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芳菲此时已在宣城。此前闻芳菲已从瑞蚨祥服装找了一位副总经理,并带了一个小团队过来负责版型设计和具体生产,但眼下由城内军营稍加改造而成的工厂已经完成,第一批工人已到位,人员培训正在开展,原料也已经到位,大规模生产即将开始,闻芳菲这个总经理总不能不在,便在杭州大饭店的筹建事差不多之后,便赶了过来。

    闻芳菲的排场自然比许美兰要大得多,径直住进国公府别院,也没有人敢拦她。晴雯有心想找她麻烦,但被闻芳菲从杭州带来的几个侍女挡了几次,便没找到机会。而闻芳菲这数日先是跑工厂,又是看原料,看样衣,忙得不可开交。后面这几天晓得东海战事将起,便有些心神不宁。也没心情去找晴雯的麻烦。

    这日正在工厂巡视,便见一个安保司侍卫匆匆进来,递给她一张纸条,却是长史唐浦泽的手书:“大人于东海之上大捷,即日返程。”一颗心终于落地,闻芳菲便觉得颇为劳累,于是决定回府休息。

    回到国公府别院,闻芳菲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侍女晴雯在哪,然后径直便朝后院正厢房而去。

    此时晴雯正在休息室铺开一张纸,正打算写封信向皇甫夫人汇报情况。只是江国公说是巡视各县去了,一走便是半个多月。宅院之中本就缺乏下人,许美兰搬到右院去之后,若非给晴雯留了两个侍女,晴雯便要连个指使的下人都没有。而那些个国公府侍卫,每日便如个木头人一般, 让人看着都觉得害怕。

    晴雯写了几次,都不满意,便撕了重写。这时便听脚步声走近,探身一看,却是闻芳菲来了。

    晴雯恭敬地给闻芳菲行礼,闻芳菲直是冷哼一声:“夫人让你来宣城,所为何事,你可知晓?”

    当然是要帮夫人防着你们这帮不要脸的女人。晴雯心里这么想,但当然不敢这么说。只是回道:“回姑娘,夫人让奴婢来伺候大人。”

    “大人让你伺候了吗?”闻芳菲面无表情地道。

    一句话直让晴雯脸色发白。江国公虽然对晴雯客气,但一直没有让晴雯伺候,这事几个侍女都盯着呢。

    “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且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在瑞蚨祥公司里面设了多个部门,每个部门自有经理负责。部门的员工自然要巴结部门经理,因此我就得定期的让这些部门经理挪挪位置。你说,那部门员工是要去巴结那个老部门经理,还是得立刻转头巴结新的部门经理?”

    闻芳菲讲完,也不等晴雯回答。便命人把晴雯的房间拆了:“大人每日夜间,便喜在这休息室办公,我等自当为大人考虑,岂能将休息室改的如此之小,竟去委屈大人?”

    当下便有两个侍女去收拾晴雯的物什。这两个侍女就是许美兰留下来的,平日对晴雯也只是敷衍,这会听闻芳菲下令,却是立即翻脸。晴雯孤身一人,一时也不敢反抗。

    闻芳菲也不逼迫过甚,只命人另找一处厢房,安置晴雯的物什。又对晴雯道:“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以前在江国公府,皇甫氏为颇为强势,这也是正牌江国公李从镒不喜皇甫氏的原因之一。不过本质上,并非皇甫氏有多强势,实是江国公李从镒也不过是一介酸腐书生,仅能舞文弄墨尔。

    但晴雯在宣城呆了一个月,哪还能不知道如今别说宣州府被江国公经营的犹如铁桶一般,便是这国公府的诸多生意,哪一处不是庞大财富,又有哪一处不是惟江国公马首是瞻?此时的江国公,早已非金陵时模样,真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时,再想拿皇甫夫人来拿捏江国公,江国公初时或能给几分情面,但能撑几时?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这便是闻芳菲讲的故事表达的意思。

    晴雯收拾了下心情,便就去找闻芳菲。看睛雯这么快就回转来,闻芳菲倒也略为惊讶。

    “美兰姑娘为大人左膀,现为江南银行行长,实为国公府财神爷之称。你说应该怎么办?”闻芳菲道。

    “奴婢今日就去向美兰姑娘告罪,并无论如何也要请美兰姑娘回正院歇息。”晴雯回道。

    闻芳菲点点头:“大人不日就要回府,你打算怎么做?”

    晴雯低下头:“奴婢当然是听芳菲姑娘和美兰姑娘的安排。”

    闻芳菲冷哼一声,“你若早点想明白这个道理,又何苦惹大家不痛快。”又道,“这府中事,一向是美兰姑娘安排。你便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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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六月份,江国公府的财政便大为好转。此时六月尚未结束,但许美兰领导下的江南投控计划财务部便把二季度的预测数据拿了出来。而江南银行的进展顺利,又使江国公府控参股的企业,没有了资金链断裂的担忧,便又掀起一轮新的大幅扩产建设。

    长史唐浦泽把东海海战的结果差人告知了许美兰,许美兰此时烦忧的仍然是钱。实是仅凭宣州府一府税赋,根本无力承担宁国军一万新军的各项开支。

    这个年代收税,便是夏粮秋税一年两次。夏粮已经于五月份征收完毕,不计宣城县的新税种,宣州府夏粮征税不过十五万缗,也就是十五万两。扣除上交朝庭和官府自用部分,能供给宁国军的,最多不过五万两。若是以前的宁国军,这些钱顶半年,便也够了。但新军万人,这钱便远远不够了。

    再对比宣城县当前情形,如今国公府参控股企业,仅六月份便上缴增值税近万两,预计全年上缴利税轻松超十二万两。果然如国公大人所言,唯重工重商方能致富。

    现在唐浦泽、高景同等人的意思,便是按江国公所言,以宣州府增值税为质押,由江南银行向宣州府贷款。而许美兰为江南银行行长,这决策就需由许美兰点头可以。许美兰当然不会反对,但以财务专业人员的敏感,就是官府借款这个模式,会不会就如同放出了一个魔鬼?

    “宣州府还得上这贷款否?”宣州府办公会议上,杜正初便也问出这个心中问了好久的问题。

    江南银行的入股,最低要求是五万两,杜正初一直未当过州县主官,便没有大把捞钱的机会,这全部身家都没有这么多。但如今宣州府各州县存银皆入江南银行库房,若是江南银行破产倒闭,这宣州府恐怕也要跟着倒闭了。

    听得杜正初问这个问题,列席会议的侯弘业也不由地望向他。

    李丛益在国公府设立了公府会议。像唐浦泽、徐建章、侯弘业等人,便早早参加这个会议,基本上每旬至少一次。会议既通报一些信息,也讨论一些事项;便是高景同也在东门渡阅兵之后,向江国公效忠。只有这司户杜正初,虽有侯弘业几次暗示,但一直没有反应。杜正初也非不配合,便是与江国公的美婢许美兰接洽,也是恭敬,但就是不肯迈出最后一步,便一直没有被江国公纳入公府会议成员,有些暗地里的谋划,杜正初便难知晓。

    看众人神色,杜正初便明白自己又问了个傻问题。

    “这笔款,或者说这类借款,宣州府就没有考虑过还本金,只要能还得起利息即可。或有人觉得,这就是寅吃卯粮,道理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寅吃卯粮是把财富消耗掉了,而宣州府借款用于宁国军的武备建设,一方面很大部分钱粮又会以官兵月俸、装备采购的方式流入民间,成为宣州府的税基。”这个道理之前江国公说过,杜正初也和侯弘业讨论过。

    不过唐浦泽后面说的这句话,才是根本:“况且,宁国军强大了,才能保护宣州府的财富,也才有可能以剑为犁,为宣州府赚取财富。”

    “以剑为犁!”杜正初立即想起那场东门渡阅兵。也就是在阅兵之后,杜正初便感觉到高景同也对自己有所疏远,原来大家竟然是这般想法。所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大众变路虎”,江国公要赌,大家为啥不赌?赌赢了,大家便是从龙之臣,赌输了,也自有江国公在前面顶着,大家都是文臣,左右就是个摇身一变的问题,不定也就是个破财消灾而已。

    唐浦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高景同也咳嗽一声,道:“杜大人一时或不理解,便可先琢磨几日,且待江国公大人回府后,也可向国公大人汇报心得。”

    杜正初也是个难得人才,工作上也颇为配合,只是不知何故,左右不表态。高景同也知杜正初并无背景,只是大家跟着江国公做这些事,现下固然只是心照不宣,但也架不住之后与朝廷不合之处愈来愈多,到时江国公也未必能容得下杜正初。

    杜正初其实早就对江国公佩服的五体投地,故涉及江国公的各项工作,从来只是全力配合,但心里总有那么一个疙瘩,又不便与人分说,当下只是沉默不语。

    开完会,杜正初便回到厢房办公,便也渐渐地沉浸到工作中去了。这时,高景同突然走了进来,道:“杜大人,国公大人到了水营驻地,唐大人说请你陪他一块儿去见大人。”

    到了五月,便是各县夏粮完税之时,而五、六月也是司户参军杜正初最为繁忙的季节。这两个月,杜正初几乎便泡在衙门里,核算和点检夏粮。没来渡口,看到渡口附近情形,杜正初直是目瞪口呆。都说物是人非,总也得多年以后;而在江国公治下,不过两月,竟已是翻天覆地矣。

    便是登上船舱,杜正初犹盯着渡口景象,看那高炉喷烟,水车林立,又看那横平竖直的住宅连排成片,直如梦中。

    这样直如仙人点金般的江国公,难道不正是我辈梦寐以求的贤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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