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水眼头水库落成典礼,宣州刺史李从镒、司士参军徐建章、司户参军杜正初、宣城知县侯弘业、宁国知县吴文彦、宣州府文学博士周元基等一干要员,尽数到场,周边数十村落绅士乡老、有头有脸人物皆来观礼。

    以李丛益看来,这水眼头水库毫不起眼。粗粗观之,坝高不过5米;以泄水道高度来看,日常蓄水最深不过4米。但于当代人来说,这的确是相当震撼了。

    为了便于标准化建坝,李丛益要求大量采用青砖代替巨石。按李丛益的解释,这类重力式大坝,停靠大坝自身重力拦水,核心是防渗漏,巨石与大坝安全并无关系。不过沈德水据理力争,巨石开采运输不易,但这农闲时间,有的是人可雇,而且由于宣州建筑提供三餐,每日工钱百文,四里八乡过来找活干的壮劳力一抓一大把。沈德水列出了巨石和青砖石灰的成本比较后,李丛益也不得不表示,一切按专家意见来。

    现在看到坝体后,李丛益也意识到,巨石更有视觉效果。那些表面粗糙、形体不一的巨石,嵌在坝体里,给人强烈的安全感。

    沈德水在前带路,为一众官员介绍水库情况。

    “此处共设有6个通水孔,遇枯水季用水,即可着人视水位下降逐次打开通水孔。通水孔以条石凿孔而成,水于石孔内流动,决计不伤坝体分毫。通水孔以木塞之,靠水压自动紧实。”

    “通水孔连坝外干渠,此干渠长约八里,共设有五处活动水闸,连接主要支渠约有十余条。预计仅今年便可增加水田三十余亩,远景估算可增加水田约百亩。”

    “坝体右侧为泻水孔,丰水时期,多余水便从此处排出。泻水孔外,建有水车,水自高处冲出,激动叶片旋转以为动力,用以舂米。”

    “不计干渠支渠,仅以此水库论,约耗万余人工(日),加上其他物资开销,成本约三千余两。”

    不管各自如何心思,听完沈德水介绍,众人无不一顿谀辞,朝江国公疯狂输出。

    眼见吉时已到,于是典礼开始。宣州府文学博士周元基乃门坑人,正是本地人士,也是早早定好由他来做典礼致辞。周博士一篇骈文,大家便连连叫好。然后是许士鸣代表宣州建设、侯弘业代表宣城县作致辞,最后是众位官员剪彩。

    剪彩完毕,在炮竹鞭炮声中,便听围观众人欢呼起来。原来沈德水早已算好时间,命中适时挖开建坝前堵住的溪流,此时白花花的溪水奔流而下,便融入水库。

    中午用完饭,宁国知县吴文彦便迫不及待地要向李丛益单独汇报。

    老实说,当宁国知县吴文彦请示要来参加水眼头水库的落成典礼时,李丛益是比较吃惊的。这个时代信息之滞后,令人发指。虽然坑口村在宣城西南,离宁国县要更近,但在消息不便的现下,宁国知县也只有主动关注并差人打听,才能知道水库落成典礼这样的信息。而能够关注其他县境内的事情并投入精力的,李丛益觉得这水平应当不差。

    宁国知县愿意主动贴上来,李丛益当然不会拒之门外。不过,李丛益不知道,若非窑闹事件中,李丛益把张洎姨表收拾了一顿,吴文彦便也不会如此热切。

    吴文彦请求宣州建设将水库建设运营模式应用于宁国,宁国县全力配合,对于这些李丛益自无不允。但吴文彦讲了真正的来意后,李丛益也觉得头痛。

    “属下听窑主言,有朝中大臣言宁国县石灰质地上等,冠盖全国,用于彻砖筑墙尤佳,今年修葺金陵城墙,欲使宁国县上贡精品石灰一万担。”

    李丛益眉头一皱,便明白这是有些人的打击报复。石灰一担不过300文,一万担也不到三千两。但金陵要用石灰,最经济的就是从采石(马鞍山)采买,再由长江直抵金陵。而从宁国县往金陵运石灰,则需顺水阳江而下,经宣城、采石再走长江水道至金陵。宁国县城在水阳江上游,只能使小船,这一万担,放到现在也不过五百吨,但以那些二、三吨载重量的小船,怕不得要二三百船次。

    而这个传言又充满了不确定性。若传言为真,而宁国县又未做准备,可能就会错过上贡期限要求,而被问责;但若是宁国县提前准备了,这个传言就可能一直是个传言,那宁国县就被动了。

    “前一阵子窑闹事件的窑怎么样了?”

    “那位王窑主前一阵子去了金陵,回来后一直未曾开工。”

    看来这个传言就出自这个家伙。李丛益略一思索,心里有了定计,当下便与吴文彦细细商量。

    吴文彦得计,便匆匆而去。

    ————

    府县官员下午也先后返城,只有周元基算是顺便回老家,不急于走。

    李丛益本来就是趁着这机会带许美兰故地重游,也算是帮她舒缓下心情,便是许乐安也一块儿跟了过来。

    但问题是大家并不打算给李丛益泡妞的时间空间。下午,李丛益本来打算就和许美兰出来走走,但结果大家跟闻着味的鲨鱼似的,纷纷跟了过来。

    李丛益带着一群人爬上山坡,去看门坑水库的建设场景。远望过去,就能明显地看到几组人分工合作,进展极速。一组人以巨石修筑坝体外墙,另一组人则以小石块修筑坝体内墙,中间有一组人则将石头泥土填塞进去,并两人一组地、一点点的以木桩夯实。当然,除了直接修筑坝体的人员,还有在处理石灰、泥浆的杂工,以及人数最多的采石、运石队伍,甚至还有一组人在水库里挖土——那里原来是一口水田,面临着被水库淹没的命运,而农民舍不得那点黑土,便组织了人员取走黑土。

    整个工地上热火朝天,又井然有序。

    “建水库益处如此之大,成本又不高昂,为何此前无人去做?”许美兰突然感概问道。

    文学博士周元基倒是直言不讳:“建水库固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然则功于谁,又利于谁,才是问题之关键。若是侯知县来做,便如本县人民出本,但这利却给了水眼头或是门坑百姓,那于本县来说,这侯知县到底有没有功,这就不好说了。若是换了周志辉来做,周志辉一定要先把周边可以改水田的旱地全买下来不可——否则他家的田都是上好水田,却是用不着这水库的。”

    用于善意,周元基便没拿许氏两位里正说话,不过也是把硬腆着脸凑过来的许和光搞得略显尴尬。

    周元基接着道,“我观水眼头水库在两侧水线之上还广种杨柳,此亦是有长眼远光之事。吾亦于此,想到一事。古人云,十人树木、百年树人;听闻国公大人亦在国公府设立了国公府小学,今许周两族,何不借国公大人的大格局、大胸怀、大眼光,便在坑口也设一座小学?”

    原来这位老先生是琢磨这事。这事李丛益可不打算再掏钱了,不过拱把火到是可以的。“周老先生所言,确是金玉良言。”

    许和光等人无法,便只得喏喏。但周元基早已有打算,当下便定下来小学馆舍,却是要把许氏宗祠稍加改造,再往里占掉许和光的一个偏院两进房子,如此改动量不大,便可作为学堂场所。接下来又是议学田。所谓学田,通常是指该田产所出,其产出专用于鼓励族内子弟教育费用的义田。

    这一块矛盾就比较大了,一是学田规模需要多少,二是允不允许其他各村小孩也来上学,三是学田各自怎么分。大家在第一个问题上就有很大分歧,第二个问题上也是摇摆不定,第三个问题就无从谈起。

    李丛益一看这样不行,只好提供第三条道路:“不如设立一个专库,不拘现金、田地、房产、公司股份等任意资产,专项用于该学堂,称之为学堂基金。该基金雇专人管理,每季度公示收支情况。如此,若基金不够用,则广为募资;若够用甚至年年有余,则可考虑增加公益用途。”

    众人这脑洞一打开,当场便同意设立学堂基金,又请周元基为基金首任理事长。周元基便立即返回坑口村,便欲尽快落实学堂基金和学堂建设事宜。

    周元基一走,众人便松了口气,毕竟江国公没什么架子,关键是总想着帮大家挣钱,比周老夫子要和气(生财)的多。

    接下来,许和光又提及许氏商铺改制之事,言及将改为许氏商贸,将从原来的百货零售为主转向茶叶的大宗批发,为宣州商贸提供一级和特级茶叶,其他的普通茶叶则由许氏商贸自建批发渠道。这些事,李丛益现下也懒得管细,但管理就这样,别人主动汇报,你不听,别人以为你不重视,下次就不讲了。便也只能耐心听着,不时指点一二。果然,许和光的想法是在歙州及江西信州等茶叶主产地,选一些当地的小茶商,让他们入股许氏商贸在当地的子公司,从而形成排他性竞争。对许和光这举一反三的想法,李丛益也是拍案叫绝。

    之后,许和光更表示,自己年岁已高,也难离乡,但小儿子合该开枝散叶,拟命小儿子举家迁往宣城县,以保持与宣州商贸的密切联系,同时更便捷地向国公大人请示汇报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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