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秋棠被几个丫头扶了下去,这会子屋里也是默了许久的,沈水炘眼睛哭红了,只觉得一阵儿酸疼,轻轻半眯着眼儿,由冬孀扶着坐下。

    这头刚安顿好自家姑娘的,冬孀也顾不得歇着,忙去给沈水烟添了茶,随后便见着两行晶莹的泪滴下。

    这泪好巧不巧的,正滴在水烟玉手上,她只烫手般的缩回,半挑眼皮打量冬孀。

    冬孀见状,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茶汤幸而不曾溢出,便急忙收回了手,只将水壶在一处搁了,好言好语的赔不是。

    见着她眼神闪躲,想着定是被方才的事儿吓到了,横竖一点子小事儿的,水烟自没放在心上,只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正房出来的,也定是个好的,只不知了,房里人多口杂的,一百个人有一百个说法,想来也不是甚大事的,只打人倒不该了。”水烟面上挂着笑,抬眼去看那惊魂未定的粉黛,细眉微挑。

    粉黛也是不敢再瞧她,只轻轻的跪好,一双眼深深的嵌在地上,一声儿不吭的。

    “正是秋棠姐姐这般说的,自粉黛来咱院儿后,这一下午的,手不提重物的,只在一旁与几个旁院儿的丫头闲聊天,瓜子皮儿吐了一地,秋棠姐姐也是好心叫她进来伺候,她倒好的,还嫌苦嫌累。”冬孀见得这般,颤着嘴皮儿,哭腔道。

    这会子好像缓了神儿的,粉黛又有了些气力,半抬起身来,撸了袖子,便要同冬孀理论,吃不得半点亏:“大娘子派我来,且不是与你使唤的,你们这般的,呵天呵地的,真真把自个儿当大丫头了?又有什么嘴来说我,那伺候天王老子还得了?”

    正说着,又瞥了沈水烟一眼,见她面上不显的,便又啐了冬孀一口,冷冷道:“我在大娘子伺候时,每每都是得了主子青眼儿的,怎的就你们院儿这般的难伺候了?横竖是姨娘生的小女了,倒有什么金贵了?”

    说罢,便又是泪水打转的,轻轻撇着嘴儿,打斜眼儿瞧冬孀。

    “你且回去是了,有大娘子爱着呢,还来我们院儿里受什么罪,岂不是难为了你的。”冬孀狠狠捶了几子,冷言冷语道。

    水烟静静瞧着,饶有兴趣的抿了口茶,偏头去看沈水炘,见她嘴上没个话儿的,也知是个怯弱的,轻叹了一声儿,瞥过眼去只不瞧了。

    “正主没发话儿呢,且全听着你这腌臜蠢货撒泼了,怎么,方才秋棠的事儿也是没吓着你,非亲尝了才晓得住嘴了?”

    粉黛正眼儿也不瞧她,只轻剜了炕上的沈水炘一眼儿,讥诮的笑了。

    沈水炘是一惯畏畏缩缩的,全程捧着个帕子,这会儿被点了名儿的,心头微跳,绯红爬上脸颊,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没一会儿便又垂了眸子下去,就差找个地洞钻了。

    沈水烟余光瞧见她,心中火烧般的,轻抿了抿唇,温声替她说了:“自到了一个屋檐下的,便都是一屋的了,何不和和美美的,互相帮衬着,哪生的一肚子怨的。”

    冬孀听着水烟发话儿,不自觉平了嘴角,心中腹诽,这三姑娘倒是又当巫婆又扮鬼的,两头充好人了,互不挨着边儿,也不得罪谁的,也是打的好算盘了。

    粉黛听了这话儿,便也是个不满的,暗暗白了她一眼,语气染上嘲讽:“听听,三姑娘被请了来,只当是吃茶听曲儿了,还指望着给个公道,讨个说法的,也是好笑的。”

    这话儿是个不中听的,水烟倒不恼,只当着小丫头拌嘴儿,也是没多说什么。

    可这会儿玉簪倒是忍不住了,只将手撑着腰,狠狠的啐了她一口,冷声儿道:“放肆,主子也是你能编排的,大娘子也是忒宅心仁厚了,竟养的你这般嚣张跋扈的,出来便也是要代表从前院里的,你这般倒是给了正房没脸的,大娘子是怎么了,竟叫了不知好歹的来伺候主子!”

    话儿音刚落下,一旁的玉簟拦也是拦不住的,沈水烟无奈的闭了闭眼,头也没回的,只冷冷呵了声儿:“玉簪不得无礼。”

    那玉簪便也是吃了瘪的,心中多有不服气,可是自己姑娘发了话儿的,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怏怏的低头。

    默了一瞬。

    这会子屋里多了个轻柔如蚊虫的声音:“该是我的错了,大娘子也是好心好意的,这丫头既来了,本就是高屋里丫头一等的,自不能相提并论了,屋里丫头平日里无拘束惯了,也是纵的没边儿了,也配与大娘子屋里的丫头叫嚣的?”正说着,便是闷下了声儿。

    水烟再抬眼去瞧沈水炘时,见她已然是流了满脸的泪,打湿了粉嫩的脸蛋儿,只拿着帕子轻轻遮着。

    冬孀见着自家姑娘这般的,也是满脸的心疼,伸手去轻抚着沈水炘的后背,听着,泪便又是止不住了。

    “阿姬也是心爱妹妹的,特挑了个好丫头送来了,没成想,这倒惹得屋里不和了。”水烟叹了一声儿,轻看了沈水炘一眼儿。

    这会子倒是讲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粉黛只当沈水烟是特出了此话来呛她的,便也跟着哭了起来,声音大到盖过了其余两人的哭声,只撒泼打滚般的,死死咬着,一刻也不停了。

    “你倒是个不嫌累的,可比那天仙阁的角儿演的还真呢,一屋主子全然不放在眼里,我们这些作丫头的,就更别想能入你的眼了。”

    冬孀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安慰了自家姑娘,便又来拿言语呛她,语气冷冷的,险些一个没把持住,要拿几子上的茶盏来泼她。

    “横竖一个丫头,仗着是从正屋出来的,便要骑到主子头上来了,我们四姑娘可是出了名儿的好脾气,且还是被你气哭了。”冬孀继续道。

    哪成想,这粉黛也不是如此容易叫人说了去的,听了这话儿,湿着眼眶,左右看了一眼,哭的更厉害了,一个劲儿的用袖子抹泪。

    “人人都要啐我一口的,我且要被你们的唾沫星子淹死过去,还有什么气力与你们争论的,都别来烦我,且叫我哭死罢!”

    冬孀听着一愣,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儿,只生生憋着一口气儿,瞥了沈水炘一眼儿,却还是冷言冷语道:“哭罢!且哭去罢!姑娘,我们只管做我们的,且看她哭死,再去与大娘子说一通,丢出府去。”

    沈水炘也是没法子,求助的看了一眼沈水烟,正对上她时,便又是低下头去,嘤嘤的哭起来。

    也真是会挑人欺负的,相比之下,孙氏是更防备着水烟了,特安排了个心思缜密些的在她屋里。这头留个会惹事的,好显得四姑娘不会料理事儿,好为着讨她去自己屋里做铺垫的。

    水烟看在眼里,心上一紧,抿了唇角,也是忍气吞声的,心想着也是可笑,区区一个正房出来的丫头,竟也欺得一屋子人没了话儿,若换她上辈子,准是该拖出去,好好处置的,而后便扔到她那“好心好意”的大娘子屋里,同她也一块儿羞辱一番!

    可眼下局势不同了,她耳边还切切的萦绕着早上祖母同她说的话儿,如今她也是深深思量过的,究竟是活了两辈子的,要在沈家过活,若还是如此莽撞,倒不该了,只将这一切先忍在肚里,现在发作只会功亏一篑。

    想着,沈水烟无趣的敛了敛眸子,还是摆出个以往的样子,只装出个想不出法子的愁容来,微蹙着眉头。

    若现在处置这丫头,便是与孙氏撕破脸了。她孙氏也是想尽了法子,才塞了人进来的,想着既可摸清自己的真实脾气,从而确定是否与她树敌,又可打探才分院儿出去的两人的情况,好消除隐患。

    真真是一石二鸟,好手段了。

    孙氏愿这般,便如她愿是了。打蛇打七寸,所以必须忍着,讨好孙氏派的几个丫头,先纵着,藏拙便是了。

    水烟心下想着,眼睫微颤,不着痕迹的冷冷勾了唇角,轻看了下头的粉黛一眼:“你是正屋支来的,若在我们屋里受了委屈的,倒是我们的不该了,不如将阿姬叫来,她最是公正的,她来听你辩驳,你该是满意了。”

    沈水炘闻言,瞪了圆眼,咽了咽口水,倒是有些子放心了,语气轻颤着,呜咽了好一会子,缓缓道:“三姐姐说的是,该是这样了,你既觉得委屈的,也该是叫了大娘子来的。”

    听着沈水炘也是附和着自个儿的话儿,水烟轻轻的笑了,与她相看一眼,见沈水炘哭的眼眶红肿,心里倒也觉得过不去了,只微笑着安慰了。

    沈水炘见她这般的,也是回以甜甜的笑,露出了久违的梨窝。

    视线移至下头的粉黛身上,见她哭声小了些,听着要叫孙氏来,只心头微跳。

    她哪里不晓得,孙氏安排她在东院儿,本就是让她打探消息的,若这会子自个儿惹了事儿,叫她来收拾烂摊子,那回去定是脱不了一顿好打的。

    想着,眼神便不安的上瞟了几人儿,尴尬的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大娘子何等忙的人儿,婢子是得了多大的脸儿?终是一点子小事的,便不必去烦她了。”

    这话刚出,便惹得冬孀一阵儿冷笑:“也是个护主的呢,看来大娘子没白爱你,倒是我们院儿里叫她割爱了,也是该骂的,挡了你的好前程。”

    说罢,便又是想了想,笑道:“该是命不好的,竟没生在官宦人家,如今这般金尊玉贵的,却还要来伺候旁人。”

    正说着,沈水炘眼中含了笑,却还是开口制止了:“冬孀住口,也是胆儿大,大娘子岂是你能编排的?”

    见主子发话了,冬孀这才讪讪一笑,点头不说了。

    水烟这会子,掩尽了眼底的凉意,只淡淡道:“四妹妹该是管教屋里的丫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想也不是粉黛一人的错,人人都怼一口,该是煽风点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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