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嘟起了小嘴，心里话，那个姑娘跟他那么熟，肯定很多年前就认识。
老相好。
李娟等着宁子跑过来问候他一声，没有，他转出转进很忙。
老婆忘脑后了。
大门口又一阵鞭炮炸响。
进来一队小孩，一年级学生，二十几个。
是周萍萍当老师以来带的第一届学生。
最前面的两个孩子抱着风景镜框。
上面写十里铺小学一年级，再写上十几个学生的名字，何宁眼睛瞪大看仔细，是张千的小楷毛笔字。
这小老师揍做的哪一出？
又一串鞭炮响。
进来的是二年级学生，还是风景镜框，写上班级和全班学生名字。
再一串鞭炮响，三年级学生进来了。
响了五串鞭炮。
五个年级的学生都进来了。
五个风景镜框。
何宁转身到张千跟前，小声问：“全校学生，你都组织来吃席？你不怕给你吃亮堂了？”
张千理由充分：”都是我学生，都一个村的，我结婚，他们能不来？”
好老师！
是两个小老师老早给孩子们安排好的，中午放学，都去张老师家院子里坐桌吃席。
院子里四张桌子，刚好安排他们一轮。
总管在大喇叭上喊话：“当娘家人的喜客们亲朋们，都靠后一下，这一轮咱把两个老师的学生娃安顿上，娃们坐完桌早些回去，下午还要上课呢。”
总管是张老师外村的亲戚，何宁不认识。
大嗓门大喇叭，院子里想坐桌的人都站起来，一脸不乐意给学生娃娃们让位子。
大喇叭上又喊。
“哎，坐着的那个亲戚，你让一下嘛，你夹到学生们桌上你也吃不好。”
坐在桌上的张广庆，一动不动，何宁看着也是一肚子火。
没求一点眼色。
他偏夹在四年级学生的中间。
总管放下话筒，过去拉他一把。
“亲戚，你下一桌坐不好么，你这扎眼的。”
张广轻脑袋一偏，斜眼骂一句：“我坐哪要你管？”
总管一个大脸红：“你坐你坐，我不管。”
何宁端着盘子给自己弟弟这一桌上菜，心里哼，张广庆，有本事你跟孩子们一起抢。
看何宁给这个桌上端菜，张广庆站起身转身离开。
一碟子虾片高高端在一桌孩子们头顶。
何宁口气严肃：“都坐好，不许站起来，不许抢，谁抢谁不是张老师的好学生。”
中午吃饭的点儿，孩子们饿狼一样，又是喜宴上桌菜。
只能用一群饿狼崽子形容。
“不要抢，虾片嘛，一人一个！”
碟子高高举起，再端端放下去。
一桌孩子猛一下站起身，十个八个手伸向一碟子虾片。
一秒钟没了。
勇勇一脸委屈。
“宁子哥，我没抢上。”
何宁觉得张千小两口这安排有问题。
事情上吃席，不能把刚放学肚子饿的孩子们放坐一起。
张老师和周萍萍一声鲜亮挨桌安顿。
“不许伸手抓伸手抢，要听老师话，都拿上筷子，都是好孩子。“
勇勇又哭腔拉着：“宁子哥，我没抢上虾片。”
何宁嘴贴到弟弟耳边，哥哥给你开小灶。
怕什么，梅故帮灶，给自己儿子搞一份脆甜脆甜的虾片。
何宁拽过张千，小声安顿：“张老师，孩子们没有自制力，你给后厨安顿一下，不要一样一样上菜，四个碟子五个碟子一起上。”
张千点头：“嗯，这是好办法！”
何宁说的办法，大大缓解了孩子们抢桌的气氛。
大喇叭里，村里会唱秦腔的大叔大妈对着话筒对唱。
唱词在何宁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
女声：你把咱家的大黄狗，买钱揍了啥呀啥……
男声：你说你没啥穿，叫我给你买上一身好衣衫……
何宁拽住旁边一个人问：“他俩唱的这是啥？”
“好像是红灯记！”
“红灯记？还白毛女呢。”
村长何富银冒出来，拿过话筒，大喇叭里喊侄儿。
“何宁过来，给大家唱一首，你昨天唱的那个什么，泪蛋蛋歌，过来唱！”
何宁朝村长举起盘子：“我忙着呐，我端盘子呢。”
这话对面没听见。
话筒连着线从屋里拽出来的，村长把话筒递给旁边的人，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侄儿。
“你端什么盘子，你不知道你现在什么人？你给大家唱。”
何宁站门台上，拿过话筒。
“好！我们两口子给大家唱妹妹坐船头。”
底下人喊：“何宁，唱昨天那个歌，什么酒瓶了酒杯了的，好听！”
“不行，那歌是我给我老婆唱的，我老婆呢，李娟！出来，这小女人躲哪儿去了？给大家唱首歌有什么害怕的，拉不展，愁死我了。“
满院子都是何宁大喇叭上喊自己老婆的声音。
一院子人笑翻了。
李娟在大门外灶棚里，拿着大勺给端盘子的人挖菜。
大喇叭里自己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听得清清楚楚。
脸红脖子红，生怕别人知道她就是男人喊的人。
嘴撅得高高的。
”瞎喊什么，真讨厌！“
李红梅站在她旁边，推一把侄女：“宁子叫你呢，你去吧，跟她唱歌。”
“我不唱！”
李娟站在一院子人眼前唱歌，心里是真的不自在。
大喇叭又喊李娟名字：“李娟，老婆，咱俩来一首恩恩爱爱纤绳上荡悠悠，也祝一对新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祝小老师们早点儿把他们三个宝生出来！李娟，过来啊！这老婆咋喊上没反应？”
何宁已经唱出来两句男声。
周萍萍捂着嘴笑不停。
蔺家小姑娘从新娘房里出来。
她怀里抱着一个可爱极了的三个月大小女孩。
听到喇叭上有人喊话唱歌。
她抱着小悦悦往前靠，站在了何宁跟前。
“何宁表哥，我会唱这首歌。”
喇叭里何宁的声音：“好，那你唱女声。”
蔺家姑娘的女声：“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咱俩的情咱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
人群里亲戚们喊：“好，你们小两口唱的不错。”
喊这话的人估计不认识李娟是谁。
何宁感觉一抹无形无影的杀气从大门口那儿射过来刺到身上。
眼光看到大门口，这抹杀气是从李娟眼光里射出来的。
何宁手里的话筒塞给旁边一个亲戚男人：“你接着唱！”
拨开人群走到李娟跟前。
“嘿嘿，唱歌嘛，这种眼神…那啥，叫你呢你不来。”
李娟气呼呼，憋出一句话：“她还抱着我娃！”
当爸的转身进去，从蔺家姑娘怀里要来孩子。
“悦悦，爸爸抱上找妈妈去！”
悦悦在新房炕上躺着，石小红坐在傍边哄着玩儿，蔺家姑娘也喜欢得不行，抱在怀里心疼。
等何宁把孩子抱走，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孩子爸爸？”
周萍萍给表妹一脸嘻嘻笑：“你呀你，不知道的亲戚还以为你是李娟。”
周萍萍脸上虽然笑，但口气是抱怨。
“何宁喊他老婆，你凑上去干什么啊，这下误会闹大了，你看他俩！”
往大门口看。
是抱着孩子的何宁跟气呼呼的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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