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卫带上围帽,依旧向来时的侧门走去。秋风吹来,有些萧瑟寒凉。
三皇子确实不像表面那般简单,自己完全看不透他的所思所想。至少,他以为,三皇子绝对不会拒绝这张帕子的。
盛璟起身往书房而去,深秋的季节,树枝光秃秃的,仅存的几片叶子在风中摇晃,蔓延着朝不保夕的凄凉。
白色的信鸽落在横木上,被流枫抓在手里,从腿上解下信条,欣喜的朝着盛璟道:
“公子,流空传信了,北境玉矿里和官员中的钉子尽数拔除,过几日流空便可启程回来了。”
盛璟点点头,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还有一事,流空说红袖不愿留在北境,今后愿效力公子手下。”
“红袖?”
盛璟静了片刻,才记起红袖是谁,“她本是流空带进来的,既然如此,今后还留在流空手下吧。”
“是!”
书房里一时静悄悄的,流枫执笔写回信,一时觉得空气莫名压抑。
盛璟抬头看向一处暗格,那个匣子平平无奇,里面有一方帕子。
那才是出自娘亲之手。
荣妃当年诬告周后的帕子,他不信盛裕看不出来是真是假。
说到底,真相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罢了,所以盛璟也从来没有想过用证据替周氏一族平冤昭雪。
金乌暗坠,可它总会升起。金乌升起之时,才是冤雪融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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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内烟雾袅袅,宁神香的味道清雅淡远,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身心舒畅。
“这香确实不错,张道长不愧是得道高人。”
穿着蓝色道袍的道士,骨瘦身高,眉目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只淡淡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
因着和谈之事曲曲折折,西戎王兄妹反复无常,皇帝时有身心疲惫之感,元贵妃便举荐了张道长。
或谈经论道,或焚香阅经。
张道长年少时游历四方,见识广博,自有一番气节。皇帝从一开始的不屑,如今反倒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一炷香燃尽,皇帝起身贪婪的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大步回到勤政殿。
书案上呈着一堆折子,近几年北境边境不得安宁,天灾频至,国库内耗严重。
唯幸西南边境这三年并无战乱,凉城和平,商贸初兴。
可因此前数年与西戎不间断的战争,如今顾毅手里拥精兵十余万,粮草充足。
顾家在军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威望过重,这是为君者最忌讳的事情。
若能与西戎达成和约,卸下顾家的兵权,就是指日之间的计划了,那么顾清羽的去留也就不重要了。
唯一需要顾虑的是,顾清羽如今已经同盛璟定亲,皇家的颜面该何去何从?
皇帝长长叹了口气,只觉身心疲惫。
九五之尊的位子,每一步都经过反复权衡利弊。
皇帝拿起礼部的奏折,又想起张道长这几日讲道。
道家宣扬无为而治,但他心里明白,无为是治不了这天下的。
仔细思量片刻,皇帝叮嘱李公公道:“明日请西戎王进宫。”
乌勒三日前已占领大帐,请王上速回。
牧兰把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到地上。
雅若慌忙捡起,展开看了一眼,把信递到蜡烛前。转瞬,信纸化为一缕青烟,消散的无踪无迹。
“哥哥,什么时候启程回去?”雅若忧心重重道。
“不!”牧兰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你不觉得这事儿过于蹊跷吗?”
“乌勒被我派重兵看管,他又只会逞凶斗狠。如果没有人暗中帮助,怎么可能联系旧部杀回打仗?”
雅若来回转了两圈,不甘心道:“可若是西戎内部有奸细,我们不会一丝消息也收不到的。”
尽管西戎内部对他们兄妹二人不够服气,但他们安插的钉子可不少,足够确保让他们在大盛也能够及时掌握西戎的情况。
乌勒之事,实在打的兄妹俩措手不及。
当务之急便是要回西戎,夺回大权。
想到这儿,雅若担忧的看了一眼牧兰。和谈的进展,她都有了解,老皇帝那边已经开始松口了。
只要再拖延几日,或者放些筹码,哥哥便能娶到心仪之人了。
如今出了这样的意外,西戎在和谈的桌面上便开始处于劣势了。再拖下去,他们兄妹能否顺利脱身尚未可知。
“大盛这边最快能多久得知消息?”
“咱们是飞鹰传书,且最早得知消息。大盛这边估计要晚上三日。哥哥,你不会……?”
牧兰眸子里溢出狠厉的笑意,仿若孤注一掷的猎手。他盯着雅若的眼睛,“试一试,你知道的,雅若,我们如今的地位,都是这样命悬一线赌来的。”
可是,那时我们不赌就活不下去,现在也要押上这样的筹码去赌吗?
雅若沉默的走出大帐,帐外星光满天,她第一次对哥哥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可是她还是会支持哥哥的。
雅若这一生,只有两个人是对她好的。
星子仿佛是破碎的梦,雅若抬头看着,眼眶有些模糊。
阿娘是大盛女子,是西戎王抢劫回去的女人。
阿娘很好看,皮肤洁白细腻,眼睛又黑又亮,不管怎样风吹日晒,都和西戎的女子不一样。
阿娘说话也柔柔弱弱的,被王妃和别人欺负的时候不会大声反驳。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从来不会在他们兄妹面前流露出来。
阿娘拼尽全力的给他们撑起了一片天,直到她十岁的时候,哥哥十三岁,阿娘在无穷无尽的咳嗽声里闭上了眼睛。
后来,所有的风雨再无丝毫顾忌,打的兄妹俩遍体鳞伤。
雅若眨眨眼睛,将泪水逼回眼眶。
后来,有一次她发热,也是咳嗽不止,大王妃不让医者给她看诊,哥哥背着她,走了一天一夜,去到临近的部落求医。
她还记得那个夜晚,也是今夜的星子满天。
但其实更像阿娘走的那夜。她伏在哥哥背上,一晃一晃的,感觉满天的星星在晃荡。
她咳的厉害,五脏六腑都是疼的。咳的要咳不出来,偏偏一口气憋在哪里,满脸通红。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其实也很好,这样她就可以去找阿娘了。
原来,阿娘当初是这样的难受。
哥哥发现了不对劲,把她放下来,拼命的拍她的背。
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第二次看到哥哥哭。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
所以雅若想,她不要去找阿娘了,不然哥哥会太孤单了。
雅若拭了下眼角略沾的泪珠,今夜好像格外多愁善感。
大概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质疑哥哥的决定。
哥哥对顾小姐的执着,就是传说中的爱吗?
可是,顾小姐总是不愿意与他们接触太多。哥哥这样,她想起养在笼子里的小白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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