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片刻的沉默,只低着头想着什么,十六年前哲哲那样受宠,身边的御医都是太医院里的圣手,怎会好好的喝了配比不当的欢花汤药,况且哲哲那般年轻,自己又舍却后宫三千独宠她一人,她为何要迫不及待的想要怀孕生子,即使她一辈子都不生孩子,他也一样的待她的,只可惜佳人已去,只如今空留一惘惆怅和深切的痛楚。【小说文学网】

    对于当年之事,他始终不敢相信,也有所怀疑,那时自己盛怒之下将欢花汤药列为禁药,斩杀了为哲哲配药的御医,那御医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口口声声喊冤枉,难道这当中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如意的话似乎又勾起了他的怀疑,那经久飘远的事历历重现,似一把生锈的钝刀一刀刀在他心上割着,半晌,他的声音冷清清的,似积在青瓦上难以消融的冰雪:“如意,你说若有人想在欢花汤药里动什么手脚,太医可会辨识的出来?”

    如意忽想到瑞亲王妃假孕中毒之事,她看着皇上心中滋味很是复杂,绾妃被人下了血衣天蚕蛊,还让玄洛听胎里就带来了此毒,这当中是什么费的心机到现在都一无所知,她虽知道些真相,但也不能跟皇上提起,不然徒增皇上怀疑,况且若她说出绾妃中毒之事,那必然会牵扯到清平侯府,牵扯到玄洛。

    御国夫人苦心将这秘密隐瞒,她怎会让她的一片苦心白费,她拿自己的孩子换了玄洛的命,每每想起,心里就翻涌痛楚与怜悯之意,同时她也会觉得有些庆幸,她感激御国夫人,若无她,她今生也遇不到玄洛了,她恭敬答道:“其实想利用欢花汤药害一个人也并非非要在药里做手脚,欢花汤药若与朱砂混在一起就能致人慢性中毒,而且太医还很难诊断的出来,这样便人杀人于无形。”

    “朱砂?”皇帝抬眸,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疑惑。

    “朱砂既可入药,也可作染色使用,经朱砂所染布料红色红久鲜艳……”如意正缓缓的说着,皇上忽然打断道,“若穿了朱砂所染的衣服是不是就会中毒?”

    如意点了点头,又将自己过去在瑞亲王妃说与王妃和王爷的解释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虽说的平缓而轻淡,却好像一股强风鼓鼓的刮到皇帝的脸上,直刮的两颊边起了深冷寒意,他的哲哲最爱穿红,若当年她穿了被朱砂染过的衣裙,那她……

    他越想越觉得头痛,似听到哲哲在他耳边轻声哭泣,呜呜咽咽,怨只怨当年涉及此事的御医宫人都被他一怒之下斩了,如今想查也是无从得知了,他只看了看如意,心里想着若如意早生十几年,有她服侍在哲哲身边,相信哲哲也不会病成那样了吧!

    如意见皇上怔怔的盯着自己,那一双布着血丝的眼眸里蒙着一层哀伤与无力,甚至看着让人觉得有些可怜,皇上君临天下,威仪霸气,何曾见过这样的他了,他是君王却同样也是个为情所困的普通男子,在情爱面前,有些人总有挣不脱,看不透的。

    皇帝兀自愣了一会,很快又收拾了仪容,整理了衣冠,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冷峻的高深莫测的神情,朝堂之上,厉元傲主动为儿请命,捉拿叛贼慕容剑,皇帝心思深沉难辨,没有人知道这一趟他想要诛杀的可不至慕容剑。

    如意和冬娘莲青正忙着在正安殿西配殿内调制新茶,冬娘笑着道:“奴婢在来前还着实忧虑了一番,不曾想倒是庸人自扰了。”

    莲青轻吁了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这宫里比不得咱们侯府自在,奴婢倒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往常想着天子威言可怕至极,不曾想皇上待小姐却是极好的,小姐还能哄着皇上笑,奴婢这心里的恐惧之情也少了两分了。”

    如意半弯着腰,手里正拿着新晒干的芝兰花瓣细研磨着,听到冬娘和莲青之话却笑道:“今后咱们怕是要更加小心了,在皇宫里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莲青心存敬畏之心还是好的,切不可一大了意反遭了别人的道。”

    冬娘叹息一声,蹙了眉头,皇上和太后虽然待小姐好,但伴君如伴虎,稍微出一点差错很有可能丢了性命,其实按她所想,等老爷回来了给小姐定了亲事,小姐若就此嫁入清平侯府就好了,御国夫人那样喜欢小姐,而清平侯也只有御国夫人一个正房妻了,倒少了许多争斗,只是一想到玄洛身上的毒,又觉得揪心,两年时光实在是太短了,倘若小姐到那时还寻不到解药,可不就要成了……

    她摇了摇头命自己不要再往坏里想,既然跟着小姐入了宫,既来之,则安之,她们尽好自己的本份护着小姐就行了,她正要说话,高庸手下的小太监乔艳艳快步跑了进来,打了着千,细声细气道:“福瑞郡主赶紧准备着,皇上下朝了。”

    如意见那乔艳艳生的唇红齿白,尖细小脸,一双眼眼细长却是骨碌碌的转着,与他的名字倒有几分相衬,在太监堆里的确长得算是艳的了,她笑了笑:“瞧你猴急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乔艳艳喘了一口气,虽跑得急,他的气却喘的极轻,笑了笑露出两排细白的糯米牙道:“师傅说今儿在朝堂之上,厉丞相主动请命,又有人上报说平南王和晋西王打的热火朝天的,皇上心里高兴,师傅特叫奴才来通知郡主,叫好好预备着,皇上还预备在正安殿召见各位皇子呢。”

    如意笑了笑道:“幸亏你师傅叫你跑了一趟腿儿,不然我还真没预备着这么多。”

    乔艳艳笑着又打了千,转身伶俐的就跑了,如意上回入宫住着的时候就知道这乔艳艳,因他身形娇小,又生的极白净,垂挂的八字吊眉让他的脸凭添了几分喜气,再加上他名叫个艳艳,所以宫里的人都喜欢拿他打趣,他也不恼,见谁都是一副笑脸,而且办事伶俐,如今是高庸手下最得意的徒儿,只听他回身时还嘀咕了一句:“哎哟哟,昨儿可输了好些钱。”

    如意也未多在意,宫里的公公在闲暇时喝酒赌钱的也是常事,只要不闹的太过,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这些个太监都是被除了男根的,整日无事是也只能找些消磨的法子,想着,她回身对着冬娘和莲青道:“姑姑,莲青咱们赶紧准备着。”

    稍顷,听听到正安殿外接驾的声音,只有小宫女跑进来端了如意准备的茶,如意是女官所以也不必贴身服侍,她的职责就是管着皇上的身体,随着捧茶的小宫女一道入了正安殿堂屋内,莫离忧和莫离云同时悄悄的打量了如意一眼,莫离楚脸上则带着几分随意的笑,单冲如意点了点头,如意只微微报以一笑,那一笑,着实让莫离忧和莫离云都齐齐为之一怔。

    莫离云的脸稍显冷淡,眼上蒙着几分阴沉,动容也只是刹那间的事,转眼便归于寂灭,他与太子一起跟皇后提起如意之事,谁想到倒惹了皇后不快活,皇后一个字也未说,他也不知皇后是如何打算的,难道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如意被莫离忧抢走不成,若她是个普通的女子也就罢了,偏她是天纵福星,又是父皇和太后跟前的得力的红人儿,这样的人即使他娶不到也不能叫他人得了好处。

    莫离忧清俊无双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眼光微在如意身上流连一番,只见她一身冰蓝宫装,白玉般的脸上似采了冰雪的纯洁,一双眸子又清又亮,却还隐着几分让人难以探究神秘难测,细润的红唇轻轻抿着,只立在那里不说一句话,无端端的就透着几分难以亲近的贵气与清冷。

    他心内一动,莫离楚转头拿眼瞟着莫离忧,只呵呵一笑,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多言,看到如意,他复又想起玄洛,那心里立时激动了几分,只可惜玄洛是个男子,偏还是那样一个让人望尘莫及不敢亵渎的男子,他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皇上脸上带着几分平和之色,端起和阗的白玉茶盏,蒸气带着茶香袅袅扑鼻而来,闻之就让人沉着心静,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茶水之中舒展,旋转,绿芽儿水影交融,皇帝笑了笑道:“这看着似日铸雪芽,闻着味道却又不大像。”说着,轻尝一口,芝兰之香从鼻尖蔓延到咽喉,就连四肢百骸都有说不出来的轻快之感,他回头问如意道,“这又是你鼓捣出来的新茶?”

    如意施礼笑道:“这本是臣女按皇上的脾胃研制的新茶,皇上喜欢就好,只是不知道这茶合不合众位皇子的口味?”

    莫离楚哂然一笑道:“好你个沈如意,弄出这样的茶来日后叫我到哪儿喝茶都不香了。”

    皇上沉了沉脸道:“离楚,不可无礼。”

    莫离楚掩了嘴,皇上又笑道:“你若喜欢朕免不得要叫如意多费些心了。”说完,又回头问如意道,“这可是日铸雪芽。”

    如意笑道:“皇上圣明,正是日铸雪芽。”

    莫离忧淡淡道:“这茶里可加了什么,怎么喝着竟有些花香草香之气?”

    如意笑道:“这可是臣女的看家本领,若这会子告诉了七皇子,臣女还怎么在皇上面前讨好儿呢?”

    皇帝哈哈一笑,指着如意道:“偏是你这孩子说话呕人。”

    “臣女这会子能呕得皇上一笑,这茶喝下去就更香了。”如意笑意盈盈道,“其实也没什么,左不过加了些花儿草儿并着几味药材,若七皇子想知道,臣女将此茶研制之法写下来就是了。”

    莫离忧点着笑道:“那就有劳如意姑娘了。”

    莫离楚又打趣道:“这会子你倒不怕这看家本领没了。”

    如意又道:“不过是臣女白说着罢了。”

    皇帝眉眼里皆是笑意,忽一眼瞥见太子如霜打的茄子般阴沉沉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莫离云本就不喜欢多说话,他也不太在意,可太子素日里却是喜欢说话,这会子满脸悲戚之色,必是为着慕容中之事,想着,他脸上的笑意退去,淡淡道:“澈儿,这会子你垂头丧失的做什么?”

    莫离澈浑身一震,看上去精神有些倦怠,脸上苍白中带着几许青灰之色,眼睛有些红肿,他颓唐着脸低低道:“父皇,儿臣刚刚在想着程门立雪的故事,一下子走了神,还请父皇原谅儿臣。”

    皇帝的脸色彻底暗了下来,脸上已冷峻的像挂了一层霜,如意心里咯噔一下,这太子这会子说这句话岂不自讨责骂么?她也不敢多说话,只敛了容恭敬的立在皇上身侧,皇上阴郁着脸,眸里晦暗不明,冷笑一声道:“哦,如今你倒进益了不少,也知道用功读书了,连程门立雪的典故都知道,不如你与朕说说可曾从中悟出了什么道理?”

    “父皇,近日太子每每苦读至深夜,今儿……”莫离云心知不好正想要为太子解围,皇帝突然打断道,“离云,澈儿是朕的嫡长子,又是太子,自然应该为你们兄弟做好表率,今儿你们也一起听听澈儿的道理,看看说的是也不是?”

    莫离澈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慕容太傅那样跪下来求他,那老态龙钟,满头白发的样子他心内十分不忍,虽然惧着父皇,但太傅勾结平南王之说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的,自打小时开始他都由太傅教导,自然有了深厚的师生情谊,如今太傅落难,他若连一句辩驳的话不敢为他说,也白辜负了他这么多年的精心教导,。

    太子仿佛要卯足全身的勇气一般,一字一眼道:“《宋史·杨时传》:‘至是,游酢、杨时见程颐于洛,时盖年四十矣。一日见颐,颐偶瞑坐,游酢与时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说的就是尊师重道,儿臣虽不敢自比杨时站在大雪天的门外等老师程颐醒来,但儿臣也知道一日为师,终身……”太子顿了顿,又知自己失言,他的父亲是皇上,又怎么是慕容中,这样说了岂不更若父皇恼怒,想着,他转口道,“父皇礼贤下士,登崇俊良,慕容太傅是我朝大儒,如今他年愈花甲,已是油尽灯枯之暮年,儿臣自小就由他敦敦教导,他教儿臣忠君爱国,凡事以父皇圣意为重,又岂会在暮年还想着要谋反,必是有人陷害了他,儿臣恳请父皇明察。”

    皇上的神色越来越冷,目光深深的锁在太子身上,有着不可置信的痛惜与愤怒,因着太子是嫡长子,自己曾亲自教导,教他读书写字,骑马打猎,这份父子之情是其他皇子都未得到过的,他极力克制着恼怒,冷然道:“那依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了你的那位慕容太傅了?”

    莫离云在暗中朝着太子挤了挤眼,太子却视而不见,掀起长袍一角直直跪下来道:“父皇,儿臣只是可怜太傅这么老了还要受这样的罪,何况这勾结谋反之罪终究是别人瞎嚼出来的,终究也只是个疑影儿,父皇何……”

    “呯呤嗙啷!”一阵瓷碎摔裂的声音突兀的在大殿上响起,震裂了一地尖锐的碎片,皇上自打从尘希手里得到那封慕容威与平阳南商议各自为王,分江而治的信的时候就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

    太子口里的谋反之罪是由别人瞎嚼出来的,这别人正是他这堂堂天子,不过他可不是瞎嚼,而是有真凭实据,他所掌握的远不至一封信那么简单,太子当真愚钝不堪,如今竟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盛怒之一上,他将茶盏撤了个粉碎,只愤恨的厉喝一声道:“你既会读书就该知道《鸣沙石室佚书—太公家教》里说:忠臣无境外之交,弟子有柬修之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这么着,你就该做慕容中的儿子去!没的在朕的身边倒辱没了你这个一心尊师重道的人。”说到最后,他的牙已咬的咯咯作响,浑身散出令人胆颤心惊的气势。

    太子只唬的瘫软在一边,热泪夺眶而出急急道:“父皇,儿臣怎敢做别人的儿子,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啊!儿臣一日也不敢忘记父皇待儿臣的好,儿臣还记得小时候父皇握着儿臣的小手教儿臣写‘澈’字,儿臣还记得到小时候……”

    “好了!”皇上立时打断冷喝一声,那身子里却浸出森冷冷的失望之意,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他略有些颓然的重新坐了下去,摆了摆手道,“亏你还知道那些个典故,这么些年你念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只会看表面文章,也怨朕事太多,竟忽略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也敢公然对朕说出这大逆不道忘八糕子的话了,慕容中谋不谋反朕自有定夺,岂能容你在朕面前呼情喊冤的,他果真教你教的极好,倒教出个反叛朕的孽障来!还不赶紧的给朕滚出去——”

    “父皇……”太子满脸泪色又唤了一声。

    “滚——”皇上已经是两眼冒火,咬牙切齿了。

    太子唯诺诺的退了下去,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凝重寂静的想叫人逃走,皇帝铁青着脸坐在那儿,目光缓缓从其他几个皇子身上一一略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莫离云身上,如寒针一般盯着他。

    莫离云上前一步跪了下来道:“父皇,大哥一向心软慈悲,别说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太傅了,就是身边的下人出了事,他也会倾心相助的,据儿臣看,大哥并非是真心想忤逆父皇,必是慕容中到大哥面前说情儿去了,大哥不知内情被他哄骗了去也是有的,说到底,大哥是个热心肠宽待身边人的人,这会子被人蛊惑说了这些话惹得父皇生气,还请父皇看在大哥素日里恭顺孝敬的份上饶了他。”

    皇帝眼睛半眯静静听着,半晌,他沉声道:“澈儿自小就喜欢伤春悲秋,又耳根子软再经不得别人半点撺掇,一味的事非不分,好坏不懂,像他这样的人怎能……”皇帝说到此便不再说话,太子的性格确实不是帝王该有心性,只离云的话说的不错,太子虽不成器,但人的本质不坏,心计儿也不行,若他是个有心计会谋算的人,今儿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话虽叫自己十分恼怒,但也有他痴心的地儿,想着,他又道,“今儿朕本还想跟你们商议一下太后寿辰的时儿,如今朕也没这份心思了,你们都退下吧!”

    如意知皇上是不忍心真的降罪于太子,毕竟父子之感情是真,况且太子确实算不得一个坏人,只一个男人若心软到他那样的地步便是懦弱,前世若不是太子有利用价值,早就被莫离云除掉了,像他那样的性子根本不是帝王之材,皇上不问别的皇子,单问沉默寡言的莫离云,也是因为他知道莫离云与太子交情最好。

    莫离云确实会审时度势,若这会子他落井下石诋毁太子,不仅不会获得皇上的赞许,相反还会跟太子一样受到申斥,而且被申斥的还要更严重,引起皇上的猜忌。唯有这样说话才显得兄龙弟恭,皇帝是从嫡夺之战走过来的,当年的弑兄杀弟之事他耿耿于怀,不是后悔,而是害怕这样的事情重复在自己儿子的身上。

    “儿臣告退!”几位皇子一并施礼退去,皇帝斜靠是龙榻之上,颧骨处因生气而显得有些潮红,又回头对如意道,“如意,别光站着,你是朕封的女医官,不是宫女儿,那边的杌子上坐吧!与朕说会话。”

    如意忙欠身道:“臣女谢皇上恩典。”说着,走了两步坐了下来,又道,“皇上,急怒易伤身,还请皇上多放宽了心,若这会子还有什么气没撒完,尽管像臣女撒好了,臣女就坐在这儿给皇上撒气。”

    皇上轻轻一笑道:“朕怎么拿你撒气,瞧你坐在那儿可怜见的,刚刚唬着了吧?”

    如意忽觉得有些恍惚,除了父亲,还没有哪个年长的男子待她这般,她笑了笑道:“皇上有一颗慈爱之心,臣女怎么唬着?”

    皇上一哂,淡淡道:“朕刚刚申斥了太子,你从哪里看到朕的慈爱之心了?”

    “爱之深,责之切,正是因为皇上有慈爱之心才会申斥了太子,皆因皇上素日里看重太子才会动了大怒。”

    “唉!”皇上无奈叹息一声道,“养子不教父之过,太子越大越不成器了,那眼珠子都被浓重的灰尘给蒙的是黑是白都分不清了,朕对他实在是太失望了。”

    如意应道:“若单论今儿太子所说的话,臣女不敢置喙半分,但若透过事情的表面看透内在,太子敢冒大不韪的说出这番话,可见他是个有情之人,臣女不懂朝政之事,但太子所念及的不过就是师生情谊罢了。”

    皇帝偏头细细打量着如意,只见她坐在那里沉静如水,他忽而道:“如意,你是否能看透人心?”

    如意笑了笑道:“这天下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但如意身为医者,医的不仅是身还是医心,这样病才能好的完全。”她微顿片刻又继续道,“臣女说这番话不仅仅是因为如意猜度到皇上对太子的父子情谊,更因为这是如意以一个女子的心思猜度的情字,世间之情不仅有亲情,爱情,友情还囊括了其他的情,皇上对太子有父子之情,所以皇上会对太子动怒失望,太子对慕容中有师生之情,所以太子明知会惹怒皇上还为慕容中求情,虽然是黑白不分,但若论太子的初衷,也还有可原谅之处。”

    说着,如意起身上前又跪了下来道:“臣女所言若有不当之处还忘皇上见谅。”

    皇帝叹息一声道:“日后你在朕不面前不必如此拘礼,有话尽可以直说,朕喜欢听真话,你快些起来吧!”说完,又叹道,“如意,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朕说这样贴心窝子的话,你的话倒让朕心里好过了不少,也让朕找到了可以原谅太子的理由。”

    如意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她说这些绝不是想护着太子,皆因她知道皇上心里有太子,皇上查出媚欢香的事,对皇后必有怀疑,他朝若要废后,皇上所可怜的人不过就是太子罢了,因为知子莫若父,皇上明知太子不适合做皇帝,还迟迟未废太子,就算在前世,皇后薨逝,太子之位也未可撼动,这当中虽有他人在暗中的努力,也因着皇上对太子有期望,相比与莫离云的狼子野心,还有那看不穿的诡计阴谋,太子与之比起来倒像个透明人儿了,只是皇后那儿却不好对付,这会子还不知她怎么挖心挠肝的想要对付自己了。

    如意正待说话,忽见长春宫的小宫女三元急吼吼的跑了过来,乔艳艳连忙将她拦在门外,她只哭叫着:“皇上,不好了,您快去长春宫看看吧,卫妃娘娘她……”

    皇帝倏地起身,大步子就迈了出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三元哭道:“卫妃娘娘见血了。”

    皇帝大惊失色,连忙叫如意道:“如意,快随朕去长春宫看看。”

    彼时天空昏暗,连日的阴雨早湿得叫人像要生出阵阵寒意来,四方城内宫影重重,树木森森,更显得暗淡阴森,在这里铜墙铁臂般的四方城内,一座座巍峨而华丽的宫殿连接的是那片最阴暗的死地,皇帝未坐辇轿,只大跨步的往长春宫的方向走着,如意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跟的有些吃力,高庸小步急跑着,兴许是他跑的多了,倒跑的气息平平。

    几只乌鸦扑棱的翅膀飞越暗色天沉,那枯桠枝叶因着乌鸦的腾飞尤还在抖动着,无端的生了几分不祥之意,皇帝大为焦虑,好多年宫里都未添过一个孩子了,舒妃的孩子没了,宁贵人的孩子也没了,所以他对卫妃怀着的这个孩子格外看重,太后说如意已断过卫妃怀的是个男胎啊。

    刚到长春宫,就有内侍小太监飞也似的跑去通报了,如意跟着皇上一道进了长春宫,绕过正殿,卫妃的寝殿就在长春宫正殿之后,寝殿内雕花刻彩,锦幔垂垂,鲛绡罗帐里睡着个美人儿,苍白的脸,紧蹙的眉,干裂的唇,她睁着恐慌的大眼睛只呢喃的叫唤着:“孩子,我的孩子。”

    一带明黄灼灼闪过,皇帝急步到了她床边,急呼了一声:“蝶舞,你怎么了?”

    卫妃这才回过神来,看见皇上似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伸出瘦白的手臂对着皇上道:“皇上,求求你,救救臣妾的孩子,救救臣妾的孩子。”

    平日为卫妃诊脉的成太医诊了又诊,只作无奈摇头叹息,他小心翼翼道:“皇上,恕微臣无能,娘娘腹中的孩子怕是……”

    皇帝听也未听,只烦燥的挥了挥手回头对如意道:“如意,快过来看看。”

    如意赶紧近身上前,伸三指与卫妃搭脉,卫妃手臂细软无力的搭在那里,如意的手无意触到她手上的一串白籽玉蝉手链,金黄色玉蝉颗果饱满可爱,触手细腻生温,如意搭完脉手上留有余香,细闻闻却有股极轻的麝香气味。

    “如意,孩子还有没有的救?”皇帝急问一声道。

    卫妃眼里满带着期望之色,惶恐的眸子带着急切而又害怕的神色看着如意问道:“我的孩子有没有事?”

    如意安慰道:“好在还有救,皇上和娘娘请勿担心。”她说着,又伸手指了指卫妃手上的白籽玉蝉手链道,“还请娘娘解下此物让臣女细细分辨。”

    卫妃心内一惊,皇上赶紧命宫人将她手上的链子解下来递给如意,如意也来不及前辨物,赶紧取了银针为卫妃扎穴,成太医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暗自忖度,这福瑞郡主医术高明,令太医院一干太医为之汗颜,如今他无法保卫妃肚子的龙种,倒要看她如何救治。

    少顷,卫妃下身已不再流血,脸色也已好了不少,如意又开了药方,成太医想问又不敢在皇上面前问,只是心里不由的佩服起来,自己行医几十年,阅览医书无数,尝试过百味药草反不如一个小姑娘,不过医术无年岁之分,有真本事才是最硬的道理,他倒有了求教解惑之心。

    皇上听如意说孩子可保,脸色稍霁,如意忙完之后又拿了剪刀将那白籽玉蝉手链剪断了,玉蝉落在掌心,如意将玉蝉直立却倒出几颗细小深褐色微粒,成太医眼尖惊呼一声道:“麝香。”

    卫妃大惊,汉赵飞燕和赵合德将息肌丸塞在肚脐内接融入身体,以使她们肌肤润泽,光彩照人,这息肌丸的主要配方就是麝香,这可是流产堕胎有奇效的药物,她脸上忽升起一股强烈的怒意,只是她的心却是五味杂陈,她费了极大的力气转过身子,鲛绡斗帐微微晃动,那上面的还锈着多子多福的吉祥纹样,那纹样直晃得她眼晕。

    “皇上,你可要为臣妾作主,究竟是谁拿了这东西来害臣妾?这人也忒歹毒了些。”说着,眼角有清泪流下,连呼吸间都带着冷风刮过呼吸的痛楚,“若不是福瑞郡主,臣妾的孩子怕是就要没了。”

    皇上的脸色很难看,但为了安抚卫妃也只得收了神色,转而换作一付温柔的样子伸手握住了卫妃尤自颤抖的手道:“朕必会查出这幕后黑手,朕的身边绝不允许有这样阴毒的人存在,竟然敢戕害龙嗣。”

    卫妃眼里滚出泪珠儿来,十分委屈的哭道:“皇上,臣妾好害怕,臣妾害怕这腹中的孩子终究是会保不住。”她越哭越觉得伤悲,心里对孩子有了深重的愧疚之感。

    皇上的眼神里满是痛惜和愤怒,他咬了咬牙道:“朕记得这串白籽玉蝉手链是太后所赐,太后绝不会害朕的孩子,必是中途有人动了什么手脚,蝶舞,你这手链拿回来后还给谁碰过了?”

    卫妃茫然的摇着头道:“自打太后赏赐给臣妾,臣妾便日日戴在手腕之上,除了臣妾身边贴身宫女能碰到,别人是半点也碰不着……”说着,她闭了眼,却有些力不足,喘了几口气又道,“臣妾想不明白这麝香是怎么下的?”

    如意轻声道:“娘娘,你这会子体弱,需要静养,不宜再劳累,更不宜伤心,否则伤已又伤了腹中孩子。”

    皇上亲拍了拍卫妃的手道:“蝶舞,你赶紧先息着,其他的事交给朕,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卫妃点了点头,皇上又对如意道:“如意,事情未查明之前,还需要你待在长春宫照看着卫妃,朕的孩子不能再有事。”

    如意只觉得心生凉意,皇上这般看重卫妃腹中之子,只可惜这孩子不是皇上的,她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臣女遵命。”

    皇帝缓缓起身,手却还握着卫妃的手温然道:“你放心,有如意在这里照看着你,孩子必然会没事的。”

    说罢,皇帝扶着高庸的手就离开了,只留下一抹冷绝而孤寂的背影,他立时传唤了卫妃身边的两个贴身小宫女,那两个小宫女咬死不肯认,只说绝没有人动过那串手链,皇帝一时愤起脸色大变,高庸赶紧倒了一盏茶递给皇上道:“皇上,先消消气,若打死了她们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皇帝冷冷道:“那就将她二人关于暴室,朕倒要看看她们的骨头都多硬。”

    小宫女三元一听暴室二字唬的骨筋酥软,差点瘫倒在地,但凡进了暴室地人都是生不如死,没有人能活得从那走出来的,那里有千百种酷刑等着熬你,不榨到你身上最后一滴血流尽绝不会让你死,三元立时拼命的叩头,只将头上叩出血来,又哭道:“皇上饶命,不是奴婢不肯招,着实也没什么人碰到这串子,也就前几日宁采女来过,可她待时间并不长,怎可能有时间在串子里弄什么麝香,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碰过了。”

    皇帝的手重重的击在扶椅之上,额上青筋叠起怒喝一声道:“将那个贱人给朕带过来。”

    宁采女很快就被带了过来,她冷着脸色,没有哭,也没有闹,有的只是异常的愤怒与冷漠,满心满腹里全那强烈的恨意烧灼的将泪都蒸发干了,她咬着牙冷冷的跪在那里,只是沉默而倔强的抬着头盯着皇上,忽然她咯咯冷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鬓角散乱的发,发上有冰凉的碧玉金步摇,只戳了她手微有些痛,她淡淡道:“皇上,你这样将臣妾带来究竟是何意思,莫不是皇上想起臣妾了,要招臣妾来侍寝了?”

    “疯子!”皇上厉喝一声,脸上带着嫌恶万分的冷意和怒气,“是不是你想毒害卫妃肚子里的孩子?”

    宁采女脸色僵硬,只冷冷道:“皇上将臣妾丢在那荒凉的静思殿,臣妾的肚子里可怀的是您的孩子啊……”

    皇上脸色益发难看,那两个孩子是他心里最不能提的隐痛,因为那是妖物孽胎,仿佛忍着巨大的痛楚般,他咬着牙道:“所以你就下手毒害卫妃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弃臣妾于不顾,臣妾却不能弃皇上于不顾。”她指节握的咯咯作响,紧盯着皇上道,“臣妾不过是想为皇上清理孽种罢了,皇上非但不应该惩罚臣妾,还应该褒奖臣妾,皇家子嗣不容他人玷污,卫妃那个贱人肚子里怀的根本就是个孽种!”她咬着牙,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不忿道,“孽种!”

    “啪!”的一声,皇帝起身重重的打了一个巴掌,那一掌下的极用力,只把宁采女打翻在地,脸上立时红肿起来,唇角间溢的全是血,她缓缓的爬起身来,干涸的眼里终于挤出两滴清泪来,枯瘦的手捂着脸颊满是怨恨道,“皇上,你打我?”她呵呵冷笑一声,“是啊!如今臣妾早已是被皇上唾弃的人了,皇上早就想将臣妾打入冷宫了罢,那静思殿比冷宫也不差什么了,臣妾只是想,只是想那个贱人凭什么怀着别人的孩子还能得到皇上这般爱护,皇上又怎不知是她的孩子克死了臣妾的孩子,臣妾怀的可是真正的龙种……”

    宁采女话未说完,皇上厉喝一声:“放肆!”接着又重重的踹了她一脚,她痛的嘶嘶吸气,瘦弱而枯败身子在地上不停的蠕动着,她身体抖动的爬在那里,半晌都不能站起来。

    皇上怒道:“来人啦!将宁采女拖下去打入冷宫!”

    宁采女的身子被人一拖反站立了起来,她瞪着皇上尖着嗓子叫道:“卫妃明明与人苟合私通,难道皇上是瞎子么?臣妾敢以杜家全家的性命发誓,那贱人的怀的是孽种啊!”

    她的声音迅速消失在茫茫殿宇之外,空荡荡的殿宇内还传来阵阵回音:“孽种……”

    皇上慢慢后退,身子向椅子上倒去,高庸急步上前赶紧就扶住了皇上,皇上才得以静静坐下,那两个字孽种在他心头不萦绕不去,他心里烦燥不安,感觉全身紧崩的弦忽然之间就散架了,只以手支颐半眯着眼斜靠在那里,殿内又恢复了寂静,高庸见如意不在反觉得心里慌慌的,也不敢说话,只垂手侍立在那里。

    ……

    掌灯时分,长春宫内有宫女们提着一个个明亮的宫灯将之一一挂上,霎时间长春宫就亮堂了起来。

    卫妃睡了一觉刚刚转醒,屋子里有明亮的烛火,还有众宫女走路时发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盏青玉五枝灯,作蟠螭,以口衔灯,灯然鳞甲微动,灿若星辰盈满室,早有小宫女跑来将卫妃扶起,青丝铺散在石青锈花软枕之上,她目光讷讷,也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滋味,孩子是保住了,可这原本不是她所想要的。

    早有小宫女禀报了如意,如意赶紧过来又替卫妃搭了脉,脉像平稳不少,看着卫妃浮肿的脸,似乎还带着倦意,更漏声声滴落,极细微的声音却敲击着为卫妃心里一阵阵的痛楚。

    如意望着屋内明亮的灯火映在卫妃脸上落下一层暗影,她神色却有些漠然,三元已被放了回来,因着她是卫妃身边最贴身的宫女,何况皇上弄清了事实也并未发落她,只命她回来继续服侍卫妃,她缓缓启口道:“娘娘,皇上已经审清了,是宁采女想要加害娘娘的。”

    “哦?”卫妃淡淡道,脸上却没有该有的神色,她在皇上面前表现的那样急迫那样的愤恨,如今听说是宁采女反倒云淡风轻的好似压根就没听见一般,她顿了顿又挥了挥手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里有福瑞郡主在就行了。”

    如意心里虽有怀疑,但也不能就这样直接戳破,她只柔声道:“娘娘大可放心,孩子已经安然无恙了。”

    卫妃眸色里隐着几缕伤痛,脸上露出一丝微带苦意的笑道:“劳烦福瑞郡主了,既然皇上已拿住了宁采女,本宫也可放心了,现在本宫已然没事了,福瑞郡主还是回去照看皇上吧!皇上的身子比臣妾要紧多了。”

    “娘娘果真是个细心体贴的,都这会子了还这么的惦记着皇上的身体。”说完,她起身亲自捧了一碗阿胶糯米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卫妃,卫妃似有动容之色,只安静的吃着,果然普通的粥经如意一调制就多了几份味道,吃在嘴里又香又糯,如意喂完又拿着一方碧色绢帕为她拭了嘴边沾着的一粒细碎的糯米,她笑了笑道。“若论体贴,谁都没有福瑞郡主体贴,除了我身边贴身的宫女儿,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喂过我吃粥。”

    如意淡笑道:“娘娘若不介意,以后可以叫我如意。”

    卫妃唇角上扬,露到一丝欣慰的笑来,轻轻的唤了一声:“如意。”

    如意应了一声,卫妃摆了摆手命众宫女退下,忽尔转过脸来又问道:“倘或我的孩子保不住,不知皇上可会怪罪如意你?”

    “倘或是之前娘娘的孩子保不住……”

    如意话未完,卫妃笑着道,“你叫我唤你如意,你怎好好的唤我娘娘,我比虚长了你几岁,你唤我卫姐姐可好?”

    “好!”如意笑了笑道,“倘或之前卫姐姐的孩子保不住,皇上未必会责罚如意,但现在卫姐姐母子的性命皇上皆交给了如意,若再弄出个好歹来,如意也无法跟皇上交待。”她说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卫妃,又伸手拉了她的手道,“如意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我已姐妹相称,但说无妨。”

    “娘娘是否真心相保住孩子?若是真心,如意拼尽力也可保卫姐姐母子平安。”

    卫妃愕然,心里已经明白如意话里所问之意,她本也不想拖累了旁人,自打被杜凝雨暗害了一回,她再不相信任何人,但为了在宫中生存,为了护住腹中之子,她唯有讨好太后,获得太后庇佑,太后因着她有了身孕也分外的看重她,这本是件好事,可近日,她越发寝食难安。

    她曾经那么渴望自己能生下肖其卫的孩子,可不知什么时候,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的不那么想要这个孩子,她甚至开始害怕这个孩子会生下来,她惊惧的发现自己的脑海里想肖其卫的时候越来越少,想皇上的时候却越来越多,曾几何时,那个让她万分憎厌的皇上,那个她本以夺走她爱情与青春的皇上已悄然驻进她的心底。

    或许是深夜里他憔悴着面庞还不忘专注的批阅奏章的时候,或许是她偷眼瞧见皇上望着绾妃的小像黯然伤神的时候,又或许是他曾经拿着温暖的手轻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肚皮的时候,那时她在想,若腹中这个孩子是皇上的就好了。

    原来一个人一生中会先后爱上不同的人,原来所谓海枯石烂的爱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发生变化,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包括她对肖其卫的爱,也渐渐开始被另外一个男人所替代了。

    那日杜凝雨来瞧她,她本来是不想见她的,只是她一唯的哭哭啼啼的说她也是被别人利用了,当时她想着这个杜凝雨这样的害她,如今还敢大胆的跑到她宫里来哭闹,想必是对她腹中的孩子起了什么歹意。

    她倒想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她进来后跪在地上口口声声喊着她说:“妹妹,姐姐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你。”她只管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听的心里发烦,只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自己累了。

    她假寐的闭了眼,杜凝雨只跪在那里好久好久,后来她又轻声的叫了自己:“妹妹,姐姐走了。”她没有回应。

    杜凝雨趁她不注意,暗中将自己卸下来放在妆台上的白籽玉蝉手链调换了,她不是不知道她想要毒害自己腹中的孩子,正好,她也不想要这样孩子了,于是她顺水推舟的戴上了白籽玉蝉手链,只静静的等待着孩子死在自己腹中。

    她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残忍,可这孩子若真的生了下来,万一长得不像皇上,像肖其卫怎么办,杜凝雨和皇后本就怀疑她的孩子,到时不知又会兴起什么风浪,说不定施计来个滴血验亲,到时她又该如何解说。反正杜凝雨是铁了心的要害她,不如趁此机会既能治了杜凝雨,又能为自己解了心病。

    她本就是孤身一人,不害怕死亡,可她害怕皇上,害怕看到皇上震怒而失望的眼神,因为她爱上了他呵,她狠着心肠等待着,谁知最后一刻,皇后将如意带了过来,她的孩子保住了,而她却不知以何种心情对待了。

    可若此时她若再强行打掉孩子,对如意对自己都不好,如意既然已猜到了真相却未揭发自己,可见她并不想加害自己,想了想,她问道:“如意,你说一个女人爱上两个不同的男人,这个女人是不是很坏?”

    如意这下终于明白卫妃为何不想留住孩子,想必她是爱上了皇上,本来她也怀疑不上卫妃是故意不想要孩子的,但那日太后赏赐卫妃白籽玉蝉手链时自己就在旁边,因为当时卫妃不小心将手链掉落在地,摔坏了一个角,好在那角极细微,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太后当时就变了脸色,本想发怒,卫妃却笑道:“太后,您可是给臣妾送了道保护母子平安的平安符了。”

    太后疑惑道:“哀家明明赏的是手链,怎好好的变成平安符了?”

    卫妃恬淡一笑道:“这手链碎了一个小角,可不就是碎碎平安了么?这样臣妾和腹中的孩子儿都得了平安了,太后送的岂就是护着臣妾和孩子平安符了?”

    太后脸色变霁,只笑道指着卫妃道:“哀家倒不想原来你的小嘴是这么伶俐的。”

    太后的不快被卫妃三言两语的就化解了,可见她是个心思聪颖细密之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手上戴着手链时被人换过的,况且她那样重视孩子,吃穿用度无不小心万分,怎会忽略这贴身戴的手链,兴许是她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她原也只是私心揣度,不想卫妃问出这番话,她只低头沉思片刻道:“佛说‘万法缘生,皆是缘分’,只要你付诸真心便没有什么坏与不坏的,但若你爱的人不能爱你,你也无悔么?”

    卫妃点头道:“无悔。”

    如意握住卫妃的手道:“既无悔,就握住眼前所拥有。”

    “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卫妃略微有些迟疑,最后只轻轻道,“不是他的。”

    “卫姐姐若真心不要想,如意也不会阻拦的,只是这件事需得从长计议,怕这怕皇上审问了杜凝雨,杜凝雨又说了什么话,说多了,男人总是会疑心的,况且皇上还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在是权谋和争斗之中浴火而生的男人,猜忌之心总会寻常人重些。”

    “你肯帮我,就不怕有朝一日事发会害了自己?”

    “这宫里的女人是谁不是如履薄冰的,若只是一味的怕事,也未必能保全自己。”如意哑然笑道,“卫姐姐,你说是不是?”

    卫妃略略沉吟道:“其实你可以不必踏入这个火坑的,皇宫就是最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如意叹息一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和苦衷,如意也不能例外。”

    二人又说了会话,皇上身边的乔艳艳忽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又冲着卫妃和如意行了礼道:“福瑞郡主,师傅叫我来寻你,说皇上有事要宣召你呢!”

    卫妃心里一惊,连忙道:“如意,你快些儿去吧,我这里没事。”

    如意却有些担忧,皇上本把她留在卫妃身边,这会子忽喇喇的将她叫走,莫非是杜凝雨真说了什么。

    乔艳艳在前面一路跑着,如意唤道:“艳艳公公,你这么急做什么?”

    乔艳艳回头一笑,尖细的声音响起:“哎哟喂!不瞒郡主,奴才传过话儿还要赶着去……”说着,他搓了搓手道,“小念子那里已经摆好的赌局,奴才前两天输了好多银两,今儿可要连本带利都羸回来了。”

    如意一听小念子名字微微一怔,最后只笑了笑,又走了会便回到了正安殿,冬娘和莲青都先回了忘忧阁,她见皇上只穿着一件玄色江绸面袍,正静静的坐在蒲团上,也不看奏折,只拿手支着额头半闭着眼,像是在想什么事。

    如意上前跪拜道:“臣女参见皇上。”

    皇帝微睁了双眼,淡淡道:“快起身吧!朕说过让你以后不用太过拘礼了。”

    如意起了身,皇帝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草编的蒲团道:“坐吧!”

    如意只见殿内清冷一片,连错金香鼎内都是冷灰无香,如意坐了下来,皇帝抬眸道:“这世间可有一种法子能让人知道未出世的孩子是不是亲生的?”

    如意心内惊惧,皇后果真是对卫妃起了疑心,这种事情若一旦有存了疑心便很难回转,除非等生下孩子后滴血验亲,但卫妃腹中之了并非皇上的,到时真相大白,卫妃必然被会皇上处死,她摇了摇头道:“皇上,臣女从未听过有此法。”

    紫色芳苡灯略显昏暗,映着皇上脸上暗光流影,也看不清他的眉眼,他“哦”了一声又问道,“卫妃可还好?”

    如意点了点头道:“好!”

    皇上摆了摆手道:“既然她还好,那暗害她的杜凝雨也被打入冷宫了,明儿个你就不用去长春宫了,还是留在朕的身边。”

    如意正想答话,忽然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她根本连什么声音就未听到过,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森冷的剑光闪过,如意大叫一声:“皇上,当心!有刺客。”

    其中一个黑衣人望见如意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持剑飞身逼向皇上,另一个黑衣人更是剑势凌厉,二人一起向皇上逼来。

    “不好了,有——”站起屋外守侯的高庸正想大叫有刺客,瞬间,他只觉得喉咙口一痛,再喊不出声音,人像个木偶般立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皇上一下拉住如意的手,连连往后退去,黑衣人剑势越来越猛,皇上却并未有丝毫置如意于不顾之意,如意心下感动,她再不想到堂堂九五至尊竟然会在意她一个小小女子的性命。

    皇上的身体腾龙空飞转,好似一只灵巧的飞袅,只是他拉着如意,那飞鸟飞的未免有些吃力,锋芒利剑“唰唰唰!”划出几道银色光芒,如意在躲避剑芒之时,不忘大叫道:“抓……”

    与高庸一样刺客二字未喊出口,她已被其中一个人点了哑穴,她一惊,在混乱之中凝神看去,若论隔空点穴,她见过点的最准最好的人就是宗政烨,因他时常采花,所以轻功和点穴之功都出神入化,她心内又急又痛,想看清他的样子,偏生那人身形诡异只管与皇上缠斗,她压根看不清他的脸,何况就算给她看,那两人脸上都罩着面纱,她也看不见。

    只是她心里已是猜到**分,因为其中一个身形与宗政烨相似的男子招招狠辣,却招招都避着她。

    皇上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骑马打天下,武功自然也不弱,只是他越来越吃力,只觉得眼前光晃的刺眼,又是“唰”的一声,玄色衣袖被刺客生生用剑挑破了,胳膊处流下鲜红的血。

    千钧一发之际,御林军闻风赶到,立时将正安殿包围起来,早有一群御林军冲了进来,护到皇上身前一下挡开将要刺破皇上喉咙的长剑。

    黑衣人的力量被分散开来,皇后心有余悸放下如意,厉喝一声道:“捉活的!朕倒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就在这时,无数银针破空而去,每一根针都闪着青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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