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沈水炘讪讪的站起身儿,轻看了秋棠一眼儿,便是遣人去送水烟。

    沈水煣自晓得没趣儿了,不明所以然,只心中暗嘲她是个软弱无能的,心中多少有些抵触这个妹妹,只淡撇了嘴儿,抿了抿袖口处的云纹妆花锦缎,先步夺到水烟前头。

    便是不屑的白了她一眼,嘴中带着嘲意:“做的好一套表面功夫了,我正想呢,三妹妹何时与四妹妹如此交好了,原是想多了,只不过是个不敢生事儿的,被一个丫头牵了鼻子跑,主子当的倒是窝囊了。”正说着,她便是撇了嘴儿,没好气的先打了帘出去。

    水烟半垂着眸子,也是不曾理会的,朝沈水炘淡淡笑了,余光正瞥见冯绾娘的犀利眼神儿,心中不由泛了丝踌躇,便也是后一步跨着槛儿走了。

    待走到外头,只瞧着沈水炘在院上站了片刻,目送着几人儿离开,便是被丫头迎着,都进去了。

    院下正是午间,也是没什么人儿的。

    粉黛被一众儿的人数落,憋了一肚子的气儿,懒懒的提着扫帚,清着地面儿。

    也是一面儿骂一面儿做的,扫三步停两步,没好气儿的卷着衣袖抹汗。

    远远的,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着窸窣的脚步声儿,渐行渐近的,终是站到了她身后。

    春日晌午,阳光正浓。

    那人身材高挑,挡着一面儿的光照,在地上投出了一个儿宽大的阴影儿,粉黛只窝在阴影里,手上动作不自觉怔怔,这便是蹭的转了身子。

    哪晓得正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眼儿。

    “哪来的丫头,也是来笑话我的?且等着,日子可长呢,待着日后我进了四姑娘屋里伺候的,且有你们好看。”粉黛嘟囔着嘴儿,瞥了那丫头一眼儿,不在意的转身儿,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哪晓得入耳间,便听着那丫头一阵儿冷冷的笑:“粉黛姐姐可真真的有眼无珠,可细瞧瞧我是谁的。”

    “柳枝丫头?”粉黛手上的事儿顿了顿,转而眯眼儿去瞧那丫头,却是一怔,而后便是扬了扬眉,一脸的无所谓:“嗳呦,哪来的好兴致,得了闲的,跑到我这来,表姑娘那头没了人儿,倒是不行的。”

    柳枝并不在意这话儿,只半垂下眸子,在袖中摸索着什么的,随后便是左右看了,确定无人,隐晦一笑:“粉黛姐姐,你是个聪明的,自晓得这里头的意。”

    粉黛顺着她的话音,便是垂眸去看,只透过柳枝的指缝,窥见一丝莹绿,随后见着手掌摊开,只瞧见上头切切实实躺着个玲珑点翠镶珠步摇。

    上头的一点翠,正镶嵌的是翡翠。质地水润,碧绿透亮,鲜阳厚实,真真的脱胎玉质独一品。

    粉黛不由得眼眸放亮,心下一动。从前在正屋里做事儿,便也是只有摸的份儿,之后被遣到四姑娘屋里去,便连见的份儿也没了,一屋的寒酸气儿,如今这好东西摆在自个儿的面前,怎能不叫人垂涎的。

    心中腹诽着,只不着痕迹的轻咽下口唾沫,却是碍于面子的,拐弯抹角儿,只装作不在意,拉下眼帘:“无事献殷勤,倒是猜不透表姑娘心中的算盘。”

    “主子心中的事儿,倒不是我等随意吃透的,且不如做个安分人儿,切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柳枝沉下声儿,淡淡将物件儿塞在粉黛手上。

    不等着她开口,便是探了头去四处看了,垂下眸子,跨了槅门出去,逐渐消失在亭台楼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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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傍晚时,天上云层翻滚,云泼墨般的沉下来。

    引嫣阁里泛着点点凉意,丫头忙里忙外的,放了四处窗棂上的叉竿,卷下竹帘,在各处下了院灯。

    里间儿主子饭后,柳枝便是遣人撤下碗碟,又是温了一盏新茶,打帘送进去。

    冯绾娘方漱过口,这会子正歇在软榻上。

    静等了一会子,待着外头天儿完全暗下,忽听得外头报声儿,是凌烟阁东院儿的粉黛求见。

    主仆两人相视一眼儿,眼里便是藏着笑,只迎着人儿进来了。

    冯绾娘被扶着坐起,巧笑倩兮的作出个乖顺的模样:“这会子四姐姐有甚吩咐的,我倒是没什么准备的。”

    粉黛也是不敢四处去看,只听着上头发话儿,便是讪讪的朝她福身儿:“姑娘倒会说笑的,婢子为什么而来,您心中自是清楚的。”

    正说着,便是一双眼儿怯怯的去打量冯绾娘的神色。

    月光淡淡,朦胧的投向窗下水养的含苞待放的玉兰上,暗香浮动。

    冯绾娘并不曾开口,只是眼波流转着,抬手去接柳枝刚沏好的茶,揭盖轻轻吹了,撩着一双眼皮静静看着她,眼里猜不出意味的。

    粉黛是个极小心的,见着冯绾娘没发话儿,便是抿唇去看一侧站得趾高气昂的柳枝,脸色微变,心中暗暗踌躇着。

    忽地想到什么,便是凑上前儿,压低了声儿:“姑娘是个心中有打算的,今儿个在屋里您也瞧见了,四姑娘平日里乖顺,没甚脾气,屋里纵的一群娇蛮货色,这般的,只容不下婢子了。”

    话音方落下,冯绾娘心下微颤,便晓得自个儿没瞧错了人的。

    是了,粉黛是个有野心的人,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往上爬的机会,自己虽不是什么高枝儿的,但终究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这便是好掌控的点。

    冯绾娘淡然一笑,语气中染着几分鄙夷不屑:“不过是瞧你可怜的,姐姐们那般,我倒多少有些看不惯,这才遣柳枝捎了物件儿给你的,如此这般,你倒是多想了。”

    正说着,她淡淡的吃了口茶,微微靠着引枕躺下,葱指抿了抿发鬓,继续慢条斯理道:“这般的,倒把我想成什么人儿了,你既是四姐姐房里的,我又怎能夺她所爱呢。”

    柳枝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儿,扬眉浅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下头的粉黛一眼儿,俯下身儿继续添茶。

    “倒是个莽撞的,只四姑娘那屋不见着人儿,该四处找了,倘若叫旁人瞧见你在我们姑娘这儿,该怎么想?”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粉黛脸色微僵,心下也该是暗暗咒骂好几回的,但面上依旧不显,难得的好脾气,只笑吟吟的。

    这便是挑着声儿,陪了笑脸儿:“姑娘多虑了,东院儿那头巴不得婢子走呢,又怎会找的,那会子那帮大丫头都在房里聚着呢,多一人儿少一人儿,不易发觉的。”

    轻袅袅的说着,粉黛眼珠一转,便又继续道:“婢子且晓得姑娘的意,表姑娘初来乍到的,该是有个立身的地儿,心腹自是少不了的,多少能给点子帮衬,婢子原是大娘子屋里的,自是得了她的信任的,若您得了她的庇护,那一屋的事儿做的,岂不是顺风顺水的。”

    冯绾娘闻言,并没有回话儿的,心中不禁冷笑,只瞥眼儿去看一旁的柳枝,与她对上眼儿时,只使了个眼色的。

    柳枝伶俐,便也是会了意,轻剜了粉黛一眼儿,沉着声儿道:“倒是厉害的,不过才易了主的,便又想着攀旁的枝儿了,心思倒活的很,叫姑娘怎的信你的。”

    “大娘子只叫婢子去四姑娘房里伺候的,婢子便也是全无二心,哪晓得,那一屋的人儿容不下婢子,只拿言语来啐,心下跟防贼般的,四姑娘耳根子又软,只听着房里几个大丫头的撺掇,婢子便也是再无旁的法子了,只求着姑娘可怜婢子,只留着在身边儿,婢子定然再无二心,后头便也能在大娘子面前儿多说点子您的好话的。”

    粉黛心下微慌,蹭的抬头去看冯绾娘,不假思索的,扑通的跪在地上:“婢子虽有着私心的,但话儿便说回来了,人儿活着一辈子,该是为着自个儿博一把的,婢子生的轻贱,自比不得旁的,今儿个幸得姑娘怜悯,便顺道儿抓了这个救命稻草的,总不能一辈子栽在东院儿了。”

    眼下自个儿是大娘子放在东院儿的棋子,该是回不去的,粉黛只觉得孙氏是个狠心的,自看不上沈水炘的寒酸劲儿,终归不能全将话吐出来的,只说的真心实意些,好叫冯绾娘觉着自个儿忠心的,收留了自个儿。

    这会子冯绾娘微微扬眉,先前儿只试探她,现下自得到了心中想要的,自然是该好好想着如何利用了。

    这便是微微一笑,张嘴儿说道:“既这般的,我自不会亏了你去,你只继续回四姐姐屋里,好生伺候着,只听话是了。”

    粉黛闻言,心中不解的,但想着又得了一处依靠的,收着两份儿的月例,心里便是欣喜,便也没多想的,只轻轻掩去心中的疑惑,伏身儿磕头谢礼。

    待柳枝送她出门儿时,月黑风高之下,一明一暗之间。

    柳枝从袖中掏出个玉指扣出来,笑着塞与粉黛:“今后便得了一处,都在姑娘身边做事儿的,姑娘有事自会叫你,好处且少不了的。”

    粉黛闻言,只压了压头,细细收了指扣,轻手轻脚的出了院儿门,左右探过,隐在了昏暗的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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