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新三轮车进了杨柳村。
李娟包着红头巾，怀里紧紧抱着裹得暖暖和和的小悦悦，腿边坐着小文文。
母子三个穿得比过年还新。
在村道里碰见一位转悠的长辈，李娟把嘴上的头巾拉下来，声音甜甜地给他打招呼。
“江伯，你转着呢？我是李娟呀！”
何宁轻轻踩住刹车，让老婆跟娘家村里乡亲打招呼。
“哟，红兵家姑娘？终于回来看你爸妈了？借谁家的三轮车啊？”
“江伯，我们家的三轮车，不是借谁家的。”
“你家都有车子了？那好那好，赶紧去看你爸妈。”
三轮车停在李娟娘家大门口了。
也是土院墙土院子。
但有上房有耳房有厨房。
三轮车停在大门口外面。
听见车响，出来的是赵秀秀。
“娟，你爸说了，你们这两天会来，我还不信，你们果然来了。”
赵秀秀脸上的笑很复杂。
盼着女儿女婿带着两孩子来一趟。
这两天时间，又怕他们来一趟。
脸上笑不自然，何宁看在眼里。
悦悦代满月，姨娘在自己家住了三天。
跟娃姥姥说话还算自然。
何宁脸上微笑：“姨娘，这两天地里也是种麦子？”
“麦子前几天种上了，这几天他俩在砖厂打零工挣个零花，人家姑娘要三千八，咱手里哪有那么多钱，唉！愁死人呢。”
李娟站起身，把怀里的小悦悦递给亲妈。
“妈，我爸不在屋里？”
“不在，和你弟弟都在砖厂干活呢。”
何宁把文文从车厢上抱下来，拍他屁股一巴掌：“文文，在姥姥家院里玩。”
何宁再把老婆扶下来，再把车上两包东西提手里，跟在姨娘身后进了院子。
赵秀秀看一眼小女婿手里的两个袋子，不知道是什么。
“妈，是几样蔬菜和几样小吃，走的急嘛，宁子也没去镇上买什么东西。”
何宁准备了一千块钱给岳父。
这次来，是改善和老丈人的关系。
三年前翁婿两人大吵了一架，再没来往。
希望这一千块钱能改善一下关系，再把家里盖房子的情况给岳父说明白。
岳父也是杨柳村会砌砖墙的匠人，如果可以，请岳父出来帮忙。
岳父家上房屋里冷冷清清。
看赵秀秀依然是一脸不自在笑。
前世，何宁阅人无数，看别人脸上表情，就觉得这个人心里怎么想。
心里咯噔一下，事儿没娟想象的那么美好。
没有父女相见感人场面。
赵秀秀是本本本分分的农家妇人。
抱着外孙女惜疼，问女儿一些家长琐事。
李娟笑着回答。
这小女人回娘家来，没心没肺的，压根儿就没注意自己亲妈脸上的不自在。
赵秀秀心里，沉沉地吃力。
李娟终于察觉到。
“妈，我们一家四口一起来了，你心上还这么吃力干什么呀，我爸咋还不回来？”
“宁子，要不你去砖厂叫我爸和我弟弟，让他们早点回来？”
李娟这次转娘家，主要看父亲。
三年时间没见了。
坐在三轮车上哭了一鼻子。
又带着眼泪幸福地满脸笑。
宁子给老爸准备了一千块钱。
现在立刻马上，李娟就想见到老爸。
五十岁的人了，还在砖瓦厂拿砖卡子装砖，太累了。
“妈，让宁子去叫我爸。”
赵秀秀脸上更愁。
看何宁站起身准备去砖瓦厂一趟，赶紧劝住：“宁子，不用去，你也知道，他性子倔，你叫不回来。”
李娟一脸不解。
“妈，我们一家四口都回来了，我爸咋可能叫不回来？我爸肯定回来嘛！”
赵秀秀站起身，搓搓衣角，说一句：“娟，你们等着，我去叫你爸，那啥…娟，你是不是有啥事给你爸说？”
李娟瞪大眼睛。
“妈，我三年没见我爸了，我当然有很多话对我爸说。”
李娟声音更咽，眼泪花转圈圈。
赵秀秀没了定力。
“好好，我去叫，我这就去叫你爸回来！”
赵秀秀急匆匆出了自家院子。
文文贴过来，小手伸出来擦妈妈脸
“妈妈你又哭？妈妈你不要哭。”
何宁抱住老婆脑袋亲一口。
“这不回来了么？你是不是坐车上哭了一鼻子？”
“妈妈坐在车上哭。”
何宁叹气。
“娟，我不是答应你了嘛，跟娃外爷好好说话，绝不耍脾气。”
“嗯，宁子我信你，等一下我爸回来，咱跟我爸好好说会儿话。”
赵秀秀没去砖瓦厂叫人。
转身去远处拐个弯看不见的白杨树林子里。
眼神怯怯地看剁杨树枝子的李娟老爸。
“闺女想你想得哭鼻子呢，你说不见就不见，你躲在这里，你能躲到天黑晚上？”
李红兵神情厌烦至极。
“你把他们早点打发走。”
赵秀秀用手掌抹一把眼泪。
“娟是来看你的。”
李红兵用极厌烦的眼神看一眼抹眼泪的自家女人。
“去去去，她们是来看我？”
“他们是来跟咱家借钱的，你当我不知道？”
“他们张口，你借不借？借吧，你不娶儿媳妇了？不借吧，你不是说他重新做人了吗，还说我这个丈人爹不支持他盖新房子。”
赵秀秀再抹一把眼泪。
“你咋知道他是借钱来的？他没说借钱的话。”
李红兵蹲在地上，脸上神情厌烦的不得了。
“娟知道你做不了主，当然不跟你张口，他是等我回去跟我借钱。”
赵秀秀身心无处安放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娟今晚不走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好歹住一晚过个夜，你赶他走，我…我跟你没完。”
赵秀秀哭腔拉着说这话。
这是一句威胁，李红兵你有本事在这树林里过夜？
李红兵气得呲牙咧嘴。
“你…我让你把他们早点打发走，你还留着他们过一夜？”
赵秀秀喊开了。
“李红兵，你有没有良心？你亲儿女，你三年没见了，他们一家四口都来了，你不看一眼就让他们走，你是不是人？”
“你就让女儿跟你这么拧巴一辈子？”
赵秀秀转身，哭着鼻子离开。
李红兵心里一紧。
三闺女，三年时间没见过了？
怪谁啊，当初不听话，自作自受。
可是她妈说得也对，这么拧巴下去也不是事。
李红兵心里吃力死了。
如果他们不借钱，他们这次过来，也不是不愿意见。
躲不过去的，咬咬牙回家，借钱没有。
吵架就吵架。
吵一架打发他们回去，自己反而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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