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立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

    青年紧张往后退一步,吸一口气道:“我说了,你们放我走?”

    听到他的话,苏铭摇摇头道:“你可以选择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说。”

    青年张张嘴,虞梦梦差点笑出声来,自己老师一向会吓唬人。

    青年名叫张楚,是洛京城中人。

    不过别以为洛京城中人就都是富贵官家。

    相反,张楚这样连立身之地都没有的大有人在。

    他父母本是一位官人家仆役,还有个住处,后来父母染病离世,他又没有人管养,就投了城中江湖帮派,元武堂。

    他这样才不过刚修了点拳脚,勉强踏入武道炼形的,在元武堂中也没地位。

    寻常时候住大通铺,有一口饭吃,半夜要起来泅渡洛水,运盐出城。

    这,就是江湖。

    没有林朝阳眼中的宏大,也没有卓云眼中的精彩,有的是,是小人物的辛酸无奈。

    “昨晚,还有前几日,都不是妖。”

    “本来我们这些时日夜里渡河也怕,怕遇见妖。后来见过几次河中打斗,都是些武者仇杀。”

    张楚摆摆手,活动一下肩膀:“哪有什么妖。”

    张楚的话让几人神色不一。

    二爷皱眉,苏铭眯起眼睛,虞梦梦轻轻摇头。

    章立却抬手将自己身上外袍脱下,露出内衬的月白道服。

    将衣服抛向张楚,他淡淡道:“带我们去昨晚打斗之处。”

    张楚接过衣衫,有些犹豫。

    一旁的二爷目光落在章立身上的月白道袍上,双目之中精光闪动。

    章立这衣袍乃是一件法器。

    就算此时掩盖其中灵光,看上去只是寻常道袍,可依然透着一丝出尘。

    虞梦梦的目光落在这衣袍上,也透出惊异,她低头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鉴妖镜。

    这位章先生手上宝物不少啊!

    “我,我这盐……”张楚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坛子。

    “我买了。”章立说完,看向卓云:“付钱。”

    卓云面色一僵,尴尬道:“师叔祖,我,我出门不带钱的。”

    出门不带钱。

    张楚嘴角一抽。

    这洛京城里出门不带钱的人多。

    都是随从一大群的那种。

    章立转头看向苏铭。

    苏铭摇摇头,摆手道:“章先生,我也不带钱。”

    章立的目光落在二爷身上。

    二爷尴尬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最后,章立看向虞梦梦。

    虞梦梦嘟囔一声,从小荷包里拿出一颗小金豆子,递到章立面前。

    章立点点头:“算我借的。”

    ……

    套了章立那不算华贵却绝不普通的外袍,张楚倒是有点人模狗样了。

    一坛盐换一颗金豆子,张楚还有些茫然。

    这几位,都不吃盐,不知道盐多贵?

    “城外河道中有一个龟背滩,涨水时候就被淹没,平常时候会有三五亩方圆露在水面。”

    “我们半夜泅渡累了,就在那龟背岩上休息。”

    张楚伸手指向前方河道,低声开口。

    “昨晚,我本来准备到龟背滩休息的,然后看到龟背岩上有人,就没有上去。”

    “后来,后来,”张楚目中闪过一丝惊惧,低声道,“有人踏浪而来,杀了他们,然后抛尸河中。”

    “我太害怕了,就躲到天亮后才游过来……”

    踏浪而行?

    一流武者?

    章立点点头,看向远处河面上若隐若现的巴掌大河滩。

    他往前走一步,身上有淡淡的真元提聚。

    不过十里河道,凌空而渡就是。

    苏铭眼中闪动一丝精亮,这位章先生要施展仙道手段,直接飞渡长河?

    二爷目光落在章立背上,双目中精光更显璀璨。

    虞梦梦面上全是好奇,还有一丝期待。

    “咳咳,那个,卓云,你寻一艘船来。”缩回踏出的脚步章立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这里是凡尘世界,可不是那上個茅房都要驾云的修行界。

    收着点,不要太惊世骇俗。

    听到他的话,身后几人面上或失望或轻松。

    卓云点点头,躬身道:“遵命。”

    说完,他向着四周看一眼,抬手折一根细柳,一步跨出,身形好似飘零落叶,已经在河道三丈之外。

    脚尖点水,他将柳枝甩在河面,脚踏其上,逆浪而走,朝着一里外的一艘青木小船渡去。

    凌波踏浪,一流高手。

    二爷面上露出怪异。

    他能看出卓云不只是动用武道身法,还有一丝异样力量。

    仙道真元。

    苏铭看向章立的目光透出好奇。

    虞梦梦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明显,这位多宝的章先生是想低调的。

    只是没想到,他这师侄孙,好像不知道怎么低调。

    张楚瞪大眼睛。

    他见过一流高手。

    他们元武堂的堂主就是一流强者,战力极强,在洛京之中都是有名号的人物,达官贵人都要给面子。

    可是此时,面前这位一流高手只能做个随从?

    那给自己外袍的这位是什么身份?

    远处几声低呼让章立摇头。

    你这一柳渡河和我飞渡河面有区别吗?

    卓云这家伙在景元观中修行,还是少了江湖历练。

    一刻钟后,那三丈长的青木游船缓缓靠岸。

    “章先生,早知先生游河,赵吉早在此候着。”甲板上,身穿淡白锦衣的赵吉笑着拱手。

    他目光转向苏铭和虞梦梦:“苏御使,虞,公子。”

    再看向后方,浑身一震:“二伯?”

    ————————

    船舱之中,只有章立,苏铭,赵吉,还有二爷围坐。

    卓云自动到甲板上,与腿脚虚浮的张楚指引船行方向位置。

    虞梦梦也被苏铭瞪眼赶出船舱。

    “大赵武王,镇压边关二十年,武道精深,战功显赫。”章立看着二爷,轻轻拱手。

    “景元观中雨辑大宗师弟子,章先生之名,武二听过。”武王赵城拱手回礼。

    他看着章立,面色平静,只是目中的一丝跃跃欲试之光难以压制:“据说,先生手段非凡。”

    景元观中神秘高手,长公主都拒之门外。

    一柄长剑,换裕王府世子二两桂云雪。

    赵城就算才回皇都,对这等事情也早已知晓。

    “算不得非凡。”章立摆摆手,轻声道:“护道的些许小把戏。”

    “我辈修行,大道乃是根本,这些小把戏,上不得台面。”

    此言一出,船舱之中众人肃然起敬。

    武王赵城身上翻滚的战意难以压制。

    苏铭目中透出奇异。

    赵吉面上闪过崇敬。

    伏在船舱外偷听的虞梦梦看向章立,眼中多了些敬佩。

    这位先生,怕才是真正的仙道修行者,修行界谪凡仙人。

    与那些寻常修行者完全不一样。

    章立坐在那,神色郑重。

    他说的是实话。

    就当初祝云山吓唬长公主那手段,不是小把戏是什么?

    要是他章立出手,直接就用真的阵法将他崩飞。

    玩真的。

    “苏御使,赵吉本意乃是想帮虞小姐的,奈何——”赵吉看向苏铭,面带惭愧,拱手开口。

    赵吉回去禀报当日苏铭和虞梦梦所言,结果裕王府将苏铭推上风口浪尖。

    若不是大宗师一句话,苏铭至少要去京兆府录个口供。

    “灭妖乃是大事,世子做的对。”苏铭摆摆手,轻声说道。

    门口处传来一声轻哼。

    赵吉松一口气,转头看向面带微笑的章立,顿时将头低下。

    他当真是有些怕见章立。

    因为他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能给这位章先生什么。

    转头看到自家二伯,他心中微微一震。

    “章先生,你说,这洛水之中真有妖吗?”武王赵城看一眼苏铭,又转头看向章立,沉声开口。

    船舱之中静寂。

    船舱之外的虞梦梦紧张的手指扣住门框。

    洛水之上,水浪轻抚。

    章立的目光投向船舱之外,淡淡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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