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夏在顾清羽暗示下,拖了两刻钟,才带着刘伯姗姗来迟。
同盛璟相对而坐,静静听诊了片刻,刘伯才捻了捻山羊须道:“公子今日气色红润,高热也退了,这元气较之往日恢复了大半。”
盛璟恭手行礼,“景玉还未谢过老伯救命之恩。”
世人大多肤浅,看重表相。
盛璟不仅风姿绝佳,且礼节周全,让刘伯心里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他又嘱咐道:“公子久染寒疾,脉象沉迟,要精心调养才好。最好请大夫每日问诊,以防复发。”
“景玉定谨遵医嘱。”盛璟道。
这时站在盛璟身后的常意,似是犹豫了下,下定决心走出来。
抱拳跪下,对顾清羽道:“小人常意,日前唐突了小姐,特来请罪!”
“请起,当时情况紧急,不必挂心。”顾清羽抬手道,这种小事,她并不在意。
“不敢!小姐,小人…小人尚有一事相求!”常意吞吞吐吐道,别过头,不看盛璟。
盛璟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顾清羽道:“但说无妨。”
常意声音哽咽,带着强忍的悲愤,道:“族里那些人将我们公子逼到这庄子上,公子身体孱弱,良医难寻。”
他抬头看着顾清羽,眼里含着泪珠,八尺男儿竟被逼迫如斯。
“实不相瞒,前日公子病情危急,小人束手无策,皆是因请来的庸医调理不当,当日又不知跑到哪里喝的烂醉如泥!”
盛璟面色绯红,羞赫不已,更染了一层绝色。
“顾小姐看笑了。”
顾清羽佯装惊讶,站起来道:“周公子,咱们也算是邻里,理应相互照应。”
“病情耽误不得,若不嫌弃,不如暂由刘伯帮周公子看诊。”
常意看着自家公子,从不怀好意,呸!不好意思,到跟顾小姐客气一番,到最终敲定下来,每隔一日到顾家别院看诊。
怪不得,昨日赵川探亲归来,在院里跪了两个时辰,公子十分和颜悦色的,许他再回家探亲一月。
更吓人了好么?赵川以为公子不要他了,可又不敢违抗命令,一边往外走,一边瑟瑟发抖,一步三回头。
虽只有两次接触,但常意觉得顾小姐看着清清冷冷,实则是个良善单纯的实在人。
唉!
“小姐,你是说,周公子就是三皇子?”阿青惊讶道,“怎会如此巧合?”
“无论是不是巧合,都是难得的机会。”顾清羽露出轻松的笑意,自回京以来,总算有个称心的消息了。
原本她并无把握,成事把握不过三成,如今,或许可以增至五成。
“阿青,你再去京城仔细打探一番,似三皇子这般体弱多病,礼法周全之人,喜好什么物件?喜爱什么样的女子?”顾清羽吩咐道。
临行,她又道:“这件事暂时只有你我知晓。”
阿青点点头,退了下去。
与三皇子假成亲,她可以免于入宫。而有关三皇子身世的传言,也可以让顾家避开朝堂倾扎,毕竟,谁会支持一个可能并非皇上亲生的皇子呢?
于三皇子而言,顾家能保他性命无忧,也愿倾尽全力寻医,治疗他的寒疾。
总归,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顾家屹立百年,如今来看,急流勇退反是件好事儿。
只是,她自觉此事对双方皆有利,但三皇子未必认同。
如果事成,他定要承受皇上的怒火。而且,今后遇到两情相悦之人,也给不得心爱之人名分。
所以这件事不能贸然提出,还得徐徐图之。
她也知道这件事做的不磊落,趁人之危。但顾家安危,凉城安宁,孰轻孰重,她心底再清楚不过。
她帮盛璟留意情投意合的女子,到时安排妥当,也算美事一件,了却父亲的心事。
今夜月色皎洁,顾清羽站在窗前,思念一点一滴爬上心头。
真希望早点处理好京城的事,回凉城去。
同一片月色下的南春别院里,悠扬的箫声若虚若幻,听的人心醉神驰。
刚入夜,尚不算寒凉,盛璟却已披上了薄裘。
“皇上确实早有预谋扶持盛泽,如今户部尚书是他准岳丈,他自己也进了兵部,愁的柳老头天天掉头发,不知道怎么安排这尊大佛。”
柳昭玩弄着一块玉佩,姿态全无,斜斜倚在椅子上。
“盛景玉,你别告诉我,你还没计划?”
箫停,院内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农家的犬吠。
“你还记得荣妃侄子逼死的那个民女吗?”盛璟爱惜的一寸寸擦拭着玉箫。
“这京城里谁不记得呢?”柳昭嗤笑一声,
又道:“我猜,那时候,皇帝已决意扶持盛泽,为了不影响他的名声,才出现了京兆尹和刑部拒接此案,大理寺少卿上诉无门这样的闹剧。”
“是。”盛璟颔首。
这件事儿的结局,他们二人都清楚。
那女子父母耄耋之年,求助无门,心灰意冷之下撞死在大理寺门前。
唯一治罪的,却是为他们奔走的大理寺少卿薛安,被连降三级,被不明真相的百姓唾骂。
整件事,被捂的严严实实,大雪漫天,不见一丝脏污。
柳昭回忆起,也不禁沉默。
盛璟面色冷清,“我找到了那女子在外游学的哥哥,并告知了他真相。”
柳昭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愿意舍命为家人报仇。”盛璟看了一眼柳昭,“假身份我已做好,你过些日子把他安排到兵部,他自会搭上盛泽。”
柳昭叹了口气,似惋惜好好的一家人,遭受无妄之灾,
又拧眉,不放心道:“你安插的人就是他?他有这么大能耐?”
“当然不,我安排张略也做了盛泽的门客。”
“荣妃母子装疯卖傻多年,获得他们的信任可不是易事。”
“我自有安排。”
“行,我回去寻个恰当机会给他安排,谨慎起见,短则半月,长则一月。”柳昭起身道。
突然又想起什么,嬉笑道:“我听说,你诓了我的剑准备送人,送出去没?”
柳昭匆匆离去。
月亮升至半空,蓦地有一大块乌云浮过来,将这天地间唯一一份光亮遮的严严实实。
盛璟孤身立在院中,眼前一片黑暗,箫声若有若无。
他耳边响着柳昭的话,
“景玉,无论如何我都期盼,若你登上那个位置,世间再无这样的惨案。”
盛璟冷漠的想,自顾尚且不暇,缘何他顾?
他不似柳昭,他血脉里除了淌着周氏为百姓立命的血,还流着盛裕狭隘的,自私的血,哪怕他也厌恶。
盛璟再次前往顾家别院时,顾清羽正练剑,红色的武装英姿飒爽,凛凛剑光,灵动宛若游蛇。
在顾府每日忙于琐事,许久未曾好好练功,到了别院才清闲一些。
且随她来别院的,都是婶娘亲自选的顾家忠仆,多数住在另一个院里,她也不必为了避闲委屈自己。
刚收剑,冬梅就过来禀报周公子到了。
顾清羽只得让念夏先请刘伯给他诊脉,自己沐浴更衣后才姗姗来迟。
未到客厅,就听见盛璟与刘伯相谈甚欢,顾清羽不禁莞尔。
见她来了,盛璟忙起身道:“景玉来的早,打扰到顾小姐了,实在抱歉!”
“怎会?周公子不必这般客气,我在这庄子里素来无事,恨不得多些人来做客呢?”顾清羽调笑道。
心里感叹盛璟也太过内敛客气,言行举止,都唯恐给别人带来不便,大约是因自小生存不易。
盛璟和刘伯方才正在下棋,顾清羽扫了一眼棋盘,白子略占优势,黑子棋差半招。
她不由感叹了一句,“周公子好棋艺!”
刘伯醉心医术,于棋艺只是涉猎,但她却能看出,盛璟执的黑子行棋步步精妙,输半子是刻意为之。
“清丫头来了。”刘伯站起身,看了他们一眼,“你既然来了,这客人我就不帮你照呼了,我得回去看看我的草药喽!”
“周公子,不如对弈几局?”顾清羽饶有兴致道。
“景玉求之不得。”
两人收回棋子,重开了一局。
黑色的棋子,执在盛璟白的过分的指尖,有种奇异的反差美。
顾家长女,精于谋兵布阵,擅棋艺,盛璟心道,确实如此,只是,也过于良善单纯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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