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并未理会一旁尴尬的已经抠出三室一厅的瑞雪。

    “我曾经也是金枝玉叶,锦衣玉食的豪门贵女。”

    瑞雪真想过去捂住她的嘴,让她别在说下去了。

    “大娘子,你现在也是金枝玉叶,锦衣玉食,我知道你压力大,其实偶尔崩溃也没什么丢人的。

    你不用太在意了,没人会笑话你的。”

    怀玉像是没听见一般,“自小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年纪轻轻就被捧上京都第一才女的位置。”

    瑞雪实在无奈,这怀玉方才心态崩了,这会怕是急需找个人听她宣泄埋在心里的委屈与苦闷。

    可自己不合适啊,她不想做这个冤种,更不想管怀玉的闲事。

    她怕自己听得多了,会为怀玉惋惜,难过,抱不平。

    怕自己知道的多了,会与怀玉产生不一样的羁绊。

    她不能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分散给怀玉一些,她也有难关要过,有更重要的人需要她。

    是时候让怀玉打住了,再让她说下去,瑞雪是真的会忍不住的。

    “大娘子该是看了那些诗文,才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的。

    可大娘子还没看完呢,那些诗文里,不止有牵肠挂肚,肝肠寸断的思恋。

    更有踌躇满志和鹏程万里的决心和意志。

    大娘子不能总是陷在过去,要留些精力去期待未来才是。”

    瑞雪提到诗文,像是触到了怀玉的开关,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对了,诗文。这些诗文都乃神作,绾绾千万收好。

    我来帮你注释整理一番,再装订成册,必能成为传世佳作,镇宅之宝。”

    “呼~!”瑞雪松了口气,终于恢复正常了。

    诗词真的有魔力,能让一个人疯魔,也能让一个人理智。

    怀玉抚了抚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衫,又带着虔诚的心态,回到桌前去镌抄没写完的诗文。

    虽然还是很激动,但不会像之前那样又哭又笑了。

    写了几个字,突然停下笔。

    “这纸不够好,配不上这些诗词,墨也太次了,我的字也不能展现半分其中意境。简直是亵渎,是亵渎。若是我祖父还在……”

    说着将写好的稿纸揉成一团,眼看又有即将发病的症状。

    瑞雪跺了跺脚,又来?

    看样子必须来点狠的了,忙背了一首元曲,让她冷静。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乳燕雏莺弄语,对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这首词是宋金时期,文坛盟主元好问的【骤雨打新荷】。

    是劝人不要患得患失,太在意还未发生的事,要着眼于当下,人生苦短,要善于发现身边的美。

    拿来劝慰此时的怀玉,很是贴合。

    果然怀玉那张未老先衰的厌世脸上,露出了瑞雪从未见过的真诚笑容。

    她轻声念着:“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好词,真是好词啊,真想见见这位大家,这位老师还有别的作品吗?他是哪里人士,若有机会可否前去拜见。”

    瑞雪摸了摸鼻尖,“这个恐怕有些难,这些大家都是淡泊仕途名利的洒脱之人,我也不敢肯定,他们如今都在何处。”

    这个瑞雪倒是没瞎说,她是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线是如何运作的。

    这些伟大的诗人,是存活在别的时间线里,还是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怀玉有些犯难:“是这样啊,可若是得不到他们的允许,我们就整理注释这些杰作,会不会对他们太不尊敬了。”

    “这个大娘子尽可放心,他们既然将这些杰作流传下来,想必不会介意热爱他们的人诵读传承的。”

    怀玉点了点头,铺开稿纸,认认真真的将刚才那首【骤雨打新荷】默写下来。

    记忆力之超群,让瑞雪惊奇,她刚才只背了一遍,怀玉就一字不落的全记住了,这脑子真不是一般的好使。

    看来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还真不是拿来唬人的。

    怀玉翻动稿纸,抬头看了一眼瑞雪。

    “你这字……”

    瑞雪站在书桌前,总有一种上学时,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训话的感觉。

    乖巧的说道:“我知道,水平有待提高。我会好好练的。”

    怀玉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你基础太差,下笔的力道也不够均匀,确实需要好好练。最大的问题是,你怎么敢拆字?是有人教过你,还是你自己琢磨的。”

    瑞雪心想,深植在自己记忆之中,忘了自己姓啥,都不会忘记这些字的。

    她不是九漏鱼,十几年的学不是白上的,虽然成绩不是顶尖,但好歹也是个抽象派的文艺青年。

    “是我随便写的,嫌笔画太多写起来累,便简略一些,乱写的。”

    怀玉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这个很不可取,毛病要改。

    这些字是老祖宗成百上千年传承下来的,每一个都承载着独一无二的故事和含义。

    你这般毫无敬畏之心的胡乱删改,不亚于数典忘祖离经叛道,以后再不可如此,知道了吗。”

    遭了,这怀玉越来越像班主任了,瑞雪回想起那些年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乖巧的像只小鹌鹑,“我知道了,我一定改。”

    怀玉满意的点点头,从一旁的书箱里翻出两本字帖来。

    “这是我小时习过的,你就照着这个练吧。”见瑞雪没动,“还愣着干嘛,开始吧。”

    瑞雪小心翼翼的道:“大娘子,你占着书桌呢。”

    “哦~”怀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起了身,“突然忆起以前在府里教导弟弟的场景,抱歉失态了。”

    这是瑞雪头一次从怀玉的嘴里听到“抱歉”二字,也是从见到她起,她与自己说话最多的一次。

    瑞雪心中默念,怀玉你可以打住了,我不想知道你有没有兄弟姊妹。

    咱们的关系最好就固定在继母与继女这个层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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