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璟冷冷反问:“那你如何解释你出现在这里?”

    “我!”岳临语气一顿,像是才反应过来,问道:“你又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威胁朝廷命官!”

    流枫的刀刃架在岳临脖子上,只是向前推动了毫厘,岳临就感觉冰凉的剑气直充脑壳,整个人也连带着开始发抖。

    流枫依旧面无表情,刀刃向下,划拉开岳林的小腿处的布料,把一张锦帛取出。

    展开锦帛,里面是沾血写出的一封奏折,几名小知县联名控诉府尹尸位素餐,置百姓于不顾。

    并详细说明了洛邑水患的实际情况和治理措施。

    这几名县令,提出的方案,竟是决西岸之堤,通过这锦帛,顾清羽她们算是了解了,黄河西岸广阔的土地,原来是平宁公主的私人田地。

    可这不对,黄河水患,历朝历代都小心谨慎的防范着,先帝在位时,更是挖掘淇水,以待危急之时分流。

    黄河西岸的土地,原本便是朝廷的公地,是防洪的留地,何时成了平宁公主的私田?

    况且,为了这样一片田地,冒着如此大不讳的风险,也显得奇怪极了。

    顾清羽半信半疑的看着锦帛,盛璟朝她笑道,“不用担心,我们一起去查查看。”

    岳临还在愤怒的挣扎叫喊,被暗卫堵上嘴,捆得严严实实押着往洛邑的方向而去。

    阿昱则不哭不闹,老老实实跟在一行人中。

    行至傍晚,总算走出了这座起伏的小山,进入了洛邑。

    山脚下有座破败的小山庄,正在燃起袅袅炊烟。这里处在洛邑的边缘,距离黄河隔着两三个县,又地处偏僻,村里人还未开始逃难。

    可因着连日的暴雨,这季的庄稼眼看着颗粒无收,村民脸色布满了忧虑和恐惧。

    这村子不过最寻常普通,暗卫汇报完,便垂手立在一边。最终一行人在距离村子两里处的一座破庙暂且安身。

    破庙荒废了许久,蛛网和灰尘遍布,神像的金身也脱落的斑斑驳驳。

    里间有残余的火堆,证实这里也曾有人借宿。

    顾清羽素来警觉异于常人,是夜,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侧耳静听了片刻,才确定应是一只老鼠,因为这破庙的里间只有她和盛璟,暗卫也防范不到。

    今夜的天色黯然无光,是身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被惊醒后,一时之间有些睡不着。

    越是这样不可视物的环境,越有种难以掌控的焦虑,时间流逝的仿佛格外的慢,一点点消磨人的耐心。

    离京的时候,念夏往她包袱里塞了一大一小两颗夜明珠,顾清羽拎出拇指大小的夜明珠,一灯如豆,她盯着夜明珠,开始一段一段回顾这一路的经历,试图分析出一些线索。

    流民、山路,一幕一幕在她眼前走马灯似的略过,而最后,定格在岳临身上,这个人的出现,过于巧合了。

    而且,不止她这般觉得,盛璟应该也是这样觉得。岳临的出现,看似合理,看似提供了很多的线索,可若是没有人推波助澜,她是无法相信的。

    想到这里,她目光不自觉的转向盛璟。

    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盛璟睡容有种恬静的美感,不同于他平日的清冷,也不同于他偶尔展现出的压迫感,他面色瓷白,睫毛在眼睑打下淡淡的阴影,显得安静而无害。

    顾清羽一直都知道,盛璟的心智,盛璟的势力,都证明他不可能如表面显示的那般单纯。只不过这一路相处,让顾清羽更真实的了解了他。

    不再是写在信纸上的密报,不再是单薄的字句评价,而是鲜活的、多面的盛璟。

    顾清羽静静叹了一口气,她其实看不透盛璟是怎样的人,也看不透他想要什么。人生在世都有欲望,比如皇帝追求权利,元妃想要家族的强盛,爹想要边疆宁静,而她想要大盛的百姓安居乐业。

    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愿景,或卑鄙或高尚,或自私或无私,可是她完全看不出盛璟想要什么。盛璟有时,仿佛是一尊无欲无求的假人。

    他争权夺利,意图篡位,可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如二皇子、五皇子那般对权利炙热的渴望。而血海的仇恨,凄凉的经历,也在他身上看不到丝毫的痕迹。

    顾清羽看不透他,但她知道,这样的人,是天生的帝王。

    只希望,他可以是一个把百姓放在心中的好帝王。

    两日后,一行人总算到达了斫县。路上担忧盛璟的身体吃不消,顾清羽还曾提议放慢行程,但盛璟没有同意,如今竟也神奇般的健康到达了斫县。

    看着他面色红润,顾清羽想起初次接触时,盛璟风寒发作,连刘伯都感慨病情的惊险。

    盛璟身体似乎好多了。

    他们这一路行来,沿途的农田尽泡在了水里,这一季的粮食便是荒废了。

    可若是朝廷赈灾得力,百姓并不会流散。虽失了这一季的粮食,可他们还有房屋和祖宅。

    人言“故土难离”,便是这样的道理。

    可现在流民数量之多,队伍之庞大,远远超乎预料了。

    这便意味着,赈灾和对洪涝的治理,并不如百姓的意愿。换言之,现在的朝廷,失去了洛邑百姓的信任。

    斫县的县城域内,情况竟还称得上可以维持,是黄河周边几个县里情况最好的。

    暴雨连下了几日,但在三日之前已经停住了。

    斫县县令行踪不明这件事儿隐瞒的死死的,朝廷的赈灾粮到达的不多,岳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强逼商户富户出了不少粮。

    街道上有的地方水势退至脚腕深,有的还及小腿,赈灾的粥粮开在县衙旁边,这里地势高,巡捕也多,不易出乱子。

    若是暴雨就此停住,就斫县而言,情况尚算可控。

    但这几日雨虽停了,天气依旧阴沉的厉害,大块大块的黑色积云挡住天光,仿佛暴雨前的最后的宁静。

    盛璟和顾清羽乔装打扮成商户,寻了县衙周围的一家酒楼暂且住下。

    店小二浑身收拾的利利落落,包袱都放在账台上,一副随时准备着跑路的模样。

    见盛璟两人进来,顿时大为吃惊,如今这光景,人人都往外逃窜,怎么还有不怕死的往这黄河岸边而来?

    但来者是客,小二一甩抹布,迎了上去,“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来两间房。”

    “住店?哎,好!住店好啊!”

    小二笑嘻嘻道:“咱这儿可不缺上房,可咱这儿却是没吃的!”

    “一点也无?”顾清羽看了他一眼。

    “哟!客官说哪里的话?如今这洪涝把县城都淹了,哪里还有吃的?全靠着官府发的救济。”

    “便是有一口粮食,那也是金子也不换的。”

    小二在前面引路,眼睛又滴溜溜的看着二人,“客官从哪里来?怎么这时候来?这满县城的人都往外跑呢!”

    “是为寻亲而来!”

    顾清羽随便扯了一个借口,不再提及此事。

    等两人又回到大堂,店小二正在拨弄算盘,算盘被他打的噼啪作响。

    顾清羽走过去,冷声问道:“当真一口吃食也无?”

    “没有没有,客官莫要勉强。”

    “啪!”的一声,一只镶嵌红宝石的簪子落在桌面上,在小二看的发直的眼神中,顾清羽又问了一遍,“到底有饭菜没有?”

    小二盯着金簪上的红宝石,不错眼的点头,“有、有!”

    “送到房内!”

    “好、好!客官您稍等!”

    看着这小娘子转身上楼的背影,小二严重闪过轻视。

    亏得首领说什么,顾家的长女不容小视,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蠢货而已。

    小二手里捏着金簪,指腹无意识摩擦了两下上面的宝石。

    是夜,万籁俱寂,只有星子缀在空中,祥和美丽。

    而点点星光下的街道,满是腥臭未退的水汽,街墙的角落里躲着衣不蔽体的乞丐。

    穿着软底鞋的黑衣人,悄无声息踏过湿漉漉的街道,落在酒楼的门口,随后酒楼的大门被死死关住。

    雪白利刃划出刀鞘,在漆黑的酒楼里格外耀眼。领头的首领抬手止住要破开房门的店小二,自己上前用刀刃划开房门。

    踏进这间屋子的一瞬间,他猛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及细想,多年的直觉另他飞速退了出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淡淡的香甜气味从屋内,从身后,从四面八方扑散过来,杀手们根本没有丝毫的防备。这迷药药性狠戾,他们取出身上的解毒药深嗅,但毫无作用。

    如果此时,杀手们还只是惊慌失措,那很快,他们就陷入了绝望之中。

    箭羽离弦的声音响在耳边,很快这声响连城一片,箭矢如密集的雨滴般飞来,密密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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