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芝两眼一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气息与她的气息相接,她倒抽一口凉气,挥手就是一掌朝着寂凭阑的脸上打去,柔若无骨的小手却被寂凭阑硬生生的接住,他皙长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住,如芝大怒,眼里逼出泪来,厉声道:“放开我!”

    寂凭阑看着她的眼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般无辜而又警觉的盯着她,他心内不忍,赶紧松开她的手,如芝害怕的往床里退去,人坐了起来手抱住膝盖上蜷缩在一处,他叹息一声道:“姑娘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着,今晚雨太大,不如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回去。”

    如芝的身体瑟瑟发抖,满带疑虑的看着他,冷冷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寂凭阑点头道:“我答应过姑娘的话必然算数,刚来的是我二弟宗政烨,他向来喜欢美人,所以一时……”

    “你也不是个好的。”如芝脸色一红,想到方才他正要轻薄自己,心里恼怒,未等他解释完,便娇斥了一声。

    寂凭阑笑着道:“若姑娘如此说,我也只得受了,谁叫刚才我一时失神差点……”说到此,他笑看向如芝道,“谁叫你长得这样标致,这偌大的天云寨平常连一个年轻的小妞都见不着,你一来就引人注意,我是个男人,自然也不例外会被美色所吸引。”

    “你无耻!”如芝听他这般坦白,恍如惊弓之鸟,伸向指向门外道,“你出去。”

    寂凭阑站起身来,一头漆黑如缎的长发已用一根发带束起,棱角分明的薄唇向上扬了扬单手托腮,只打量着如芝又笑道:“姑娘骂我无耻,若我不无耻一下岂白不担了虚名?”

    他邪肆的倾过身子,将双手支到床沿边上,浓黑挺拔的眉挑了挑,身子离如芝却越来越近,如芝唬的无处躲藏,他却缓缓的坐到床上,伸手就抚上如芝下巴,其实他从来都没对一个女子动过心,他也不明白为何今晚突然起了调戏之意,他总有种感觉,这女子曾经在某个时候属于过他,他甚至认为自己是不是疯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有些情不自禁,如芝见他袭来,也不再躲藏,她忽然伸手就抓起他的手臂,张口就狠狠咬了上去。

    他嘶了一声,她却不松口,转眼间,就有血渗了出来,夹杂着某种快乐的痛感席卷他的大脑,他一个激灵,想着她曾经也这般的咬过他,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个曾经是哪个曾经,好似有种特殊而异样的感觉,就像自己在何时何地又或者在梦里,这些事都发生过一样,熟悉的诡异。

    如芝也不知咬了多久,反正她只觉得牙齿酸胀的厉害,几乎连他手臂上的肉都要咬掉下来,他一动不动任她咬,她心生奇怪,松口却看见他手臂上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每个印迹处都有血在渗出,她抬眸一看,却见他正傻傻的盯住自己,如芝的脸顿时通红一片。

    他望了望手臂上的伤竟然好像没半点痛色,朗声一笑道:“呵呵……姑娘可是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还是一辈子都擦不掉抹不去的印记。”

    “你为何不躲?”如芝睁着黑幽幽的眼眸,半是疑惑半是害怕的望着他。

    他笑道:“我若躲了,姑娘的气向谁撒去!毕竟我有言在先答应姑娘如解药是真,必将你安然无恙的送回,如今姑娘划伤了脸,我受些惩罚是应该了。”他说着,将手臂摇了两摇道,“这烙印权当我自愿让姑娘留下的,你赶紧好生息着,明儿一早我就送你离开。”

    “刚刚是不是你救了我?”如芝听他说自己伤了脸,忽然想起刚刚从二楼跳了下去,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他忽叹了一声,“幸好赶的还算及时,不然伤了你,我可成了失言之人了。”

    “谢谢!”如芝放下了些许警惕,又指了指他还在流血的手臂问道,“痛不痛?”

    “当然痛了。”寂凭阑道。

    如芝瞧到案几上放着药箱,她下床拿了些纱布和药,又回头道:“把手伸过来。”

    寂凭阑乖乖的伸了手,如芝坐下,细心的为他上了药,洁白的纱布在指尖缠过,一层一层转过他的手臂,他望着她低头的样子,那样的专注,那样的诱人,他心内又是一动,他真的明儿就要送走她了么?他们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若明日分离,怕是此生也不一定再能见着,他心一酸,有种不舍的心情油然升起。

    “好了。”如芝缠完纱布,脸上露了个疲倦的笑,“这下你可以走了,我这会子累的很。”

    寂凭阑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墨黑如浓汁,他笑了笑道:“打扰姑娘休息了,我这就走。”

    他思绪万千负手而去,刚回了屋还未坐定,忽有人急急来报:“不好了,大当家的,咱寨子被人包围了。”

    寂凭阑心一沉,能包围他天云寨的必是朝廷官兵,他天云寨地处大山高处隐秘险地,一般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寻到这里,莫非是他?他正想着,宗政烨气愤着脸色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骂道:“他妈的,外面来了一群官兵,明火执枪的,大哥,不如咱们冲出去灭了他们。”

    寂凭阑摇了摇头,若是寂良言所带之兵他如何能灭,他正准备亲自出去看看,忽有跑来一人拿了一封信道:“大当家,来人自称是平南王帐下都督戴飞。”说着,就将信交给寂凭阑,寂凭阑打开一看,却是平南王的招降书。

    寂凭阑虽不管朝廷之事,但也略知一二,必是平南王有了谋反之心,想纳他天云寨的入其麾下,招降书半是怀柔半是高压,以利诱之,以权压之,若他不归安平南王,平南王立时大可借着朝廷的名义派人剿灭他天云寨,到时平南王还立了一大功。

    若他归安平南王,平南王又得天云寨雄厚的兵力,到时万一发生宁西大乱,平南王有兵力在手,进可攻,退可守,他只冷然一笑,别说是他平南王,就是他皇帝老子亲自过来招降,他寂凭阑也不会归顺朝廷,何况这该死的平南王还杀了他亲哥哥,他还想着要割下这老匹夫的人头,这老匹夫倒找上门来了。

    寂凭阑收了信带领寨中一干人等持剑拿刀的就迎出寨外,寂凭阑沉声道:“若想招安,叫他平南王亲自三拜九叩来我天云寨。”

    平南王帐下都督戴飞身着油衣,露着大脑袋在外面头发尽已湿透,他厉声道:“好个胆大包天的贼寇,竟敢口出狂言,王爷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还敢让王爷三拜九叩,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就踏平你这天云寨,到时王爷也算为朝廷立了大功。”

    寂凭阑冷声一笑,立时原地动也不动,沉声说道:“宁西灾疫平南王不管,大坝决堤平南王也不管,这会子偏有闲心来管我天云寨的事,我看他不是想为朝廷立功,而是想招兵买马以图谋反。”

    戴飞的气的目赤欲裂,大喝一声道:“休得胡说!别给脸不要脸,平……”

    “平你妈个头!”宗政烨怒道,“这会子就算那该死老匹夫跪在我大哥面前,也不得饶他,他妈的!你一个朝廷走狗也敢如此嚣张,看爷不削光你的牙。”说话间,人飞身直上,持一把环首刀直逼戴飞。

    戴飞想不到天云寨的人敢如此嚣张,见一道白光袭来,他提着两把铁斧头就来迎战,又厉喝一声道:“都忤着干什么?这次若不剿灭贼寇,谁都别想安安稳稳的回到平南。”

    漆黑的夜空下风声鹤唳,戴飞眼里闪过阴冷寒光,今夜若招降不成,必要灭了天云寨,如今宁西寂良言坐镇,瑞亲王一来必然会找到寂良言,到时瑞亲王手上的兵力和寂良言联合,于平南王大为不利,何况慕容剑已中了瘟疫,他手上的兵成了无笼头的马,单凭自己也难以对抗,能收复天云寨为已所用最好,不能收复也可以借机剿匪为朝廷立一大功。

    收复或剿灭天云寨,他平南王都不能让别人捡了个大便宜,更不能让瑞亲王捡了这个大便宜,瑞亲王这次亲自来宁西,赈灾之后必会将主意打向天云寨,这些地方匪徒都是朝廷的心腹之患,何况这天云寨大当家寂凭阑还是匪徒里的霸主南寂,皇上早有招降或剿灭之心,他需得抢了先机,在瑞亲王分身无术之进先占了这份好处。

    霎时间,大风狂起,雨却停了,戴飞引兵攻寨,叫喝声,打杀声火光冲天,戴飞乃平南王帐下十大猛将之一,排行第七,与宗政烨缠斗几十回合胜负难分,寂凭阑一声怒喝,持一柄乾坤日月刀直杀上来,戴飞大惊,竟滚鞍下马,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头瞬间落地,众士兵见戴飞已死,顿时惊慌,马不及鞍,人不及甲,四散奔走,连旗帜都顾不得捡了。

    天云寨大胜而归,平南王此时人虽滚在温柔乡里,心却紧系宁西,平南与宁西乃近邻之地,天一亮他就得到消息,寂凭阑竟一刀斩杀戴飞,他又惊又怒,戴飞乃他堂族弟兄,自打开国之时便跟着他,二人颇有感情,见戴飞已死,少不得痛洒了几滴眼泪,连鹦鹦的柔媚之术都不能解他悲伤。

    次日清晨,天空放亮却是一派晴光无限美好,天云寨经昨夜一战,人人俱有些疲惫,就连如芝也是将近天蒙蒙亮时才睡着,她在屋内听着叫杀之声,心内惊惧,却有些担心寂凭阑,只到接了消息,寂凭阑杀退官兵,她才浅浅睡去,这一觉醒来已近中午时分。

    白嬷嬷进来伺候如芝梳洗,又端来了精巧饭食,如芝想着今日就可离开这里回到如意身边,心内喜不自胜,待用完饭,寂凭阑大跨步的走了进来,笑道:“姑娘,可准备好了?”

    “有什么可准备的,这就可以走了。”

    “姑娘当真这样急着走?”寂凭阑眼里微有失意。

    如芝一愣,瞧着他目光灼灼,心却突突的跳了起来,只低头道:“当真。”

    寂凭阑脸上显得有些落寞,转而却扬眉笑道:“那我就亲自送姑娘回去了。”

    如芝脸一红,只点了点头,稍过片刻,寂凭阑便带着如芝骑马奔出了天云寨,急得宗政烨连连叹道:“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就让大哥拱手送出了,唉唉唉……”

    风略过脸庞,却很是灼热,寂凭阑和如芝共坐一匹马,他闻到阵阵沁香,那是一种好闻属于少女的幽然香气,他心神一荡,她柔顺的发丝从他脸上轻然拂过,他问了一声道:“姑娘,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沈如芝。”如芝接口道。

    “如芝……”寂凭阑轻吟两声,正要说话,“嗖嗖嗖!”几声尖锐的声音迎风呼啸而过,刹那时只见箭若飞雨,朝着他和如芝直袭而来。

    寂凭阑持乾坤日月刀在掌中飞旋,将黑箭击落,如芝大惊,寂凭阑抱着如芝翻身下马,拉着她的手就避向茂密林中,沉目望去,却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想来袭击他的人必然躲在暗处。

    如芝躲在丛林里瞪大双眼,她转头看了看寂凭阑,寂凭阑握了她的手道了声:“别怕!”

    她正欲将手抽离,忽然头顶处感觉有股风声略过,她一惊,只听得“叮”的一声,寂凭阑已持刀向空中刺去,如芝抬眸一看,却见一个黑衣人倒挂金勾从高树上飞下,手持寒锐利剑向他们袭来。

    寂凭阑将如芝护到身后,如芝只听到一阵骨肉碎裂的声音,转眼之间那黑衣人身子被寂凭阑手中的刀砍成两半,血染红乾坤日月刀,下一秒钟,几十个黑衣人个个都手持利刃齐齐朝着寂凭阑袭来

    他们见寂凭阑如此护着身边的红衣女子,其中有个人手一挥,兵分两路,一路直逼寂凭阑,一路从后面包抄准备抓住如芝以做人质。

    那人挥罢,手里蓦地拉开长弓,对着寂凭阑后背射去,如芝大叫一声:“寂凭阑,当心!”

    寂凭阑回身抱住如芝,脚一下用力,带着如芝飞向半空,那人大喝一声道:“寂凭阑,你还不束手就擒。”

    寂凭阑冷声问道:“你们是平南王派人来的人?”

    那人道:“你杀了我七弟,今日就要拿你的项上人头祭奠他的阴灵。”

    另一黑人衣狂声笑道:“你个贼寇,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哈哈哈……”

    天空中耀着金黄的日光,如芝只抬眼看了看天,只淡淡道:“寂凭阑,你放开我!”

    “休要多说,我寂凭阑若连个女子也护不了,枉称了南寂。”寂凭阑沉声道,说完,他手持日月刀身子一转径直朝着那狂笑的黑衣人砍去,眨眼间,那人还没笑完,锋利刀口深深砍入他的脑袋,脑袋立时分成两半,脑浆鲜血崩裂开来,如芝从未见过这样血腹的战斗,只觉得怵目惊心。

    黑衣人头领一惊,心内未免赞叹这寂凭阑武功不凡,他生平遇敌无数,像这样强劲的对手倒是难遇一次,顿时激起了他满身斗志,只是平南王吩咐务必速战速决解决了寂凭阑,不然以他的意思,定要跟这寂凭阑好好决斗一番才够味,袖笼间有冰冷柔软的物体在缓缓移动,眼里冒光一丝阴光,“咻”的一声,一柄宛如金色小蛇般的暗器直奔如芝飞去,如芝连看都未看清,寂凭阑已持刀击向暗器,金蛇暗器在刀上打了几个回旋,寂凭阑脸一变,冷喝道,“金蛇针。”

    说话间,那金蛇暗器已在他刀口化作无数个细小的蛇形金针朝寂凭阑袭来,寂凭阑暗叫不好,平南王竟然派出了他帐下第一猛将戴雄,此人手中暗器金蛇针乃江湖排名前三,因金蛇针根根带毒,只要被刺中便难逃一死,他来不及多想,一心只想护住如芝,手中日月刀击落金蛇针无数,猛地胸口处一痛,他咬着牙,额头冒出汗来。

    如芝见他脸色不对,惊唤了一声:“寂凭阑!”

    寂凭阑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眼见黑衣人汹涌而至,他封了自己穴位阻止毒气攻着心脏,又带着如芝被步步逼退,却无路可退,身下便万丈山崖,他转头看向如芝道:“如芝,你可怕?”

    如芝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有你在,我不怕。”

    “哈哈哈……”戴雄狂声一笑,“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寂凭阑也有这儿女情长的时候,只可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今日你和这小妞就要葬身于此了。”

    “头儿,还跟这贼寇多说什么,不如立时斩下他的头颅,回去也好可王爷交差。”又一个黑人挥了挥手里的刀。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戴雄阴沉沉的瞪着那人,“你再敢多说一句,立时拔了你的舌头。”说完,又看向寂凭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做江湖贼寇有何出路可言,王爷爱才惜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生与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大大夫顶天立地,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戴雄也算一代豪杰,今日我就算我葬身于此也绝不会降。只是这女子与我毫无干系,她不过是我抓来的人质,你若还算是个有血性的男子就放了她。”

    戴雄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这女子若与你毫无干系,你会以命护着她,今日你若降,我可以项上人头作担保,绝不伤害这女子半分,你若负隅顽抗,黄泉路上你能有个红颜知已相伴也算是美事一桩,你降是不降?”

    “寂凭阑,你放开我,你抓的我手疼了。”如芝不想这寂凭阑是这般好男儿,若不是为了护她,又岂会中毒,又岂会受制于人,她不想再成为他的负累,只作不耐烦之状,用力想将手抽离。

    寂凭阑手微微一松,如芝转身纵然一跃,她若死了,他亦不用受人胁迫了,只是她不懂,自己为何愿为他而死,耳边风声呼呼,她忽然觉得她与他已认识千年,她自嘲的笑了笑,临死了怎会有这般荒诞想法。

    “如芝——”她只听到他一声呼唤,她想回答,可云雾迷茫,她的声音只在空中飘散。

    忽觉得腰间一轻,一条玄色腰带已缠上自己,她抬眸一看,好似看见他的脸,她唤了一声:“寂凭阑。”

    戴雄站在崖边只怔怔发愣,眨眼之间他眼见那女子和寂凭阑先后跳下山崖,崖高万丈,几无生还可能,他脸上神色有异,一声叹息挥了挥手道:“下山搜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衣人领命而去,就在此时,寂凭阑一手正紧紧拉住腰带,一手抓住崖壁上的树枝,“刺刺……”两声细微的布帛撕裂的声音传到如芝耳边,这细微的声音却好似一根针直插入寂凭阑心里深处,他朝下看去,那片艳红正飘荡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好似一朵被秋叶吹落的红枫叶,他手心里全是汗,身子开始渐渐麻木。

    又是“刺”的一声,那条玄色腰带已撕裂出一道长口子,如芝听道布帛撕裂的声音,大叫一声道:“寂凭阑,你放手!”

    “如芝。”寂凭阑手上猛然开始使力,欲在腰带断裂之前将如芝拉上来,他眉头紧皱,胸口处更是痛的钻心噬骨,拉扯间,“刺啦——”一声,腰带完全撕裂一来,寂凭阑大叫了一声,“如芝——”几乎没有半点迟疑,他冲破自封的穴道,身躯陡然向下俯冲而去,在坠落之前一股强大的内力爆发开来,如芝身子被轻轻一吸,缓缓坠落在地。

    “寂凭阑,寂凭阑……”如芝慌乱的寻找着他,如云密草之中,她猛地发现有个身影躺在那里,她爬起身下直奔去,见他双目紧闭,眉心还皱着,她扶着他的肩膀大叫道,“寂凭阑,你醒醒。”

    “如芝……”他缓缓睁开眼看了她一下,他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睛里带着怜惜而温暖的光,“你有没有事?”

    如芝眼里全是泪,她摇着头道:“我没事,我没事。”

    “没事就好。”他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来,“噗……”的一声,大口的血从嘴里鼻子里喷溅而出,如芝颤抖用手想要捂住喷涌而出的血,鲜血沾满她双手,她害怕的扑到他身上,“寂凭阑,你怎么了?”

    他惨白的脸上带着点点血迹,嘴角的溢着血痕,醒目的她心惊肉跳,她害怕他就此死了,他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眼神带着几许愧疚之色:“如芝,我不能送你走了,你延着山崖一直往向前就……就能看到一坐石碑你……”

    “不!”如芝泪如雨下,“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要走我们一起走。”

    “我……我走不了了。”悲哀之色浮上眼角,“你快走,若他们追来就来不及……及了……”

    “我不管……”如芝浑身颤抖,伤心欲绝,她一把拉住寂凭阑的手,惊恐的盯着他,“我不管谁追来,我只守着你,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

    寂凭阑睁眼看着如芝的脸,那脸好似越来越模糊,他冲破穴位已毒气攻心,他喃喃道:“你守着也没用,我中了毒……毒……咳……”他说着就剧烈的咳了起来,如芝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还有如意送给她的急救解毒的药,她哆嗦着手指从袖袋子掏出一个瓶子赶紧拿了一粒黑色药丸喂给了寂凭阑。

    药入喉处却是一片冰凉,如芝泛白的手掌轻轻在他胸口轻轻缕着,他忽然大咳起来,如芝惊惶失措的赶紧扶起了他,他呕出一大口血来,那血却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黑血,几乎要凝结成块的黑血块,如芝心慌意乱的帮他拍了后背,他又呕几口黑血来,人便软软的倒在了如芝怀里。

    “寂凭阑……”她唤了他两声,他没有答应,如芝赶紧将他扶着依靠在一颗大树底下,阳光照得热烈刺眼,他已失血过多,古铜色的肌肤泛着不健康的黄色,嘴唇处全是血,如芝拿了绢子替他拭了血渍,却发现他的唇干裂开来,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如芝害怕追兵过来,她扶起寂凭阑,他的身子沉重的压在她的身上,她几乎连步子都迈不动,这里是万丈山崖底下,就算追兵想找来也不可能那么快,她必须在这前找个落脚的地暂时躲藏起来,咬牙挣命的往前走了一会,她发现一弯清池,她的身上早已被汗浸湿,而且寂凭阑嘴唇干裂,她需要水,将寂凭阑扶到池水,她将绢子洗净替寂凭阑擦了擦脸,又掬起一捧水往寂凭阑的口里滴去。

    昏迷之中,寂凭阑只感觉脸上有凉凉水意,喉咙烧灼似的口干舌燥,他张口嘴贪婪的吸着那甘甜的清水,人也似乎有了些清醒,慢慢的睁开眼,她的脸渐渐清晰,她有些憔悴,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汗,鼻尖处有晶亮的水光欲往下滴,他淡淡一笑:“如芝。”

    “寂凭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如芝带着劫后重生般的喜悦,一把抱住了他,“你不知道,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恍若隔了整整一个前世,她的身子那样柔软芳香,他的胸膛那样宽阔温暖,他伸手紧拥住她,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脸霎时红了一片,想要逃离,他却大力的一把拉回了她,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带着几分欢喜道:“如芝,这样真好!”

    如芝安若绵羊般再未挣扎,好久好久,她叹息一声道:“抱够了没?抱够了咱们也该走了,不然追兵来了就麻烦了。”

    他笑了笑道:“你别急,我占山为王,这山里的地形我比谁都熟,断不会让追兵找到的。”

    她见他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娇斥一声道:“那我们还不赶紧走。”

    “你不要回去了?”他问道。

    “当然要回去,不过前提是等你伤好了才行。”

    他动了动胳膊,苍白的脸色溢出一丝轻松的笑来:“那你可有的等的。”

    她轻轻打了他一下,他咳了一声,她急道:“可疼?”

    他皱了皱眉头,作痛苦万分之状:“当然疼,快帮我揉揉。”

    “又贫嘴。”如芝回望了他一眼,扶着他起了身,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他也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娇弱的身躯上,又笑了笑道,“咱们算不算生死与共?”

    “自然算。”

    他微微一笑,一颗心带着某种冲动的砰砰跳着,若有此佳人能共度一生,也不算辜负了,他依着她,二人走过石碑,又迈过重重密森,如芝走的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楚,好似这里每一颗树每一根草都长得差不多,她早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只能听他一路指点,又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如芝却见一片花海,漫山遍野鲜艳红花绽花如天边最热烈的晚霞,红的似火般随风摇动,她怔怔道:“这是什么花?”

    “红色彼岸花。”他答道。

    如芝忽想到那竹屋花瓶内插的就是这种烈艳般的红花,她完全被这种美震慑到了,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笑问道:“你可喜欢?”

    如芝单点了点头,穿越花海却看见一处极清幽的竹屋,那里细水潺潺,帘幕随风飘摇,仿若人间仙境,她将寂凭阑扶回竹屋内,赶紧将他扶上床,寂凭阑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脸失了神,她一怔,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他只笑问道:“你怕我?”

    “怕!”如芝的眉紧紧皱了起来,“你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怕,我怕你真的死了,我怕再也看不见你,我怕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荒野的山下,我怕……”

    “唔……”他伸手将她用力一拉,她的身子滚落在他怀里,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就狠狠的吻住了她,他的舌头顶开她的贝齿肆意的与她的舌头交缠,如芝用力的想要推开他,他却力大的惊人,紧紧搂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最后唯有沉沦在他热情如火几乎带着侵略而又霸道的吻里。

    她轻闭着眼,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从前她不懂什么叫喜欢,如今她才知道这就是喜欢,一种无法抗拒的喜欢,他的唇在她唇上研磨着,一种陌生的男子气息包围着她,将她紧紧裹住,她却不想逃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她,她满面红云的低下了头,他捧起她的脸道:“如芝,不如跟了我可好?”

    如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个男子与她相见不过两日,她真的要委身于他,她愣愣的不知作何回答,他笑了笑道:“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考虑。”

    如芝恍惚的点了点头,忽又想到这会子如意还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只是她不知道如意早已知道她与寂凭阑的前世情缘,虽然心里着急,却还带着某种莫名的期盼与释然,倘若如芝真的找到今生的良人,脱离那高墙内院无休止的争斗,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今生不同前世,现在老太太疯了,大夫人残了,沈如萱也毁了,寂凭阑不一定会如前世那样被迫害至死,若他不死,能守护如芝一生也算是件极好的事。

    如芝原以为寂凭阑的毒解了,不想到了夜里寂凭阑忽发起高热来,她不懂医,更不知道如何走出这密林去寻找如意来替寂凭阑解毒,只守了寂凭阑整整一夜,不停交替着帕子和手巾为他敷额头。

    到了第二日一早,寂凭阑的热退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有了几分精神,如芝放下了心,本来想赶紧回青云观通知如意,谁知天降暴雨,天空中雷电交加,因密林之中全是大树,若强行通过,很有可能遭了雷击。

    寂凭阑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冒险离开,见她愁眉不展,只得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哄她开心,竹屋内虽小,但不也妨他教她练剑,他携着她的手亲自教她剑法,她虽从小练剑,但也只是花拳绣腿,除了剑舞的好看,并没半点实战用处,不过她总算有点底子,经他点拨却进益了不少。

    晚间,他睡地板,她睡床上,本来她不忍心叫身子还未复原的他睡在地上,他只笑着说:“既然如芝想让我睡到床上,我也不忍心叫佳人睡地板,不如咱们一起睡床可好?”

    她红了脸,脚一跺只道:“那你还是睡地板吧!”

    他见她娇俏含情模样,只哈哈一笑:“待我娶了你,咱们就可同睡一张床了。”

    她更羞,只不理他,但心底却是又快乐又焦虑的,她实在担心如意,可待在这里她从来没有这般放松过自己,没有争斗,没有计谋,只有他,但无论如何她也睡不着,明儿就算天上下刀她也要回去,省得叫如意白担心,况且今日瞧着他身体已大好,明儿他必然能跟她一起回去了。

    清晨醒来,她正要忙着出门摘野菜水果弄吃的,却发现寂凭阑人已不在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信和详密的地形图,信上说他有急事赶回了天云寨,让如芝按着地形图回去必可找到青云观。

    如芝不信寂凭阑会弃她而去,她跑出屋外大声喊着他的名字,除了山里传里空荡荡的回音,和几声鸟的长鸣之声,她听不到半点声音,池水那样的静,风那样的柔,她的心却翻起波澜。

    如芝悲忿的拿了地形图跨过彼岸花海,穿越密林,刚走到一半,她觉得不对,她相信寂凭阑不会就这样抛下她回青云寨的,就算他要离开也必会带她一起走,她不知道这种信任源自何处,但她就是相信他,她返身回了竹屋,刚跨进屋,在那一瞬间,她有种害怕而绝望的感觉。

    血,鲜红的血将青中泛白的竹地板染红了一片,那抹红色远比屋外的彼岸花更艳更烈,刺的她几乎睁不开眸子,她一个箭步跑了过去,蹲下身子赶紧扶住了倒在血泊中的人,她凄厉的叫了一声:“寂凭阑——”

    悠悠的他似乎听到她的声音,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无力而又心疼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为何要骗我?”她哭道,“为何要骗我离开?”

    “你何必要回来,不知才不会伤悲。”他叹息一声,“金蛇针毒无药可解。”

    “不——”她抱住他,“一定可以解,三妹妹一定会为你解了这毒。”她慌乱的想要扶起他,她要带着他去见如意,如意是鬼市神医,一定可以解了他身上的毒,她不敢弃他而去,自己一个人去找如意,因为她害怕,害怕他等不到她回来。

    ……

    当如芝扶着寂凭阑将要走出密林的时候,忽然听到密林外有马蹄纷踏的声音,她一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呼唤声:“大哥,你在哪儿?”

    她既喜又惊,原来是宗政烨寻来了,想来那竹屋就连宗政烨也不知道,不然他应该早就寻了去,她刚想要叫,又是几个不同的声音在呼唤着她:“如芝姑娘——”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沁夏这几天泪都快流干了,整个人憔悴不堪的绕着林边乱转,边转边喊,阿月不能说话,但也是满脸急色的四处寻人。

    “二姐姐……”如意的声音却叫的已经嘶哑了,她好后悔,当时就不该这样放心的让如芝跟着寂凭阑走,难道前世的命运到了今生还不可逆转,自从听玄洛打探到消息寂凭阑和如芝一起坠落下崖,她悔痛的差点想要掐死自己,若当时命玄洛和都穆伦去追人,幸许如芝就不会坠落山崖了,这万丈山崖摔下去便是九死一生。

    就在昨儿,玄洛好不容易找到寂凭阑的落脚地点才知道寂凭阑在护送如芝回来的路上两人双双被坠落悬崖,宗政烨是第一个得到消息,在知道消息后,他恨不能立刻杀了平南王,但寂凭阑未找到,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寂凭阑死了,于是带着天云寨的弟兄在崖下寻找了一天一夜,却一无所获。

    如意得到消息之后,急的不得了,跟着玄洛和都穆伦一起来到崖下,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昨儿晚上趁夜就赶了来,一夜未睡,嗓子都喊哑了,幸好到了晚间雨停了,玄洛又是心疼又是劝慰她,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如芝必然不会有事的。

    玄洛不知如意心里有多么的害怕,前世今生她害怕自己终究扭转不过来,不管是如芝,还是玄洛,她终究都要失去。

    她今生是来让仇人血债血偿的,她扭转了仇人的命运,是凭着她一腔的怨气和滔天的恨意,可如芝和玄洛,她对他们没有仇恨,只有牵挂,因着自己每每研制血衣天蚕蛊解药失败,重生后,她第一次有了某种让自己难以掌控的落寞感觉。

    她想给玄洛的不是两年时光,而是一辈子,她与他白头到老,可她究竟能给得起么?还有如芝与寂凭阑,他们可否改变前世命运相守到老?她不确定,也无法确定,所以她害怕,害怕如芝真的出了事。

    虽然,她没有找到任何踪迹,但一天暴雨如注,她们又能找到什么踪迹,况且这山崖这下地势险要,她昨儿夜里还时不时的听见有狼啸之声,她不敢再想。

    正当她身心交瘁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万分的声音在叫她:“三妹妹……”

    她回眸望去,只看见从密林里走出一个红艳艳的身影,那身影的旁边还依靠着一个男人,她欣喜若狂,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化为乌有,她从嗓子眼里喊出了嘶哑的声音:“二姐姐。”说话间,人就已经如轻燕般飞奔而去。

    玄洛和都穆伦脸色一松,他们同时都长叹了一声,可好了!幸亏如芝姑娘没事,不然如意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

    宗致烨自来喜欢美色,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美成这样的,那一双眸子已叫他魂牵梦萦了几回,只是当时他一直担心寂凭阑,没那份心思,如今一见如意好似白蝶般轻盈,他的心猛地一动,沉落了,人也立刻酥软在那里。

    遇上如芝,他只喜单纯的喜欢美色,如芝的明丽鲜艳叫他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与她成了好事,可这个女子,这个他有意无意偷瞧了几十回的女子,那一双清眸震得他几乎不敢再偷看,因为怕亵渎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美女却没有立刻想到**之欢的女子,看着玄洛与如意那般亲密模样,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换作那个人该有多好,他不得不承认,玄洛公子之美,实乃世间难得,与此女子绝配到让他嫉妒万分,他想着是划破玄洛公子的脸好呢?还是戳瞎他那双美的要死的琥珀色眸子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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