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龙脊初影

    徐赟以为自己都是个成年人了,怎么想也不该如此脆弱,竟然还会哭鼻子。

    但是连续加班的疲惫和醒来之后莫名其妙的穿越,以及这具身体凄惨的生存现状,还是将他这个成年人的灵魂心防砸了个粉碎。

    渐息的炉火缓慢收敛起自己散发的温热,重新包裹上他幼小身体的冰冷寒意,将他自沉浸在自己内心的憋闷和委屈中拽了出来,用看不出原有颜色的单薄袖口擦去嘴唇上沾着的鼻水,粗糙的布料摩擦得竟有些生疼。他放开蜷缩的手脚,挪动身体自柴堆里捡出两根稍粗些的柴禾,丢进炉膛。

    填满铁锅的冰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烧融成水,苍白热汽徐徐升腾飘散。伸出一根手指进锅里试了试,水温微烫。

    “至少还有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小屋,还可以烧一口热水喝,也不算太惨。”他苦涩的笑了笑“还不到绝望的时候,既然旅行者能够降临这个世界,那想要找到一条回家的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学毕业之后低薪找到一家小型互联网公司就职,没想到这一入职就是没完没了的开会、打鸡血、加班连环轰炸,这一炸就是两年,将他这个刚步入社会的阳光青年生生折磨成了脱发大叔。

    要不是那位长相干净,身材雄伟的顶头女上司吊着,自己早就想卷铺盖跑路了。

    “这下也好,穿越了,看你还怎么拿迟到扣我工资,老子今天不仅没打卡上班,连假也不请,你怎么滴?胸大了不起啊?有本事你追过来逮我回去上班。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笑声逐渐邪恶且中二)”

    想到女上司在办公室里看不到自己打卡上班,没收到请假消息,又联系不上自己时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徐赟咧开嘴笑了起来,左边鼻孔里吹出了个鼻涕泡,啪的一声轻响在他眼前炸开。

    填了柴禾的灶膛里炉火再次旺盛燃起,将周围的寒意驱散。徐赟用木勺舀出热水装在木盆里,再到外面抱了雪填进锅里。

    将头脸埋进水盆里,水温烫的恰到好处,整个脸部毛孔都在热水刺激下张开,先前被落在头顶后融化的雪水浸湿又被寒风冻得发麻的头皮也渐渐恢复了知觉。

    咕噜噜,咕噜噜。

    要是就这么淹死···

    这个想法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是想靠憋气将自己憋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当窒息的憋闷感达到临界点,他猛地将脸从水盆里拔出,哗啦一声,热水溅湿了一片地面。

    深深的吸一口房间内熏臭微寒的空气,整个人再次活了过来。

    “既然怪物都没能要了老子的命,我又何必自己作死?”

    “杰克也说了我既然能看懂神文,觉醒神之眼是早晚的事,拥有神之眼之后身份和地位都会不同,再也不会只是山村里的平民野小子。”

    “提瓦特大陆这么大,既然穿越过来,那些曾经见过的美丽风景怎能不再去实地重游一次?说不定还会遇上曾经队伍里一起冒险的伙伴,老婆们也一定还在等着大爷我一一临幸。”

    他伸出双手狠狠拍打在脸颊上,木柴般的细小手臂力量却大得远超徐赟预料,差点没疼晕过去。

    “提瓦特,我来了,感受来自提瓦特锄地机的恐怖吧!!”徐赟单手指天,斗志昂扬的大声呼喊起来。

    吱~

    粗制滥造的木门开合时发出的摩擦声传入耳中。

    徐赟豁然转头,看到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正从开启的门缝中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至少徐赟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从门缝吹进来的寒风刺激了他刚被热水温暖的脸庞肌肤,让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提米,我家今天烤了些麦饼,妈妈让我拿两张给你送来。”门口的矮小身影开口说道,声音清脆稚嫩。“她让我顺便和你说一声,借你的斧头还要用几天,反正这几天下雪你也不进山,雪停之前一定还你。”

    “哦。”徐赟认不出这小家伙是谁,这张脸对他来说就是完全的陌生。只能敷衍的应了一声。“你进来烤一会儿火再回去吧。这见鬼的天气这么冷,别一直站在门口,我屋里好不容易存的热气都被你放出去了。”

    “啊,对不起,我看你刚才大喊大叫的就有些怕,忘了这件事。”矮小身影赶忙拉开门闪身钻进木屋,十分熟练的顺手关好。

    这是个身高和徐赟差不多的孩子看不出男女,进来时他的脸颊和鼻头在寒风里已冻得通红,半长的蓬乱头发刚刚盖过耳郭,上面堆了一层积雪。

    他在门口拍掉堆积在头顶和肩膀上的落雪,跺了跺脚,将草鞋缝隙里积雪抖落出来,这才快步来到火塘边就着木墩子坐下,伸脚在火塘边烤起来。

    他身上衣服虽然打满了补丁,却比徐赟的要厚实,从领口看来,穿了有两三层的样子,想来身上不会太冷。唯有双脚穿的是和徐赟同款的露趾草鞋,这种鞋子夏天穿肯定透气又舒适,冬天还穿就只能挨冻。所以伸到火塘边的一双小脚,脚趾头个个比他头顶鼻子冻得还红。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成年人巴掌大的麦饼递给坐在旁边的徐赟,麦饼表面有微微的焦痕,接过手的时候竟还是热的。徐赟看着他胸口衣服沾了不知道多少种污渍,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料,说不嫌脏他自己都不信。

    咱就算是点个外卖,也只找有卫生管理局认证的店家好伐?

    这大概是他收到过的最卫生质量堪忧的外卖了。

    因为在缇玛家大吃了一顿,此时甚至还有些撑,这两张麦饼完全勾不起他一丝食欲,随手把麦饼放在床边破旧柜子上,与苹果馅饼紧邻。

    回头时看到那孩子竟然在偷偷咽口水。

    “你晚上吃的什么?”徐赟眼睛转了转,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麦饼啊”孩子翻了个白眼,才给你送来麦饼,你问这句不是多余么?

    “我当然知道有麦饼,其他的呢?”徐赟笑了笑,将双脚伸进木盆,趁着水还热赶紧洗一洗。

    ‘可惜水温不够烫,不然可以好好暖和一下,烫脚可是舒缓疲劳的不二法门。’

    这身体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又脏又臭,还时不时从周身各个角落升起瘙痒感。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跳蚤。

    “其他的?有烤土豆,烤蘑菇,妈妈还用野猪骨头炖了一锅萝卜薄荷汤。

    她说熏制好的那两条野猪腿要等雪停了之后拿到镇子上卖掉,香肠则要留着冬雪节的时候再吃,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只能吃素。”孩子掰着手指回忆说道。

    “你们就这么喜欢薄荷么?这老冷的天,不吃点辣的怎么行?”徐赟‘看不出来,你这小家伙家里物资还挺丰富。’

    “辣的?”

    “辣椒,哦~也对,你们这边管它叫做绝云椒椒。”

    “绝云椒椒?那是璃月的特产,听说只有城里人才能从行商那买到。我们村里怎么可能有。”孩子恍然,随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徐赟的动作。

    徐赟嫌用半温的水泡脚不爽利,正好身上痒,干脆也不泡了,脱了上衣用稻草堆里找到的一小块粗布当做毛巾,开始擦洗身体。

    你别说,这粗布用来搓澡,效果意外的好。

    “这么冷的天洗澡,提米你是不是脑子冻坏了?”

    “但是我现在身上痒啊,难道还要等冬天过去再洗?那岂不是要脏死!”

    “可是我们冬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啊,去年你还学野猪在身上糊满了泥,和我比谁坚持不洗澡时间长。”

    徐赟翻了个白眼:“那时候我一定是脑子冻坏了。”

    “可你说野猪在身上裹一层泥,到了冬天就相当于多了一层外衣,可以抵挡寒冷。”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身上裹着的泥干了之后就碎成渣掉下来,一边走一边掉,就像蜗牛一样,走过一路还留下一串痕迹。乔娜为了这件事笑了你三天。”孩子似乎想到开心的事情,红扑扑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鼻子上的小麻点似乎都活过来一样,一粒一粒上下抖动。

    “···我就知道会这样。”徐赟嘟囔着,用沾了温水的粗布条快速擦洗身体。皮肤表面积攒的灰层被他揉搓成灰卷,簌簌掉落。

    “你也跟着笑了吧?”他顺口问道

    “哪有,我也学你裹了一身泥,回家就被妈妈打了一顿,你难道忘了?”

    ‘啊这···我当然忘了啊。连你叫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还记得?’徐赟有些抱歉的想到。

    “帮我洗一下后背,我胳膊够不到。”他将粗布递过去“作为酬劳,这块露丝女士今天刚刚新鲜出炉的苹果馅饼等下送给你。”

    “真的,提米你对我最好了。”孩子早就发现了那块和麦饼并排摆放在床头柜上的馅饼,只不过没好意思开口讨要。他欢快的接过徐赟递过来的粗布条,开始自己这份临时打工。

    孩子的力气着实不小,布条摩擦后背皮肤的力度让徐赟险些以为可能会被他搓掉一层皮。

    事实证明孩子对力度的拿捏还是有些分寸的,虽然擦洗结束后,背部火辣辣的疼,却没有破皮。

    看着孩子满脸幸福的享用完那块苹果馅饼,徐赟同时也完成了自己的清洁大业,这时锅里的水刚好烧开。

    两人用热水一起泡了脚,同时发出舒爽的呻、吟。

    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流逝,先前下脚的时候还有些烫人的热水很快就逐渐冷却。

    “很晚了提米,我该回家了。”可能是全身暖和过来的原因,也可能是终于吃饱的关系,倦意再次占领高地的孩子打起了哈欠,他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身体扭动着像一只虫子。

    “那我就不送你了,外面太冷,我可不想刚积攒的这点热气被冷风吹走。”徐赟无情的送客,换来了小家伙愤怒的一瞪。

    “我可是还要顶着寒风趟雪回家呢,不要还没出门你就提醒我面对这么残酷的事情啊。

    你这家伙真讨厌。”

    “哈哈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徐赟没心没肺的看他套上已经被火烤的干爽温热的草鞋。

    “其实你晚上可以来我家住,我爸爸今天被怪物拖走了,家里的床空出的位置可以多睡一个人。而且我家的被子总比你的稻草要好。”

    徐赟沉默了,原来他的爸爸就是白天被流血狗拖走的尸体之一。他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看他的样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失去父亲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你妈妈很伤心吧?你应该回去多陪陪她。”犹豫半晌他嗓音低沉的说道。

    “为什么要伤心?妈妈说爸爸过几天就会自己钻回床上来,以前每次爸爸上山打猎都是这样消失几天又突然回来,村里人都说他是最棒的猎手。

    所以趁他还没回来,你可以过来住几天。”

    ‘你老妈是骗你的。’徐赟满头黑线,怎么有种自己被拉皮···算了,小孩子哪懂这些。

    “不用了,我的稻草睡着可暖和了,而且不用和你们几个人挤一张床,自己睡别提多自在了。”他敷衍的拒绝道。

    “切~一个人睡觉,小心晚上遇到鬼吓死你。”孩子吐了吐舌头。

    送走孩子之后,徐赟往火塘里丢入三根未曾劈开的原木段,带着身上尚未散去的暖意,钻进了自己的干草堆。

    “淦!这干草四面透风一点也不暖,前身大概就是昨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冻死了吧?”

    微小的抱怨声在木屋中孤独的起落,回应它的只有门板缝隙处传进来的簌簌落雪声。

    次日

    生生被冻醒的徐赟从干草堆里钻出来给火塘里尚未熄灭的余烬填上了新的柴禾。

    这座木屋没有窗户和烟囱,只在房间中央地面上挖了这口开放式的火塘,亏着自己睡前还往火塘里填了三大根粗木柴,这一晚上自己没因为氧气不足被憋死简直就是奇迹。

    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呆坐在火塘边半梦半醒的等待黎明。

    重燃的薪火很快驱散了木屋内的寒意,也让徐赟被冻得半死不活的身躯再次复苏。

    “说起来知道最后,我都不知道那小家伙叫什么。”他嘀咕着摸了摸肚子,它又开始咕噜噜的叫了。

    推开木门,便见到门外的世界,大地几乎被白色填满,反倒是天空仍是漆黑,不过已经能看到几点星辰,想来天上的云应是散开了。

    用雪刷了刷锅,徐赟再拿干净的雪将它塞满拎回家挂到灶膛上烧开水。捡了两颗土豆丢到火塘边缘的柴灰里,埋上。把小家伙送来的已经被冻得梆硬的麦饼用木头凿了个小洞穿起,挑到火焰旁烤热。

    早餐稀里糊涂的就这么糊弄过去。

    没有盐,哪怕麦饼烤热之后变得松软喷香,但这么干巴巴的吃东西着实没味道。

    一边啃着烤好的土豆,徐赟一边无比怀念起老干妈来,便宜实在又好吃。自己实习期的时候帮助自己度过了最困难的一个月。

    终于从门缝里窥见外面天色见亮,徐赟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伸长了脖子往缇玛家石头房子方向望去,探看他家的烟囱是否已经飘起炊烟,万一自己屁巅屁颠这么早跑过去,人家还没睡醒,自己岂不是只能站在门外干挨冻?

    炊烟未曾瞧见,一道突兀浮现在半空,横贯了整个视野的美丽极光冲进徐赟的视野。

    极光背后,那道巍峨高耸的雪白山影仿佛要刺透苍穹,不时划过雷光的云层仿佛帽檐般只能环绕在它三分之二处的腰际。

    龙脊雪山!

    在徐赟穿越过来的第二天,它掀开了自己的神秘面纱。

    极光不时扭动出妖娆的曲线,龙脊雪山成了它的背景板,点点璀璨的星辰则构成了它舞台的幕布。东方的鱼肚白缓缓爬上半空,却还不及极光带来的绚烂光彩明亮。

    徐赟极目远眺,望向龙脊雪山最高处,透过帽檐般的云层偶尔闪过的缝隙,隐约窥见那最高处的神秘,寒天之钉尚未升起。

    “也许以后有机会,可以去龙脊雪山里探险寻宝。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还有没有宝箱存在。”徐赟自语说道。

    雪后的气温,因为积雪尚未开始融化,反倒没那么冷。徐赟欣赏了一会儿极光,在冷意重新占领身体前,缩回了木屋内烤火。待身体重新温暖,便探头出去查看缇玛家的炊烟。

    终于在第三次探头时,那石头烟囱向外飘起了青白相间的烟雾,看到它的时候徐赟竟然觉得有些亲切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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