金,何瞎瞎你瞎搞什么幺蛾子?
何宁认为,水明这是趁乱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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