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这里已经是夏末秋初,比预计晚了许多,顾远中间问过一次,许时告诉他会晚一点,便再没有过多的打扰,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因为这些细节影响她们的关系,这是许时能料到的。但是,她的确想要多一点时间接触顾远,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推开房门,一片荒凉,花花草草们因为许久无人打理都凋零颓败,地上许多干枯的落叶,开门的动作激起灰尘,引得她一阵咳嗽。早先安柏就说过她不应该养这些,如今看来,的确如此,这些小生命都折在自己手里。其实,主要还是没有预见这次离开得这样久,不然一定提前跟公寓的管家沟通,帮忙照顾一下这些花草。她没有叫人帮忙,放下东西自己收拾起来。平时她并不喜欢打扫卫生,一个人生活东西本就不多,打扫收拾整齐之后更显得冷清,随手放的东西时常看见也方便寻找,这是被很多友人诟病过的理论,归根到底还是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罢了。
开始整理,从客厅到卧室,厨房到露台,还好离开前安柏把冰箱清理干净,不然此时回来怕是要臭气熏天。一盆一盆的将干枯的植物搬出去扔掉,确实是个体力活,还好因为土壤和植物都没有水分,残骸倒是也不算重了。南方纵然是夏末,却依然炎热,很快汗水就让身体感觉粘腻起来,许时无奈的笑笑,真是自作孽啊。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鼻梁上的汗水,下定决心,今后这样一个人的生活绝不再拈花惹草,于人于己都是好的。
过去的三个月晓光一直和顾菲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没有带她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在小区里寻了另一处房子租住,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她有了时间和精力,可以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地方,他送给她。但是那个摆着褪色玫瑰花的地方,是他心里最后的家园,不能允许外人入侵,他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在这场错误里,她是无辜的。
他对她无微不至、体贴照顾,扮演着一个准爸爸的角色,认真而努力。对她更是和颜悦色、相敬如宾,她知道他的心里没有自己。不过没关系,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走进她的眼中和心里了,现在有机会跟他一起生活是当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为此付出了太多,她坚信时间长了,他会慢慢忘记那个人,到时候她就有机会走进他的世界了。为此,所有的付出和牺牲都是值得的,现在他就在自己身边,这已经是很好的了,她不能着急,不能逼他,现在他对自己的愧疚和感激就是她赢得这份爱情最好的筹码。
月份大了,她的神经收到压迫,下肢无力,行走愈发困难,白天他上班时请了阿姨过来照顾,晚上则亲力亲为,搀扶进出。不过,洗澡、换衣服这样的事情,他都是拜托阿姨帮忙,谨守规矩。有时候自己也觉得可笑,两个人都有了孩子,还是那样循规蹈矩、疏离陌生,但是这样的感觉挥之不去,他不想再越雷池半分,她也没有要求,并且时常在他帮助自己的时候表示感谢,这样的做法让他舒服,但也更觉得的亏欠。
今天律所有个应酬,回到家已经夜半时分,她们都已熟睡。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明月,想着顾菲这样直爽、单纯、长相俊秀的姑娘,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她,一定能找到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可碰上了自己,也只能尽力弥补。其实,老天已经很眷顾了,能有这样的姑娘相伴余生,多少人看来,羡慕不已。
从柜子里拿了一瓶酒,倒了小半杯,自从上次醉酒后,他甚少饮酒,今日有些兴致,刚才餐叙时也喝了一些。他的手指修长,很是好看,托住杯子的手在暗红色液体的映衬下,更加白皙。看着窗外的夜色,这样深沉的夜晚,他无数次独自面对,近来照顾顾菲,让他时常想起他曾经还不知道存在便失去了的孩子,那个与自己深爱之人的爱情结晶,还没来得及到这世间看上一眼老天又一次让他成为父亲,不论如何,他要好生保护她们二人,不让悲剧再次发生。
泪水在眼眶中,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随手放下,酒入愁肠亦无法排解,起身回到卧室。这个屋子里的东西少得可怜,给人一种他只是来出差的错觉,几件常用的换洗衣物,又是夏天,显得屋里空空荡荡。没有脱鞋子,直接躺在床上,工作中生活里都不是本来的自己,着实疲累,闭上眼睛静静睡去,眼角的一滴泪水如天上的一颗流星,静谧滑落。他从不轻易落泪,现在想来自己过往二三十年的泪水也都只是为了两个女人而已。
收拾到晚间,累得不想说话,靠在沙发上,拧开一瓶矿泉水,连喝几口,实在没有力气煮水泡茶了。拿起手机,给顾远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回来了,很快电话响了,顾远的口气一如往常,告诉她自己明天会过来找她,便挂断电话。许时放下手机,不知不觉间就沙发上睡着了。一觉醒来,按亮手机屏幕,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蹙眉,凌晨4点。街灯、月光,屋里并不漆黑,她没有掌灯,睡眼惺忪,汲着拖鞋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准备继续好梦。
躺在舒服的大床上,却不如在小沙发上窝着,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数了几千只羊之后,更加清醒,口渴,只好起来。又从茶几上拿起昨晚喝剩下的半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这样干净整洁的环境竟然是出自自己的手,有些难以置信。肚子咕噜的响了,真是有些饿,的确,昨天什么东西都没吃,一直干活,现在家里也没有吃的。无奈拿了手机,清晨5点多出行,觅食,这样的场景如果不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怎么也是不会发生的。
边陲小城,这么早,许时也是抱着侥幸,想看看有没有24小时都开的小商店买点泡面也是可以的。下楼往商业街走了一会儿,天逐渐亮了,竟然发现好几家早点摊已经营业,许时随意进了一家比较大的店,叫了豆浆和油条,发现不远处坐着的人背影如此熟悉,莫不是就在她犹疑的时刻,那人回头,“这么早?”
许时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端着食物坐到许时对面。“怎么了?几个月不见不认识了?”顾远的话好像是在玩笑,口吻却不轻松,语气平滑如水,是他一贯的风格,让人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对于这样的人,许时心中是有些恐惧的,他心狠手辣,却让人无法轻易揣摩,每次见面,她都精神紧张、言辞谨慎,尽量控制情绪。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许时也是装作若无其事的陈述句,并没有真的想要知道原因。
“是工作完还没回去。我昨晚是说今天来找你,并不代表我昨天不在这里。”顾远盯着许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许时低下头喝了一口豆浆,回避了他的眼神。她总觉得他的眼神太有锋芒,能刺痛和看穿旁人,自己故作镇定的伪装不能经受那样目光的审视。“一会儿陪我去工厂区看看吧,昨天出了些事情已经处理了,今天过去再看看情况。”许时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内心是高兴的,她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去一探究竟。
许时从一走进工厂区就感受到这里不一般的气氛,跟她之前去过的工业区不大一样,门口的保安,各个角落的摄像头,以及看起来像是在闲逛却又无处不在的并不寻常人,让她脚下的步子又紧了一些。她知道,冼城从来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只不过普通百姓或者观光客对很多事情不会有深入了解,自然只能感受小镇的自然风光和烟火气。穿过曲折的小路,他们两人在一个厂房大门前停下,顾远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将脸仰起一些看了左上角的摄像头,门便自动打开了。许时也在进来之前就开好的对话框里,发送了实时位置给安柏,再无其他动作,静静的跟着前面的男人走进去。
进入厂房许时就发现里面的环境与外面看起来尤为不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各种自动化设备上显示着化学分子式、代码等等,还有些刺鼻的味道,她看不懂,但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许时跟在顾远的身后,两人没有交流,很快走进一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门自动关上了。她们刚刚落座,一个衣着板正的人走进来,许时本想起身,看顾远没动,索性也就没有站起来。
“远哥,这是昨晚连夜出的测试结果,还是比之前的差一点,但是时间到了,只能做到这样。”那个穿的像餐厅经理的人面对顾远这样说着,看起来神色有些疲惫和无奈,听他所说也是干了一整晚还没有休息过。
“好,东西放下,你先出去吧。”顾远的语气里似乎永远听不出情绪,许时竟然有些恍惚,想起他曾经也是个混社会的少年,总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的确,生活让人改变了很多。来人听了他的话点头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昨天应该有批货发到宏市,路上被截了,还没追回来。约定三天后要出境,但是时间短加工的纯度差一点,不能按时交货后果严重。”顾远停了停,看了她一眼,许时听得认真,大概知道他说得后果严重是什么意思
许时看着他,“应该怎么做,延期赔偿可以么?”她之前看到的合同都是租赁、运输、采购等等,对于真正的交易她推断一定不是日常买卖的操作,可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不好奇,怎么会突然找你?”顾远饶有兴致的问她,一点都不像马上要有上百万损失的人,这也是他的厉害之处。“和这批货一起消失的还有接头儿的人,也是之前在公司里负责法律问题的,察觉到他可能有问题,所以之前才拿了的合同让你再看一次。这次应该是有人故意搅局人昨天夜里已经找到了,被处理了。一会儿一起回宏市再说吧。”这样的口吻,也没什么商量的余地,许时便又跟着他离开,上了车。
“你怀疑是仇家?”许时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旁边座位上的人缓缓的睁开刚才紧闭的眼睛,眉头微蹙,仿佛被人打扰了一般。许时马上想起,他估计也是一夜未眠,这时问的确有些不合时宜,便没有期待他的回答,扭头看向窗外。还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就听见“砰砰”的声响,吓了她一跳,未及反应就感觉被人按下身子,随后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音,车轮急转弯的摩擦声,一时混乱。
车辆急刹车,大门打开,慌忙间自己被人拽下车,一路拎着她往山坡下跑着,踉踉跄跄。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内心极度恐惧,真个人都在发抖。这样的场景似乎只能发生在电影里,她终于直起身子的时候才看清拉着她的人是顾远,没跑多远刚才消失了一阵的枪声再次响起,有人在追赶他们,顾远一边回头看一边拉着她继续跑,她不知道这么紧急的关头,他为什么不扔下自己,可能他也不知道。
“坚持一下,马上到了!”顾远突然这样说,她竟然糊里糊涂的应了一声,其实自己并没有思考他在说什么,此刻的局面也容不得其他思考和对话。果然,在生死之前人会变得十分敏锐,她感觉到从自己这一侧有把枪对着他们,也知道他才是他们的目标,那如今他拉着自己,不会是想让自己垫背吧。但是没有自己这个拖油瓶,他应该能更快一点到他说得要“到了”的位置,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就在她感觉到子弹朝他射过来的一瞬间,她挡在了顾远前面,原来子弹射进身体里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如果他们一起死,也就罢了,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仇杀里,她的那些债去找谁来偿还呢?她连仇人都没了却还得继续活着该多惨相反现在是自己先死了,终于要解脱,他的罪定然会受到法律的审判,她相信天道、相信公理,早晚而已。想不到,死之前还能想这么多事情,可真好,她太高兴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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