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



    为什么来不及?



    允儿带着疑惑,看向刘璃手中的平板,上面画面依然是砸场的直播间。



    直播镜头的角度变了,砸场哥整个上半身,连带着他身后的区域,一起被纳入了画面。



    掌镜拍摄的已经不是砸场哥自己,显然已经换人了。



    砸场哥正在喋喋不休:



    「拿好了,好好拍。」



    「靠,累死哥,手都举麻了。」



    「等下收拾了那个琉璃,必须找个地方洗个桑拿,好好按按。」



    「所有人都有啊,哥请客。」



    「最近太晦气了,必须好好洗洗。」



    「烟呢,水呢,瞎吗你们?」



    砸场哥骂骂咧咧地抱怨着个不停,



    刘璃和允儿,



    以及凑过来头碰头看向直播画面的玲奈、小九、娃娃,



    乃至于透过她们直播,看到砸场哥直播画面的粉丝们……



    没有人,听得见砸场哥在说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目光,全都聚焦在被拍进直播画面的颓废男人——谢伊——身上。



    谢伊正在朝砸场哥走去。



    由慢,



    至快,



    坚定,



    不移。



    看到这一幕,允儿便明白了,叹息道:「的确来不及了。」



    一个男人,



    没有犹疑,没有徘徊,乃至于没有吼叫,没有癫狂,



    只是平静地走向仇人,想要为妻子报仇的时候,



    一切决定早就下定了。



    不是一个电话,一声规劝,一个后果,一个警告……



    不是任何东西能阻拦的。



    的确是来不及了。



    早早的,



    在他踏上来机场路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在砸场决定直播他的归来,暴露自身行踪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在新娘一跃而下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刘璃把手伸过去,按下了允儿手机的挂断键。



    既然劝阻无用,



    刘璃能做的就只有——不打扰。



    让他去做完想做的事情,从而无愧亦无憾。只是,真的不值得啊。



    刘璃百感交集,眼睁睁地看着谢伊与砸场之间的距离,在飞快地缩短。



    30米,20米,10米……



    刘璃有点不敢看马上就要发生的一幕。



    「我知道砸场会死。」



    「但我没想到,他会死在谢伊的手上。」



    「用一个好人,换一个坏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系统……」



    刘璃本能地想要呼唤系统,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她忽然愣住了。该不会是系统,导致的这一切吧?



    可怕的念头刚刚生出,便已经被刘璃否了。不会!系统只是在因势利导。系统只是早知道,事情会这么发生。系统只是——不干预!



    无声无息地,一颗种子落在了刘璃的心田,悄然生根,发出芽来。



    刘璃默默地握拳,对自己说:



    「我想干预!」



    下一秒,她睁大了酸涩的眼睛,再没有闭目不敢看的想法。



    她要看清楚,把等下发生的每一幕都记在脑海中。



    她要用这一次的「来不及」,为后来者戒,在她想要干预的时候,不要再出现「来不及」!



    刘璃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平板上显示的时间。



    她要记住这一刻



    。



    早,11点45分。



    魔都机场,出发层外,早11点45分。



    「eperar



    始终满盈或又虚亏



    vaeeal



    可恶的生活



    

    时而铁石心肠时而又关心抚慰当做游戏一般。」



    谢伊带着耳机,那首《Tea》(弥撒)在耳边不断地循环着,似是声声催促声声叮嘱,又似是声声劝告声声安慰。



    10米。



    10米之外,就是那个毁灭去了他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人。



    是了结,



    是公道,



    是交代,



    还是其他的什么,



    一刀下去,生死两断。



    现在机会其实不是很好,



    砸场哥身边围着三个人,像是三个盾牌,就他挡得严严实实。



    一个举着自拍杆,直播掌镜;



    一个接过行李箱,鞍前马后;



    一个拿着矿泉水,端茶倒水。



    只是,谢伊等不及了,也不敢等了。



    隔着一条车道,对面好几辆面包车,几十号人在等着。



    要是让砸场走到那群人中间,他就没有机会了。



    谢伊一步步地靠近,眼中只有砸场,其他的一切人一切喧嚣,就像是在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直到,



    他感觉被什么撞了个趔趄,



    挂在耳朵上的骨传导耳机掉落,



    然后,



    「哎呦」一声,小女孩痛呼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谢伊脚步一顿,周遭的喧嚣,甚至数米外砸场哥对着粉丝叫嚣要收拾刘璃的话,尽数传入了他耳中,就像是远去的世界又归来了。



    他低头一看,发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吧,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呼痛。



    显然刚刚撞到他的,就是这个小女孩。



    谢伊眼睛依旧盯着数米外的砸场哥,蹲身下来,把小女孩扶起,问:



    「怎么样?伤到了吗?」



    小女孩揉揉屁股,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就是有点痛。



    叔叔你被我撞疼了没有?」



    谢伊摇了摇头,目光依然不离前方。



    「叔叔,我叫遥遥,你叫什么名字呀?电话多少?我让妈妈陪你的耳机。」



    小女孩遥遥看了一眼地上的耳机,一点不怕生地说道。



    谢伊愣了一下,第一次收回目光,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个叫「遥遥」的小女孩。



    记忆猛地复苏。



    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有一个叫「依依」的女生,也是这么一头撞过来,撞掉了他的手机,说出了八九不离十的话。



    又在另外一个时间点,那个叫依依的女孩坦白了,其实是故意的,只是想要认识他。



    恍惚了一下后,谢伊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



    「我叫谢伊。



    谢谢的谢,伊人的伊。」



    「伊?」



    「就是她的意思。」



    「嘻嘻,那不就是谢谢她吗?」



    「对啊,谢谢她。」谢谢她,照亮了我的生命。



    谢伊长身而起,望向前方。



    几米外,



    砸场哥喝了一口水,嫌弃地塞回了「端茶倒水」小弟手里,并骂骂咧咧地一把推开了他。



    恰似,



    紧闭的城墙,打开了一道门。



    「咔嚓!」



    谢伊眼前一亮,一步迈出,将地上的耳机踩得粉碎,大踏步地向前。



    手机中正在播放的音乐骤然外放。



    仿佛一首歌唱到激昂处拔高了音调。



    「Soralrorara



    命运将我的健康与意志时时摧残



    eaffeefeperagara



    虚耗殆尽痛苦不堪永远疲于奔命」



    三米,两米,一米。



    谢伊右手伸入袖中,握住了刀柄。



    「Hrrreplage



    就在此刻不要拖延快拨动震颤的琴弦」



    砸场哥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下意识地转身;



    拿自拍杆、行李箱、矿泉水的小弟们,齐齐瞩目过来;



    对面的小弟忽然骚动,喊叫着「小心」,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谢伊右手从左袖中抽出,一抖间毛巾散开,寒光乍现。



    刀!



    杀牛刀!



    他的左手,



    一把攥住砸场哥的肩膀,拉向自己怀里。



    「Dvaovaoevaoe



    圣洁的圣洁的弥圣洁的弥赛



    Dvaoeovaoea



    圣洁的弥赛亚圣洁的弥赛亚呀!」



    他的右手,



    自下而上,一刀扎了下去……



    在那一刹那,有那一瞬间,



    砸场哥与谢伊四目相对。



    他没看见刀,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本能地觉得眼熟。



    他见过眼前这个颓废的男人。



    是在哪呢?



    一场婚礼,失魂的女人,落魄的男人,还有大笑着离开的自己。



    是他!



    砸场哥神色大变,恐惧涌上心头,爬上脸庞,扭曲了五官,颤栗了牙齿。



    他想要大喊,想要大叫,却感觉没有力气,好像浑身上下的力气跟破口的气球一样,从某个地方漏了出去。



    他茫然地低头,看到的是谢伊持刀的右手,手跟刀柄上全是通红的鲜血。



    刀呢?



    刀在肚子里。



    「啊……」



    砸场哥终于惨叫出声,拼命向后仰,却被谢伊一下下地拉回怀里。



    一刀,两刀,三刀……



    砸场哥整个人仿佛破布袋一样,挂在谢伊的身上,时不时地伴随着「噗嗤噗嗤」的白刃进出声,一颤,一抖,一颤,一抖……



    几十号人从对面冲过来,围了上来,一个个面无人色,没一人敢伸哪怕一下手。



    自拍杆抖个不停,画面不住地晃动,直播还在继续。



    远处有尖叫声,



    近处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谢伊剧烈的喘息声,以及他伸手一推,砸场哥千疮百孔地倒在了地上。



    眨眼间,出血成泊。



    看着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气息的砸场哥,



    看着浑身染血的谢伊和杀牛刀,



    依然没有人敢动。



    没有任何人,有哪怕一丁点为砸场哥报仇的想法。



    一群恶形恶状的彪形大汉,



    此刻,怯如鸡。



    他们还没有鸟兽散,只是一时震撼、惊惧,挪不动脚步。



    谢伊无力地坐下来,接着连坐都无法维持,仰天倒在血泊中。



    他从兜里掏出烟,带出手机落在地上,那首《Tea》还在不断地循环,回荡在所有人耳边,也通过直播,传



    到了殡仪馆,传到了震惊地看着直播的每一个人耳中。



    只是用手碰过便沾满了血的烟,被谢伊叼在嘴上,点燃的时候发出「滋滋滋」的响动。



    深吸一口,



    火光明灭,



    谢伊剧烈地咳嗽着,终至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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