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那会儿,何国民找村长打声招呼,安排晚上请神轿安顿屋子的事。
村长不在家,他找到侄儿家大门口。
和几个人一起拿铁锹挖坡路。
这时候,何国民知道了亲侄儿家有了一辆新三轮车。
比王元旦家的大一个型号,贵一千块钱。
几个人也知道了何国民家今晚请庙上神轿安顿屋子。
杨稍沟十里八村,谁家日子过不去,磕绊太多,跑庙上把神佬请出来镇宅安顿家院。
新一年开头,何宁二叔家搞这一处。
肯定成了村里人闲谈的笑话。
何宁从大门出去,往坡底下看。
二叔用双脚往过踏挖起来的虚土。
二叔家除了二叔,没别人。
他吃一顿饭都是自己做。
他拿了半天铁锨帮侄儿干活,何宁不想把他拒之门外。
叫进来跟其他人吃饭。
走下去,喊一声:“二叔,进屋呗!我银叔我五叔他们都在屋里,一起吃晚饭?”
何国民口气低落。
“不了宁子,我再去庙上一趟,问清楚我准备的东西合不合适。”
“准备啥东西?”
何国民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蜗牛壳给侄儿看。
“庙上说要一把蜗牛,还要五谷粮食,还要两个蓝边子瓷碗,还要五斤清油,好像还要别的东西,我再跑一趟问清楚,别到时候缺这个缺那个。”
何宁的嘴角咧到左边耳朵下。
村长叔说的,二叔想咋整了整去。
取他心里的迷糊劲。
给他讲啥科学大道理。
延续了不知道几百年的瞎操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革掉的。
前世人生,三十年后,村里人依然请庙上神轿安顿屋。
改不了的德性。
“二叔,你…到我家吃饭呗,娟和我梅姑擀的长面。”
何国民口气委婉拒绝。
“不了宁子,我先去庙上,吃过饭你把你爷爷能领来,我就高兴的很了。”
何宁说一句:“我爷爷在赵家呢。”
何国民的背影往庙台子上去。
何宁盯着他背影看了十分钟。
叹一口气。
心里明白,二叔何国民现在成了村里最自卑的人。
王琴出了事儿。
听村里人说,二叔的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竟然没来家里看一眼。
儿女们回村里都是丢人。
去庙上请神轿安顿屋子,他家就能换风气了?
何宁回到自家院里,堂叔们表叔们还围在三轮车跟前叽叽喳喳议论。
五叔嘻嘻笑:“宁子,先给我家拉沙子,我家就一车。”
何富银急了,赶紧插话:“宁子,说好的给我家先拉沙,再不要乱应承别人。”
何宁肚子里的一句话,等招呼他们吃完饭再说。
想得美,我给你们谁都不拉沙子。
我何宁正月初一初二都不敢闲着,我有功夫给你们家干活?
做梦呢你们?
听村长叔的口气,何宁接来新三轮车,必须要给亲族们帮忙拉东西。
何宁差点说出心里这几句不好听的话。
脸上的不悦被村长看出来。
“宁子,你要盖房子吧?你用三轮车帮大家拉沙,大家帮你盖房,都是实打实干活,不会给你手底下磨洋工,别心上不自在。”
村长叔这两句话说出来,把何宁心上那点儿不满给堵回去了。
是了,盖房子可不得叫大家鼓劲儿帮忙?
父母去世后,这些年,何宁混日子,哪能上心跟村里人换工。
家里有了三轮车,这不有机会了?
何宁先帮他们拉沙子。
换工盖房,到时候谁敢说他占村里人便宜?
李娟在厨房屋里喊一嗓子:“宁子哎,进来端菜!”
何宁给几个叔喊一嗓子:“村长叔,五叔,赵表叔,你们几个进屋坐桌子上,我端菜端饭,咱先吃饭。”
何富银问一声:“你二叔呢?”
“我二叔去庙上了,不来我家吃饭。”
村长嘴里叹一声:“你二叔搞求的啥事嘛,晚上了还得我守在他家。”
村长嘴里说这话,进何宁家屋里。
一盘菜碟子端出来到隔壁屋子饭桌上。
“宁子,你家的酸菜还能吃?”
“咋不能吃?我家有崖面后窑放酸菜,酸菜多吃两个月没问题。”
一盘子面碗再端到桌子上。
吃饭的几个人跟村长吵嚷起来。
“村长,咱村今年能不能打一眼机井,你就交个底。”
“村长,别把我们交上去的一笔钱败光了,到时候再说我们一分钱都没交。”
“我给你说村长,我可交了一百块呢,你连个收据都不给我开。”
何富银被大家说得咳嗽几声。
然后,声音最大。
“你们瞎嚷嚷什么,我今儿跑一趟镇上,还不是为打井的事,你们以为我容易?”
何宁再端一盘子饭碗到饭桌上,听到一桌子人争论打机井的事。
脑子里忽突突想到庙台子下面的机井,是两年后打成的。
有了那口机井,村里有了二百多亩水浇地。
前世的人生,两年后的何宁在县城工地上开挖掘机当建筑工小领队。
清明节回来给家人上坟,路过庙台子下面,听到机井嗡嗡响。
抽上来一股地下清水,各家拉水往水窖里灌,浇二百亩水浇地。
何宁想说一句,别争了,那口井到后年才能给咱村里打成。
这话没敢说,解释起来麻烦得很。
“富银,你的意思,就缺一万多块钱,打井队才能来咱村里打井?”
何富银吃了三碗面条,还想吃一碗,被坐在旁边的五叔拦住。
“哎哎,你当村长的,七八年了连一口井给咱争不来,你好意思吃宁子家四碗长面?”
何富银偏捞一碗,骂一句:“打井成不成的,跟我吃饭有关系么?”
“咱村没水浇地没机井,再过二十年三年还是这种破烂村。”
何宁站在炉子边,端两碗饭放桌子上。
纠正五叔说的话。
“咱村会有机井的,也会有水浇地,但三十年后,咱村里确实是杨梢沟最破烂的村。”
这话说出来让一桌子吃饭的人感觉莫名其妙。
三十年后这个村子怎么样,何宁好像知道似的。
铜城市万盛集团何总说出来的话,当叔的你们信不?
三十年后,十里铺从外面看,还是破烂十里铺。
人口还没现在的人口多。
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
何总每年回来一趟上坟而已。
何富银说的一句话把一桌子吃饭的人惹翻了。
“今年,每家再收一百块钱,镇上拨五千,县上争取三五千,今年三四月一定给咱村打一眼机井。”
哗啦一下,几个人站起来,骂村长何富银。
“村长,每年的春天你说这种话,你除了跟大家收钱,你还会干啥?”
“福银,你当村长已经五年了,你刚上任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给咱村打一眼井,解决咱村一千多口人的吃水问题,五年过去了,咱村哪一年春天不是在小水村拉水?”
何富银被大家说得气呼呼。
站起身狡辩:“我今儿去镇上,不就是给咱村争取今年打井指标了么,可是钱不够,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样争下去吵下去没完没了。
幸好爷爷不在屋里,要不然,他们吃完饭,何宁把他们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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