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门走在前，何宁跟在他身后。
跟九岁的孩子谈谈。
前世三十年人生，没这个经验。
几分钟过去，什么都谈不出来。
上前两步，跟这小子并列走。
但王门跑开离远了。
这小子长大了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这种性子，路走斜了，也把自己搞进去。
跟在他身后，走到了他家门口，何宁终于喊出了一句话。
“王门，我明天把你妈接回来。”
男孩脚步一停，转过头盯着何宁看，眼神里疑惑。
“真的？”
何宁狂喜，这句话抓到了关键点。
“明天我一定把你妈妈接回来，你不要在学校跟何勇何萱打架。”
王门脑袋一斜，眼神里一抹复杂快速看何宁一眼，进了他家院子。
他家商店玻璃窗户上破口子处，用报纸糊住了，看不见里面。
何宁站着看一分钟。
三天前，何宁出手的一幕，王门看见了。
勇勇手里的风筝是何宁买来的，在王门跟前拉风的不得了。
这小子本就憋着一口气，又看见了何宁打他亲爸。
然后，在学校里，他把满腔怨恨发泄给何勇姐弟。
以后，再想方设法欺负文文。
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还严重。
打王元旦给姐夫报仇打做错了？
没错！
“哼！我尽我人事，若没效果，别怪我何宁极端。”
转身往何昌家去。
天暗下来的这会儿，祭灵领羊开始了。
亡者名下的直系三代，旁系三代，娘家人等，拉来羯羊。
先领羊。
何满油的神魂附在羯羊身上。
刚从大门口进去，村长拽住他，一脸忧愁。
“宁子，有一只死活不领，把人整死了，你吹一曲试试？”
何宁万分纳闷。
“谁的羊不领？”
“何昌何盛的，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承诺的都承诺了，这羊就是不领，可能是你满油叔还想听你昨天吹的跪爹娘，你一吹，估计就领了。”
村长这说辞，何宁觉得牛头不对马嘴。
三头大羯羊，被一圈儿戴孝的儿孙们围住。
女儿女婿的羊，水倒它身上，什么话都没说，这只羊全身一抖领了。
拉出去了。
女儿女婿们长出一口气轻松大半。
何昌舅舅家的羊也领了，拉了出去。
现在，死活不领的这头羯羊，是何满油俩亲儿子的。
脑袋上脊背上倒湿透了，它还是不领。
何满油对自己一双儿子还有放不下的事情。
两儿子哭着一件一件说，说准了，这羊全身抖颤，算是领情。
可说了大半天没说准。
何家老师再端一盆水，在羯羊脑袋上倒。
嘴里咕叨：“满油，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到底什么事情让你不顺意？
你提个醒啊，这是你的命数到了啊，你怪不得别人，你安心走吧，别难为你儿子啊，你就领了吧！”
这话说完，羯羊应该全身颤抖，唢呐声响，孝子恸哭。
可这只羊傻愣愣在人群里瞅，好像找人。
他的两个儿子就趴在羯羊眼前，可他附在羯羊身上，看都不看一眼儿子。
当老师的何满堂也被它搞的身心疲惫。
“兄弟，难道是我们还有什么事儿没答应你？”
羯羊叫了两声。
是有什么事儿还没答应满油叔。
何宁从岁猪手里接过唢呐。
只要这只羊身子乱抖甩头，他就吹《十跪爹娘》
“嘟嘟，嘟嘟。”
旁边人小声提醒：“何宁，等羊领了再吹。”
那头羯羊傻掉了。
定定站着，何满堂又在他脊背上倒水，嘴里听不清楚叨咕些什么。
等了十分钟。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样下去挺尴尬。
何宁一手提唢呐，身子一低，从地上捡一个枣刺。
转身拨开人堆。
“满堂叔，水盆给我。”
从何老师手里端过水盆，剩半盆水咣一下泼羯羊脊背上。
“哎！何宁，你别胡闹。”
“什么胡闹！”
嘴里骂亡者：“满油叔，差不多些得了，折腾你亲儿子干什么？
跟王元旦家要赔偿的事让你纠结？”
羯羊又叫了一声。
何宁一拍大腿，嘴里大声嚷嚷:“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转过脸对何昌喊:“你们把意思说反掉了，这羊能领吗？”
何满堂一脸惊疑。
“何宁，什么事意思说反掉了？”
“何昌，你大声说出来，答应你爸，不跟王元旦老婆要赔偿，你试试看？”
何宁手里提着唢呐，马上要吹曲子。
这口棺材是何宁出车出人出钱买来的，何宁的话，何昌不能不听。ъiqugetv
他跪着往前爬两步，对着大羯羊声泪俱下说道：“爸，你的意思，是不是不跟王元旦家要赔偿了？”
何宁提醒一句：“何昌，不是问出来，是答应，答应你爸不跟王元旦老婆要赔偿。”
何昌再往前爬一步，对着大羯羊一字一句：“爸，我知道了，你的意思不跟王家要赔偿。”
这话刚说完，羯羊四个蹄子岔开，全身甩毛乱斗。
哭声一片，鼓锣响起。
何宁把手指缝里的枣刺扔一边，喊一声：“把我满油叔…把这只羯羊牵下去，明天清汤羊肉就炖它，把大家折腾的……”
何宁举起唢呐，再吹一遍十跪爹娘。
唢呐鼓乐声，孝子哭丧声，几分钟揍做完。
何宁把一脸泪巴巴的何昌何盛拽过来，事儿说清楚。
“昌哥，就刚才，看明白了吧？跟王家要赔偿的事，你爸说算了。”
何昌一脸难堪。
“这…我爸没说……”
“昌哥，你当刚才是开玩笑玩儿？你爸的意思你不听？”
何昌脸上拧巴成一团。
何宁摇摇头叹气。
“昌哥，你跟王家要赔偿，能要多少钱？
我姐夫脑袋被他们俩打破，按理说我先要赔偿才合理，我也不要了。”
何昌一脸惊疑。
这不是何宁往日的脾气。
“何宁，你为什么不要？”
“得不偿失！
昌哥，听我的，不要跟王家要赔偿了，这也是你爸的意思，全村人看着呢。”
能把亡者拉去村长家院里停尸的心态，何昌母子绝对缠着王门妈要赔偿。
然后，王门怀恨在心，在学校里把何昌儿子往死里揍。
“何昌，你儿子下半年上一年级，王门上三年级，你现在逼他妈要钱，你逼他妈不敢回家，你等着看，你儿子在学校天天挨打，你儿子完蛋。
你本事大，你天天去学校护着你儿子？”
何昌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些上面。
何宁这一提醒，他恍然明白。
怪不得他爸神魂附羊体，死活不抖身子。
“宁子，我听你的，我说服我妈，跟王家要赔偿的事就算了。”
何宁拍拍他肩膀：“你放过王门家，就是放过我，就是帮了我大忙。”
“啊？”
安顿完这事，何宁转身回自己家。
两弟妹等着呢，宁子哥跟他俩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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