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0月23日，星期三，农历九月十二，霜降。
上午，江东平和韩朝生坐车去了赣南市政府，打算去找梁副书记汇报。
虽然江东平昨天已经从县里知道了赣南市的副书记是新来的，姓梁，但是此刻江东平并不知道新来的书记就是她的大学同学梁晓琪。
江东平和韩朝生赶到了政府大院门口，却被门岗拦住了。
江东平赶忙说道：“同志，是这样的，我们是从小川县来的，我是小川县供销社的主任江东平，这位是我们县红旗商场的主任韩朝生，我们两家单位要在小川县共同投资，建设新红旗商场，今天我们来是想找梁副书记汇报一下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
门岗点点头，说道：“你们有预约吗？”
江东平笑着说道：“我们现在预约也可以，您能不能帮我们给梁副书记的秘书打个电话，就跟他说我们是来汇报那个六万平方米的商场项目的，我们想让梁副书记了解一下我们的方案。”
门岗看江东平和韩朝生汇报的事情好像挺重要的，觉得给秘书打个电话问问也好，便说道：“你等一下，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说完，门岗便打电话去了。
挂了电话，门岗说道：“你们稍等一下，文秘书去请示了，一会会给你们回话。”
梁晓琪的秘书文英也是刚刚调到现在这个岗位上不久，因为梁晓琪是位女同志，所以办公室主任特地给她配了位女秘书，文英就是刚从别的岗位上调过来的。
因为来市政府也不久，文英并不知道小川县的这个项目已经被否了，还以为是很重要的事情，便急急忙忙地去了梁晓琪的办公室。
文英说道：“梁副书记，门岗打来电话，有两位从小川县来的同志想找您汇报一个商场的方案，说是建筑面积六万平方米，您看这事？”
梁晓琪眉头一皱，有点不悦地说道：“这两个同志什么毛病，这件事情不是应该找他们县里的领导汇报吗，你跟他们说，让他们找县里吧，对了，小文，这件事情，上次班子会议已经给否了，以后再来就帮我推掉吧。”
文英一听，原来是班子会议已经给否定了的，当即也觉得自己有点草率了，便说道：“梁副书记，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没有问清楚。”
梁晓琪摆了摆手，说道：“你刚来，有些情况你还没有完全熟悉，这不怪你，但是以后像这种越级汇报的事情，就让他们回去按流程走，不用事事都请示，有些同志想走捷径，你这边要帮我把好第一道关。”
文英点点头，说道：“那我去给门岗回个电话。”
梁晓琪点点头，示意文英可以出去了。
文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还有点忐忑，幸好刚才梁副书记没有计较，要不然还真得有点不好交代。
想到这里，她有点不悦的给门岗回了电话：“您好，门岗同志吗，我是梁副书记的秘书文英，请你转告小川县的两位同志，回去按流程办事，先找县里汇报，不要想着走捷径。”
挂了电话，文英直接在笔记本上把刚才记录的那条备忘录拿笔划掉了，特别是在江东平和韩朝生两个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这他妈不是坑我吗！
门岗给江东平和韩朝生转述了文秘书的回话，江东平冲门岗同志笑了笑，然后便拉着韩朝生退到了一边。
韩朝生苦着脸说道：“江老弟，看来领导不愿意见我们。”
江东平说道：“不愿意见我们那很正常啊，毕竟是越级汇报。”
韩朝生看江东平还能笑得出来，便说道：“江老弟，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江东平说道：“不笑能怎么办，还能哭不成，不见就不见吧，我们在想别的办法。”
韩朝生说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江东平想了想说道：“这个梁副书记不肯见我们，我们在这里纠缠也无济于事，先回去吧。”
韩朝生想了想，说道：“那就先回去，不过该进行的工作先进行着，一切都不能停。”
江东平疑惑地看着韩朝生，说道：“你想到办法了？”
韩朝生叹了口气说道：“目前还没有，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随即，两人又坐车回了小川县。
回到小川县，韩朝生直接回了红旗商场。
雷明东听说韩朝生回来了，便去韩朝生的办公室找他。
雷明东皱着眉头问道：“老韩，见到领导了吗？”
韩朝生摇了摇头，说道：“大领导哪里是我们这些小屁民说见能见到的，放在古代人家好歹也是个同知。”
雷明东说道：“是不是你们去的不是时候，我听说见领导先要跟秘书预约的？”
韩朝生笑着说道：“我们连秘书都没见到，在大门口就被拦下来了。”
雷明东皱着眉头说道：“那我们的项目搞不下去了？”
韩朝生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新红旗商场关系到我们红旗商场的未来，岂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要是那样，我怎么对得起商场的所有职工。”
雷明东想了想，问道：“江主任那边怎么说？”
韩朝生说道：“我听他那个意思，也是不想放弃。”
雷明东叹了口气，说道：“这年代想做点事情，真他妈费劲。”
韩朝生也懒得听雷明东抱怨，他自己也是眉头紧锁，低头沉思，不再说话。
小川商场。
孙洪波去了副主任梁家华的办公室，把一份停薪留职的申请报告递给了梁家华。
孙洪波说道：“梁主任，我要申请停薪留职。”
梁家华抬头看了看孙洪波，看似有些惋惜地说道：“小孙你已经考虑好了？”
孙洪波点点头，说道：“梁主任，我们已经想好了。”
原本孙洪波还以为梁家华会挽留他一下，毕竟这个时候他走了，可能会给商场造成一些负面的影响。
没想到梁家华却说道：“小孙，你自己能够找到更好的出路，我替你感到高兴，行，这个申请我批了。”
那一瞬间，孙洪波觉得既轻松又失落，轻松是不用和领导多费口舌，失落的是，从这一刻，他真的要离开小川商场了。
辞职有的时候就像是男女朋友说分手，不管分手之前多么的讨厌对方，但分手的那一刻，还是会觉得有些失落。
离开梁家华的办公室，孙洪波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看来有人真的想小川商场垮掉。
孙洪波申请停薪留职的事情在小川商场的职工们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都认为，孙洪波放弃小川商场部门经理职位，是有了更好的去处，而且应该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虽然孙洪波本人并没有做出任何说明，但是职工们总感觉是事情不那么简单。
这段时间小川商场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工资发不出，职工罢工，卖掉主任的车，主任被免职，汤晴被开除，工资再次发不出来。
之前大家都知道小川商场不景气了，以后可能会破产倒闭，但孙洪波的出走，明显更让大家觉得破产这种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县第一建筑公司。
人事部，一些还没有结婚的年轻人和四十多岁孩子已经工作的职工已经在办手续了，耗着也无济于事。
他们对这个单位也不报什么期望了，年轻人觉得自己年轻可以重新开始，年龄大的人觉得反正孩子已经工作，经济压力也没那么大了。
他们对县第一建筑公司反而没那么留恋，选择去供销社批发公司上班或者做点小生意。
虽然供销批发公司提供的岗位大多数是搬运工，仓库管理员之类，但好歹人家现在能发得出工资，而且企业目前也是蒸蒸日上，总比在第一建筑公司看不到希望强，第一建筑公司给的买断费用确实比县里的标准高，而且签字立马就能兑现。
最纠结的还是那些孩子已经上高中，过两年就要上大学，家里还有老人的那些职工，他们真是不敢轻易做决定，签了字就意味着跟原来的单位毫无关系了。
96年毕竟不是21世纪，这个时候小县城的民营企业还很少，用工需求也很有限，如果他们从第一建筑公司离开，在供销批发公司干得也不如意的话，要想在社会上重新找份工作还是比较难的。
总的来说，到目前为止第一建筑公司的职工们还算是比较平静，没有人站出来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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