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那一身暮气的老侯爷，目光陡然锐利。
苏乔迎着对方的目光，说得十分自然，“侯爷有兴趣吗？”
她总是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是将刀子精准地捅在平西侯的心口。
平西侯微微眯着眼睛，声音压低，“苏乔啊，苏乔，你当真是不知老夫心中有多恨你吗？”
平西侯对她有多恨，苏乔当然是知道的。
自然，她今日提起这个并不是为了要寻求对方的帮助。
只是单纯地提醒一句罢了。
但也正是因为双方都知道这个道理，平西侯才会有这样一个疑问。
平西侯看看苏乔，又看看周蕴，自忖自己此刻都到了这样地步，也没有什么好被人算计的了。
姑且就算他们所说的话是真的。
而这样的提醒，平西侯还真的不能当做是没有听到。
不找到那个在背后买凶杀人的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但就算是他想要去，也不会愿意和苏乔周蕴二人扯上关系。
平西侯最终的决定如何，到底是没有直接告诉苏乔和周蕴。
但两人也并不在意。
平西侯归宁的折子当夜周宸就送到了景帝的寝宫。
平西侯要辞官归隐这样大的事，周宸自己一人当然是没有办法做主的。
虽然从开春以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景帝几次三番因而病倒。
然在周宸归来之后，景帝的情况倒变好了不少。
周宸带着平西侯的折子前来，景帝特地留了周宸谈话。
父子两人秉烛夜谈，一直说到了三更天。
平西侯的事在这场谈话中，反而是占比很小的那一个。
第二日，平西侯辞官归隐的折子就获批下来了。
到底是元老了，算得上是荣老归乡，景帝也算大方，赏赐如流水一样流进平西侯府。
这事让上京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百姓们眼睁睁地看着宫中来的人一趟一趟地走进平西侯府，抬着一箱又一箱赏赐的物品。
但也有人忍不住可惜，赏赐那么多的东西又如何，平西侯年纪大了，还能再享受几年呢？
而他一个后人都没有，也算得上是晚景凄凉了。
再一想想当初平西侯小侯爷，不可避免地就会想到对方和戮王妃苏乔之间的恩怨。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恍然，似乎很久不曾见过戮王和戮王妃了。
此刻苏乔和周蕴在何处呢？
两人已经在前往冥夜的路上了。
两人假扮作普通的夫妻，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带，周一先行一步，而周三则继续去调查丞相府的案子。
乘着春光，两人牵着一匹马就出了上京。
冥夜在大周的西南方向，那里气候炎热，是植物小动物们最热爱的地方。
越是往南走，两人身上的衣衫就越是轻薄。
一直到了冥夜和大周的边境甫城，两人才停下前行的脚步。
这些年来，其实冥夜和大周的关系面上看上去还好。
因而甫城这边随处可见冥夜国人。
甫城街边的铺面里甚至就有卖极具冥夜风格的物品。
或是饰品，或是衣物，不一而足。
苏乔和周蕴先去见了早已在甫城打点好的周一。
从在北地的时候，周蕴就已经先派遣了人来甫城，就近潜入冥夜调查其中情况。
周一在他们前来甫城，和这边的人交接好信息，重新制定好计划。
此次见面，周一不仅带着大听好的消息，甚至还带上了一个人。
此人面貌阴柔，男生女相，格外精致。
但身形却很阔大，使得一把黑刀，走的路数却是和相貌千差万别的。
周一还未开口，这人就先开口了。
“戮王，戮王妃，好久不见。”
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
苏乔和周蕴对视一眼，两人并不记得他们有共同认识的冥夜的人。
除了那个……
不过瞬间两人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去岁上京他们钓鱼执法抓尔玺的人的时候，那位也同样参与进来的神秘人。
当时他自报家门，后来因为不敌周蕴儿逃遁。
怎么现在是自投罗网？
周蕴看对方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冥照弯腰低下头去，诚恳的声音响起，“我为当初我的行为向二位道歉。”
周蕴坐在堂上正椅上，目光随意地扫过对方，
“道歉的态度很诚恳，可有些事不是简单的一句道歉就能揭过的。”
冥照并未抬头，只应是，“我知道，所以我这一次前来已经做好了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准备。”
周蕴看了一眼周一，后者在他的目光下缓缓点头，这是在说，此人可信的意思。
如此，周蕴才让对方先起身。
“那就说一说你有什么资本可以取得我和王妃的原谅？”
对外，周蕴的态度向来是可以很狂傲的。
“戮王您想要对付的无非是尔玺，而这与我的目的不谋而合。”
周蕴淡淡地嗯了一声。
“所以呢？”
就算是两人的目标相同也没有必要一起行动。
平西侯不也同样是和尔玺有仇？
但是苏乔和周蕴却没有和平西侯牵扯在一起的意思。
那冥照又凭什么以此为凭？
听见周蕴的反问，冥照并不慌忙，
“自然，我此次来若仅仅是为了尔玺的事未免显得不够有诚意，事实上，我此次来还带着一个足以颠覆这个世界的秘密。”
对于旁人的秘密，周蕴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说什么足以颠覆世界，事实上，也不过是在故弄玄虚罢了。
他显然是性质缺缺。
冥照见状，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苏乔。
“戮王妃，难道你不想进冥夜圣殿的禁忌之地？我有禁忌之地的钥匙。”
冥照的这番话说得很是古怪。
因着缺少了对前因后果的描述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苏乔茫然地看着他，沉默了下，真诚地询问道，
“我为何想要去你所说的禁忌之地？”
苏乔这一问显然是冥照不曾想到的。
他激动地从椅子上起身，“王妃知道火锅，难道您不知这说法起源于圣殿禁忌之地？“
见对方如此激动，苏乔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一般地一闪，急忙问道，
“你此前逃遁所用的定向移动器也是出自禁忌之地？”
闻言，冥照神情越发激动，“是，王妃果然是知晓的。”
他眉目之间显而易见地欣悦。
然而，很快这情绪便散了，他颇为不解地看着苏乔，
“可王妃你似乎并不知晓禁忌之地？”
苏乔当然不知道什么禁忌之地。
面对对方的迷茫，她微微挑眉，“现在我知道了，关于你所说的秘密，和禁忌之地”
苏乔看向周蕴，向对方投去一个抚慰的笑容，“我想也足够取得我与戮王的原谅了。”
冥照倒有些茫然。
他此前误以为苏乔是知晓禁忌之地的存在，知晓那个秘密的。
既对方和自己也算是一方的，那自己前来寻求帮助倒也没有什么。
可此刻，在与对方交谈过后，冥照意识到，对方大约是不知道那个秘密的。
而对方知晓定向移动器和火锅的途径便不是从禁忌之地。
那会是从什么地方？
冥照有些想问，可此刻自己处于被动中，却没有立场询问。
而即便是询问了，戮王和戮王妃也定然是不会告诉他的。
冥照心下不由懊恼。
见他始终沉思着不说话，周蕴率先出了声，
“怎么，你想反悔了？”
这语气可真说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恶劣。
进了戮王的地盘，怎容得他肆意？
冥照从对方这短短的几个字中感受到了对方的威胁。
他是可以再一次用定向移动器逃遁出去。
可惹了戮王和戮王妃，自己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
且就这样一走了之，冥照就再也没有机会知晓戮王妃为何会知晓那些东西了。
戮王和戮王妃的目标是尔玺，这一点和他的目标是一致的。
唯一可能的变数就是禁忌之地的秘密了。
而这一点，冥照也不是不能为苏乔赌一把。
他在多番衡量之后，终于开口，
“戮王多虑了，我不会后悔。”
虽说是对对方的说法存疑，但周蕴眸色之间的冷意倒因对方的承诺而稍淡一些。
周蕴和苏乔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冥照也只能破釜沉舟地赌一把了。
他看了一眼苏乔，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坚定与决然，缓缓地开始了述说。
冥照在冥夜的地位并不低。
他出生在皇室，后被选中进入圣殿。
因为天赋异禀，被执掌圣殿的殿主选作下一任的接班人。
圣殿在冥夜权柄地位高于皇室，冥照作为圣殿下一任殿主，事实上是比做什么皇室皇子要好很多的。
在进入圣殿中潜修之后，冥照便很少与皇室接触。
自是不知尔玺早已经渗透进皇室，甚至野心勃勃地将手伸到了圣殿。
等到冥照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圣殿被尔玺掌控，只是通往禁忌之地的门被自己锁上，他们没办法抵达禁忌之地罢了。
听完冥照的述说，苏乔凝眸，
“所以你的意思是，秘密的在禁忌之地中？”
冥照点头，“我也不知该如何向你们描述，在禁忌之地中，我时常有迷失自己，不知自己到底是身处在什么地方。”
冥照的神情古怪而复杂，“相信我你们也定然会惊叹于禁忌之地本身的存在，那是真正神奇的地方是神迹。”
说着说着，冥照露出向往的神情。
听完他的描述，苏乔若有所思，“时空的割裂感，禁忌之地给了你一种离开这个世界甚至是这个时代的感觉？”
苏乔喃喃着道。
听见她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感受的冥照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苏乔。
对方的形容真的很贴切。
时空的割裂感。
是的，禁忌之地给他的感觉就是时空的割裂。
“你果然是知道的。”
他眼睛紧紧地盯着苏乔的脸，语气笃定。
苏乔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我们原谅你了，但我想要钥匙。”
禁忌之地的钥匙。
冥照略略皱眉，“我还要再思考一下。”
他还不清楚苏乔和周蕴在看到了禁忌之地之后的选择。
正是因为禁忌之地给人的感觉太过震撼。
冥照对那里向往却又惧怕。
因为惧怕，所以不敢让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叫世界都为之颠覆。
苏乔看出他的犹豫倒也不强求，“看你似乎并不愿意将钥匙让出，你若是不愿也无妨，但你必须答应带我们前往禁忌之地。”
闻言，冥照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王爷王妃尽管放心，这一点我既已经答应了你们，就必然不会食言。”
就这样，双方短暂地达成了合作。
谈妥当之后，周一将人送出，屋子里便只剩下周蕴和苏乔。
四下里一片宁静，周蕴专注的目光看向苏乔。
苏乔对上他的视线，展唇一笑，主动解释道，
“我觉得他所说的那个禁忌之地或许会有我那个世界的线索。”
也许是什么人曾到过这里，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遗留了下来。
苏乔想。
跳出这个世界，站在宇宙的角度来看，因为知晓在天之外还有物种，还有人类，还有不同的世界的存在。
所以，苏乔也时常在思索一个问题，系统能带着她来到这里，那就说明这个世界并非是完全封闭的。
那就很可能有其他的种族，其他时空的人曾来过这里。
苏乔伸手去，握住周蕴的手大拇指在对方的手背上顺着关节缓慢游走。
“但一切都是猜测，具体如何还要真的见到了才能确定。”
“嗯。”周蕴回握住她的手。
“那我们就去看看。”
做了决定，安排周一坐镇甫城，周蕴和苏乔换了一张符合冥夜人面貌特征的脸。
再换上周一让人带来的，冥夜特有的服饰，两人跟着冥照一同进了冥夜国。
三人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去皇城，去圣殿。
自然，看禁忌之地只是顺带的，苏乔和周蕴的主要目的还是在尔玺的身上。
一连赶路几天，三人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冥夜的都城冥城。
从上京一路走到这里，此刻已进盛夏。
冥城的气候比上京要炎热许多，所以苏乔和周蕴的衣衫也尽可能地单薄利落。
而周围行过的行人门，服饰亦同样是单薄利落。
城门楼上悬挂着的幽幽灯笼，因为此刻还未天黑，便显得没有那么明显。
三人沐浴着夕阳进去，不过是才踏进冥城的门，便忽听得一声熟悉的佛号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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