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宝给出的理由是因为网贷。
他借了大量的网贷,因为还不上钱,最后不堪其扰,最终选择了从楼上终极一跃,了却了此生。
他的说辞,宋词没有不信,也没有全信。
既然是因为借网贷,他跑来这里干什么?是因为网贷公司在这里?所以心生怨念,死后不愿离开?
宋词不是太相信的,他在网上借的网贷,不可能只是一家,一家也不可能借到太多,毕竟网贷公司也不傻。
所以他一直逗留在江宁新街口附近,肯定有别的原因。
不过宋词没有问,也没用柳叶瞳来辨别他说话的真假。
“你这葫芦,是你的法宝吗?”夏家宝满脸好奇地问道。
“哪里是什么法宝,只不过路过朝天宫的时候,见这葫芦造型奇特,我很喜欢,所以买回去做个摆件。”
“原来如此,那我能看看吗?”
他说着,试探性地想要摸向铜葫芦。
可神色却又带着几分惧色,好似在担心宋词说谎,他触碰之后会导致自身受到伤害。
“就是个普通的葫芦,你随便看。”宋词笑着说道。
“真的吗?”
夏家宝闻言之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触碰葫芦,很显然,他也同样并不完全相信宋词。
夏家宝先是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铜葫芦,见自己什么事也没有,这才继续用手去触碰。
当然,他也触碰不到铜葫芦,不过依旧乐此不疲,不停地尝试。
宋词也不管他,看着导航,下了高速,慢慢向着龙溪镇夏集村的方向而去。
等路过龙溪镇的时候,夏家宝的注意力终于从铜葫芦上移开,目光看向车窗外。
“小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盼着我爸带我赶集,因为赶集我就能见到很多没见过的东西,吃到地沟油炸的早点,猪乳肉做的包子,加了增鲜剂的三鲜汤……”
“现在想想就觉得可笑,可对我那时的我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所以老师问我的理想的时候,我说我的理想就是家能在镇上……”
“后来我知道高中是在镇上,于是我努力学习,终于考上了镇中学,这个理由是不是很可笑……”
……
宋词摇下车窗,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小镇很普通,和宋词老家的小镇几乎没多少区别,而夏家宝所说的这些,其实也很正常,有的他小时候也有过。
宋词爷爷每周六会去镇上赶集,赶集就是为了买肉,那时候他们家一周吃一次肉,别以为夸张,当年农村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所以赶集自然也成了宋词的期待,而爷爷有的时候,也会带他一起。
只不过社会发展太快,现在回想起来,跟过去宛如两个世界。
车子很快出了镇,向着夏集村的方向。
其实夏集村距离龙溪镇不远,也就十多公里的路,但是对当年还是孩子的夏家宝来说,这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等出了镇,夏家宝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看着车辆路过一个个村庄。
“前面应该就是了吧?你家具体在什么位置?”宋词向夏家宝问道。
“村尾第四家,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在路口处往右拐。”夏家宝神色颇为复杂地道。
于是宋词把车子往他所指的方向行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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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夏,下午你去地里给棉花打农药吗?”
孙桂香从屋内走到门口,夏报国此时正蹲在屋檐下抽烟,目光看着门前的路上,一根接着一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报国今年六十四,但却显得格外地苍老,头发稀疏,因此常年戴着一个蓝色鸭舌帽,帽子已经洗得有些发白,帽檐因为磨损,线头有些外翻。
而孙桂香比夏报国小两岁,但是看起来比他还要苍老一些,因为眼睛不好,所以总是喜欢眯着眼睛看人,耳朵也不好,所以说话一直很大声,自己却毫无所觉。
“嗯,下午去地里。”
见她出来,夏报国大声道,因为不大声,孙桂香听不到。
“嗯,那正好顺便挖些土豆回来,地里的那些土豆再不收上来,都要烂在地里了。”
“知道了。”
农村就是这样,种的东西吃不掉的,基本上就直接烂在地里。
孙桂香没听到夏报国后面的回答,但是大概也能猜到他怎么说,转身回屋,很快拿着两个小木凳走了出来,一个递给夏报国,一个自己坐了下来。
夏报国把小木凳塞到屁股下面,继续抽着烟。
孙桂香同样没说话,只是在旁边默默坐着,农村人,又没什么文化,所以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安慰人的话。
但是多年夫妻,她只要坐在那里,夏报国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夫妻俩没多大本事,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的普通农民。
要钱肯定没有,只能说不愁吃,饿不死,不过夫妻俩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孝顺,小儿子聪明。
大儿子从小学习不好,早早出去打工,经常寄钱回来补贴他们,到现在三十多岁都还没结婚。
而小儿子聪明,从小读书就好,小学、中学、高中,一直到大学,都没让他们操什么心,也一直都是他们的骄傲。
所以他们对小儿子也格外地喜欢,格外地宠溺。
夏家宝也是老夏这一生中最值得骄傲一件事,和人聊天,张口闭口,必定是我们家家宝如何如何……
可是直到发生那件事,就是到现在,他们都没搞明白,儿子为什么会借那么多钱,怎么借的,又花哪里去了……
夫妻俩感觉跟天塌下来了一般。
孙桂香成夜成夜地哭,除了埋怨自己命苦外,连埋怨的对象都找不出来。
而老夏夏报国却像没人事一样,每天忙前忙后,屋内屋外,除了抽烟,就是干自己的活。
大概两个多月以后,孙桂香慢慢从悲痛中走了出来,毕竟人还活着,活着就要生活。
但是孙桂香却知道,夏报国他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烟瘾变得更大,跟人再也不提儿子的事,也再也没走出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看着门前的来路。
好似期待着那熟悉的身影,突然在路口出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
笑吟吟地走向他们,向他们喊着:“爸、妈……”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没让他们觉得有多少暖意,反而丝丝的凉风,顺着衣服的缝,钻进衣服里,让他们觉得有些冷,也有些凉。
直到一辆车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向着他们家门口驶来。
老夏扔掉手中的烟蒂,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带倒了木凳,发出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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