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几乎是狼狈地逃走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那样失态。

    不过,既然鬼城城主已经娶了她,为何她不在鬼城?

    而且,在她的宅子里,也并未见出现过什么其他男子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蓁蓁其实是撒谎?

    带着这样的念头,次日他又去见了江蓁蓁,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真的见到了鬼城城主。

    江蓁蓁没有撒谎,她真的成亲了。

    而后不久,她的肚子就肉眼可见的大了起来。

    有一次他远远瞧见,她在鬼城城主的搀扶下,笑吟吟地吃着一个糯米糍,而鬼城城主含笑看着她,眼底柔光四溢。

    他当时愣怔在原地。

    那个站在江蓁蓁身边的人,分明应该是他!

    他怒火中烧,想毁了这一切,但看到身形臃肿的江蓁蓁,却还是隐忍下了。

    一直等到江蓁蓁生产,听闻她服下上水之后,他才开始了计划。

    果然,江蓁蓁来了,他则亲手将她送进了牢笼中。

    他没想过要害她,只是想将她留在这里而已,他还四处搜罗好玩意儿赠给她,好言好语待她,她却一点不领情。

    她总是想逃。

    像他幼时养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总是望着天,总想逃,而后……而后他就折断了它的翅膀。

    “世子殿下,她既然这样不知好歹,不若断了她的双腿,看她还怎么逃。”

    他没能狠下心来。

    别说断了江蓁蓁的双腿,他连看到她摩擦地破了皮的脚腕,都心疼至极。

    他替她上药:“以后别再逃了,你就安安心心待在这里,我不会伤害你的。”

    江蓁蓁不怎么搭理他,她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他一般。

    她比看上去聪慧许多,她确实能看穿他做过的一切。

    但,她唯独看不穿他是真的喜欢她。

    他本可以说他喜欢她的,过往的一切,他也有些愧疚,但到了嘴边却是:

    “你说得对,我向来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还真是多谢姑娘提醒了。”

    江蓁蓁只回了一句:“客气。”

    气得他心肝子疼。

    他本来想着,江蓁蓁都这样气他了,他就一辈子都不搭理她,让她在牢笼里自生自灭一辈子!

    可他还是没忍住,隔三差五一有时间就去见她。

    而且手里但凡有好玩意儿,他就会巴巴地送给她。

    但她从不上心。

    “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对我的。”小世子有几分涩然。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对我的。”

    而后,江蓁蓁问出了一个他最不愿面对的问题:

    “当年江家一案,跟你有关系吗?”

    “那我换个问法,江家灭门一案,是你做的吗?”

    是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又或者说,根本辩解不了。

    好在,江蓁蓁也不在乎他的辩解。

    “不管怎么说,我确实因为你躲过了一劫,活下来了一条命。”

    “所以,你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你一个恩情,会还的。”

    而后,她也确实还了。

    那日在山洞里,她分明可以杀掉他,却没有。

    她不仅救下了他,还给了她一个簪子,以此来牵制褚篁,保住他的命。

    她说,“我们,两清了。”

    而后,她就死在了他面前。

    他很喜欢她,但她死后,他却没觉得有多难过。

    他将她埋在了槐花树下,而后照常算计一切,平步青云。

    小少主则一直养在他膝下。

    取名为南翘。

    褚南翘。

    褚南翘是个相当调皮的小姑娘,打小翻墙爬树,戏弄夫子,带领一帮小皮蛋四处招摇,总之,相当欠揍。

    可就算是把她屁股打肿了,她也硬着脾气:“你害死了我娘,难不成还想害死我?!”

    小世子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褚篁虽然每隔几年回来一次,却不怎么管她,只是总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你只要开心就好。”

    褚南翘很喜欢笑,但在齐王府,她只对褚篁一个人笑。

    她总是拍着自己老爹的背脊,笑吟吟地说着:“爹,你看着我开心,你会不会高兴?”

    褚篁并不应声。

    有一日,小世子半夜回来,看到褚南翘坐在高处,趴在树枝上,极力地在逗褚篁高兴:

    “爹,你今天瞧见没有,红蛋那小子,哭起来可好笑了。”

    小世子突然就明白了,这小姑娘不管做什么,都是在哄她爹高兴。

    “爹,这一次,你能不能带我一起离开?”

    小世子苦笑。

    原来就连南翘,也不想待在他身边。

    十年后,这小姑娘长大了,长得倒是漂亮,却一点不亭亭玉立,依旧整天穿着男子装束,四处打架斗殴,看得人头疼。

    “你如此,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你又不是我爹,操心这么多做什么?”褚南翘瞥了他一眼,“而且,谁告诉你女子就非得嫁人了?我啊,得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嚣张得不可一世。

    小世子愈发头疼,让褚篁将她接了回去。

    褚南翘很听褚篁的话,但褚篁对她从不管束,所以这小丫头在鬼城简直闹翻了天。

    褚南翘二十岁登上鬼城城主之位时,小世子也亲自去了,好歹是自己养大的小丫头,他总归还是要去为她道一声喜的。

    那天,他记得很清楚。

    褚南翘一身红衣,自信张扬地站在高处,风吹起她的长发,嚣张得不可一世。

    一如,当初嚣张的江蓁蓁。

    小世子当时就止不住泪,颤颤巍巍险些没站稳,他捂住胸口,跌跌撞撞抛下山,在山下的槐树下站了一夜,泣不成声。

    “原来,你都死这么多年了啊。”

    原来,她真的死了啊。

    自那以后,小世子就明显颓废了些许,对权势地位什么的,也不太上心了。

    三十年后,他原本已经可以坐上皇位,手刃三公主,但他看着三公主那双坚韧冷静的眸子,终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最后,他亲手送三公主当上了女皇。

    莫名的,他觉得那是他的宿命。

    “为什么帮我?”三公主都有些不解。

    小世子没有应声。

    “我听说,江姑娘云游四海了?”三公主问道。

    “你还记得她?”

    三公主笑:“记得,鲜少有人像她那样特别。”

    她说,想让他替她道个谢。

    她说,她希望江蓁蓁一切安好。

    小世子涩然一笑。

    安好?

    她,如何能安好?

    小世子回到府邸,倚在树下,让人叫来了褚篁,告诉他,他找了三十年的人,其实老早就死了。

    “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死,所以,杀了我吧。”

    他一心求死,褚篁却忍住没对他动手。

    “她费尽心思,就是要保住你,我,又怎么能辜负她呢?”

    小世子笑得凄厉。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年幼时的江蓁蓁。

    若是,若是他早知道他会喜欢上她,那在江家灭门前,初次见面她在他跟前跌倒时,他就不会转身离去,而是会扶起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一次,换他来守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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