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
大门口摆三个草堆。
一半是从麦场上抱过来的麦草。
一半是山上的柴蒿和菜园子周围的碱蓬骆驼蓬。
何宁心里高兴。
不仅因为女儿满月领窝。
还因为家里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跨火堆。
喜庆、红火。
好日子好盼头。
第一次有老婆亲妈留下跨火堆。
姐姐一家四口。
唯一遗憾,张东平下午跑掉了。
悄声骂一句:“姐夫掉链子,不像话。”
何燕嘴上大声骂:“二百五喝了两瓶啤酒犯迷糊,押碗子输掉了五十,还不让人说?回去还好,他一个人在家揍做去。”
何宁咧嘴哼:“我姐夫一个人才不点火堆,他肯定跑他那个叔家趁红火去了。”
三堆草已经准备好。
何宁给三个外甥一再提醒:“一顺子跨过去啊,别像去年,我抱着文文跟你们舅妈迎面撞一起,俩人坐进火堆里烧了衣服。”
吃饱了米面的三张黄纸小人塞进三堆柴草里。
“准备好了没,点火喽!”
“爸——爸——看!”
文文大喊,让爸爸看庙台上,李家人已经将大门口的火堆点着了。
“嗨!我女儿满月的日子,还能让他们抢了我的头彩?”
三个小黄人赶紧点着。
三堆火焰高高燃起。
浓浓的烟火气柴草味儿,农家日子味儿。
何宁喊一声:“都闪开!我先来!”
谁是一家之主,谁先从三堆火上跨过去。
何宁退后十几米助跑,嗖嗖嗖三下跳跃。
文文一声大喊:“爸——爸——”
小家伙的意思,爸爸你赶紧把我抱上跨火堆。
儿子还记得去年爸爸抱着他跨火堆时和妈妈撞了个满怀。
在相撞的一瞬间,何宁把抱着的文文扔了出去,摔得小家伙哇哇大哭。
两个人都摔倒跌进火堆里。
李娟外面穿的衣服裤子烧掉了,何宁外面穿的衣服裤子也烧了几个破洞。
去年的跨火堆哪是祈福红火日子。
何宁骂骂咧咧,李娟一脸阴郁抹眼泪。
想去年这个时间点儿跨火堆,实在糟心。
去年家里,也就一家三口,气氛惨淡。
今非昔比。
三堆柴草刚烧起来时火势太旺,孩子们不敢跨过去。
着了两分钟火势小了。
一家之主男人抱儿子,一家之主女人抱满月女儿,后面跟岳母,后面跟何燕,后面跟大外甥女玲玲,再跟二外甥柏柏,再跟最小的外甥敏敏。
一个一个从火堆上跨过去。
老婆笑,岳母笑,姐姐笑,孩子们笑。
“闪开了啊,舅舅要放炮了。”
文文急得跺脚。
“啊爸爸,我放炮,我放!”
这串鞭炮放在院墙根,当爸的准备给儿子点一根香。
可臭小子拿起这串鞭炮一甩手扔进了火堆里,噼里啪啦一串炸响。
敏儿刚从这堆火焰下跳过来,鞭炮炸响吓她一跳。
“文文讨厌!”
火势越小了。
孩子们继续跨过来跳过去。
何宁大声提醒:“一顺子跳啊,千万不敢碰仗。”
“文文,小心了,不要双脚并着跳进火渣子里。”
小文文双脚一并立定跳远,端端跳进火渣堆里。
当爸的手疾眼快一把抱起来拍掉他脚上火渣。
“文文,我在你屁股上扇两巴掌你信不信?”
“不信,爸爸不打!”
三岁儿子有这个意识要不得。
应该揍他两巴掌,让他知道,当爸的咋可能不打不听话的儿子?
跨火堆不是立定跳远跳进火堆里,给他特意安顿了一遍还不听。
文文穿开裆裤,屁股蛋子露出来,“啪啪”重重两巴掌。
“真以为爸爸不打?让你故意往火堆里跳。”
文文的屁股被爸爸打疼了,一脸惊恐看瞪眼睛的爸爸。
小崽子这个眼神,是前世看爸爸的惊恐眼神。
何宁又把儿子抱在怀里,在三堆没了火焰的火渣子上跳来跳去。
李娟贴过来训他:“宁子,你这两巴掌白打了,你好歹等一会儿再哄他。”
“文文,说,以后听不听爸爸话了?”ъiqugetv
文文可怜巴巴回答:“听话呢。”
“嘿嘿,娟你听,他以后听爸爸话。”
刚说完听话的文文,抱起绕在脚下的狗崽,趁爸爸进院子,妈妈没注意,一甩手,不偏不斜将狗崽扔在火渣里。
幸好只是火渣没有火焰。
狗崽“汪汪”两声叫跑进院子里再不出来。
何宁转身进院子取铁锨扬火渣,没看见儿子把狗崽扔火堆里。
免了两巴掌揍。
一铁锨火渣子扬起来。
“看呀看呀,是糜穗子丰收还是麦穗子丰收?”
火渣子扬起来又落下,地上星星星点点。
大人孩子们嘴里喊着踩虼蚤踩臭虫,今年好丰收,地上的火渣子都踏灭了。
跨火堆踩火渣子的这会儿,何燕心里不高兴了。
生男人气。
张东平输了钱,何燕骂了他两句,她拉着脸骑着自行车跑了。
给小舅子添人气长精神就这表现?
明天回去,狠狠揍他一顿。
何燕又想,他这会儿要是返回来认错讨饶,就不计较他输了五十块钱的事。
张东平固执起来也很讨厌的。
咋可能天黑了这会儿返回小舅子家。
一阵自行车铃声响。
张东平的大嗓门话老远听见。
“哎!你们这些人过分了啊,不等我?一年开头燎病虫跳火堆,当我是村长干部不种地?
何燕满心欢喜。
欢喜的心情压住,不能给男人好脸色。
“张东平,你还知道回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给我扔脸色,你走啊?”
“哎哟燕子,当着一院子人你骂我,谁给谁脸色?”
何宁把手里的铁锨立到墙角,给姐夫一个熊抱。
“没事了,我姐嘴上劲儿大而已,心里盼着你来呢,你不来才是麻烦。”
张东平从麦场抱来麦草,放在大门口当中点燃。
又是一堆火,他一个人过来过去跨几下跳几下,再一铁锨把火渣子扬起来,再脚下连连踩。
然后贴到何燕跟前,嬉笑着说:“燕子,我这么认真,你心情好了没?”
“滚!”
张东平到何宁跟前,悄悄问:“我知道你姐是嘴上劲儿而已,我压根儿就没回小水,我在你们村长家看电视呢,我听说你把我输的钱要回来了?”
何宁要回来的钱给了姐姐。
一口否认姐夫输的钱要了回来。
“没有,听谁瞎说的?”
“没有?张家那个混蛋用假骰子糊弄大家,他从这儿出去,被李家几个人压在河湾里把前门牙打掉了,你不知道?”
“啊?张爱伯又挨打了?”
“被几个输了钱的人狠狠揍了一顿,我没插手,我就站一旁看。”
听姐夫这口气,他趁乱上去踩了张爱伯两脚。
何宁被姐夫往屋里拽。
“来小舅子,咱俩好好喝两个,姐夫知道你戒酒了,可要看跟谁喝,跟姐夫也不喝?”
“碰一杯,多了不喝,我答应我老婆不喝酒的。”
“嗨,男人家哪能这么听老婆的话?”
李娟恰好在他俩身后。
“宁子!”
何宁转身,抱着老婆脑袋叭一口脑门壳。
“放心,就是亲姐夫我也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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