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虚?苏乔还真的没什么好心虚的。
他摆摆手,“本殿事务繁忙,没什么空闲在这里与你平白消耗时间,你说本殿心虚。”
苏乔轻轻一笑,“本殿可没什么好心虚的。”
“你将黄将军的亲眷抓入诏狱司,滥行责罚,你果真残暴,竟是半点心虚也无。”
吼出来后,男人脸上都是快意的笑容。
他倒要看看,面对他的质问,周瑾要如何回答!
只要想到能看见对方慌乱的神色,他就觉得心中快意无比。
只是可惜,要让她失落了。
他兀自畅意地笑了会儿,眼睛却忽然瞥见台阶上的人分外平静的神色。
完全没有一点被揭穿的羞恼,也没有一点慌乱。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像是在看一个跳台上蹦跶的小丑。
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苏乔面上神情淡淡,“都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将人带进去?”
话音落下,四周的人立马动了起来。
狱司卫们强行押着男人往里走。
见状,男人着急地扯着嗓子大喊,
“哈哈,你心虚了,要对我用酷刑了是吗?周瑾,你也就只能以次掩盖你可怜的名面了!可笑,真的可笑。”
人被押着往里走,苏乔让到了侧边,在狱司卫们押着男人经过的时候淡淡开口,
“本殿无需对你一个罪人坐多余的解释,本殿如何,天下人都看在眼中。”
狱司卫们堵住男人的嘴巴,男人呜呜咽咽的声音挣扎着远去了。
左狱司令没有跟着进去。
他走到苏乔跟前,跪地行礼认错,
“下官冲撞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苏乔微微摆手,示意对方起来,“不必。”
“最近诏狱司事多,倒是辛苦你了。”
苏乔这段时间疯狂抓人,疯狂审问犯人。
贪赃的,枉法的,这些散布在朝堂上的毒瘤,在被拔起的时候,多么难听的话都说过。
苏乔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的那句话说得很对。
她处理了这些人,于百姓来说,是好事。
周瑾的名声,不在这些士大夫们的心里,但一定是在百姓的心里的。
苏乔摆摆手,从台阶上下来。
算着时间,信也该送到黄录光的手中了。
倘若黄录光启程,那么在伏安的兵马到来之前,容太师和永乐候是必须得有所行动了。
苏乔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很多。
及这一天,平西侯的集团算是被彻底瓦解了。
苏乔也没有将平西侯一脉的官员赶尽杀绝,她动手的,基本都是本身就有些问题的。
倒不是欲加之罪,而是这些人本就是腥臭的鸡蛋,那就容不得她痛下杀手了。
还剩下的那些,即便是想要翻身,却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大周百年的定海神针之一的平西侯集团就这样倾塌了。
旁人看了谁会不感慨一声呢?
而到此,容太师和永乐候终于感受到了从苏乔身上透溢出来的危机。
平西侯一脉的解决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苏乔利用吏部尚书,利用开春以来各地官员的重新分配,在重要的,富庶的各地安插进自己的人手。
地方官员大换血的同时,朝堂上的党派布局也位置一变。
前往北地赈灾的沉帆已经归来,从被景帝任命处理户部的案子,到此后被周蕴委重命去北地。
在众人眼中,此人的身上早就已经打上戮王的标签。
而周瑾此前去的亦是北地。
众人忍不住不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沉帆一归来,苏乔就给对方谋了个在文渊阁的差事。
这不亚于是往容太师的心脏上插一把刀!
自爱此事之后,朝中气氛越发凝滞古怪。
苏乔虽然表面上说要听取容太师永乐候二老的意见。
但事实上是,大多数的情况下,她独断专断。
这一举动,无形之中,惹怒了不少人。
而从任命沉帆后起,苏乔和容太师一脉之间的争斗终于是拉开了帷幕。
一开始有人上书刑部郎中姜越利用职务之便草菅人命。
此人虽然是刑部郎中,却是容太师一脉的官员。
姜越在容太师的手底下算不得是多么紧要的人物。
至少是还未曾摸到容太师集团核心的人物。
这样的人,在关键的时候就只是一枚弃子。
容太师自有自己的计划,最近隐有刻意纵容苏乔的意思。
所以在姜越被苏乔的人上书弹劾的时候。
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就这么叫苏乔轻松地将人给押去了诏狱司。
很明显,姜越已经是一枚弃子。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弃,叫姜越心有不甘,竟就此将容家人给咬了出来。
这事是很久远的一件事了。
那时候姜越还不在刑部,而是在城卫司,是城卫司中的文官。
平常的工作就是起草文书,记录并整理进出上京城的人员文蝶。
他咬出来的这件事就是利用了他此职务的便利。
容太师有一位侄子容明,出自嫡出一脉。
在容家的地位颇为崇高。
叔叔又是容太师,因此在上京都很得脸面。
背靠大树好乘凉,此人虽然只是一个纨绔,但架不住家中有权有势。
因此,就越发养出了他不知天高地厚狂妄的心思。
容明虽然辈分不低,但年纪却不大。
时年也就二十四上。
他平日就不着四六的,自衬自己身份不低,只能以公主做配。
按道理来说,他这样的身份,配一个公主倒是没有问题。
可耐不住景帝讨厌三老啊。
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容家去?
容明托容太师是左一番暗示了又右一番暗示。
景帝也当做视而不见。
偏偏,他看上的那位三公主,其实也并不喜欢他。
这其实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而后,后来就发生了一件让皇室讳莫如深的事情。
皇家对公主皇子们的约束向来是不深的。
到年龄的皇子都住在宫外。
公主虽是住在宫中,但想要出宫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于是,三公主就在一次出宫后与侍从私奔了。
当时知晓这件事的人们猜测的是,三公主似是因为容明的事被吓到了。
她本就心悦他人,在容明求娶过后忽然意识身为公主自己的婚姻根本就不能由自己做主。
于是,三公主趁着南方灾洪,景帝应对此事,无暇他顾的时候,和侍从私奔了。
这件事闹得太大,景帝勃然大怒。
一怒之下,直接将三公主逐出皇室。
这件事让景帝很是心灰意冷。
这位三公主并非出自三妃,景帝对这个女儿存着几分怜惜。
婚姻之事,也是存了只要门户过得去,也就随了对方的意思的。
可三公主竟然转眼就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位侍从,明面上说是侍从,事实上是三公主宫中的一名内侍。
景帝如何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
一个内侍呢?
景帝盛怒之下,也曾想过将三公主捉回。
恰逢当时夏旬,南方起了灾洪,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朝堂上扯皮了几天,景帝要应对灾洪的事情已经是勉力为之。
虽心中震怒,却也没有心力去管三公主的这件事。
于是这件事之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事实上,此后,景帝也有派人去寻找三公主。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曾经乖巧懂事的女郎,在怒火逐渐熄灭之后,景帝心底还是很想念三公主的。
只是无奈,在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之后,往后要想再去寻找一个三公主,无异于从大海捞针。
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此时听起姜越提起这件从前的事,苏乔还有些茫然。
不光是她,负责刑讯的右狱司令也有些茫然。
苏乔以眼神示意右狱司令,接收到苏乔的意思,右狱司令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晓。
苏乔转回视线重新落在姜越的身上,清了清嗓子,
“姜越,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拉出皇室秘辛混淆我等视线,你的罪状清晰明了,是绝无转圜余地,不想平白受苦,你就赶紧签字画押!”
事实上,进了诏狱司的人,在认罪之前,都是要受一通刑罚的。
此刻,在诏狱司衙门正堂堂下解衣跪着的姜越,身上伤痕斑驳,当真是没有一块好肉。
姜越抬头看向堂上端坐着的四殿下,艰难地扯开唇角,
“四殿下,你且听罪臣细细道来。”
他呼吸了下,面皮都皱在一起,似要以此减缓一些身上的痛楚。
“世人都说三公主是和侍从私奔了,事实上,三公主是被容明抓了,囚于郊野。”
姜越冷笑一声,“三公主也根本就没有喜欢什么侍从,可怜三公主,遭受了如此恶行却还要被泼冷水!”
姜越话音落下,四周的声音为之一静。
苏乔猛地从椅子上起身,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姜越,
“你这话可是真的?那三公主此刻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姜越仰面看着苏乔,“知晓,罪臣从前在城卫司做文官,负责的是进出城门的人员文蝶统计记录,当年罪臣利用职务的便利帮了容明,因着此事涉及重大,罪臣一直小心地留意着公主的行踪,罪臣可以确定公主此事正在容明东郊外的庄子上。”
苏乔闻言,立马对右狱司令打了个手势。
“你先将人押回牢中。”
他大步地走出去,对外头候着的狱司卫大喊道,
“召集人手。”
最近事不太多,左狱司令正在值房中休息。
听到代表召集的铜锣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正握着一杯酒在喝。
听见声音,他连忙起身,酒水因此洒了一身。
左狱司令来不及擦拭,拿上刀匆匆出来。
一出来就见着苏乔正披披风,往腰间佩剑。
他忙跑过去,“殿下,要去捉拿何人?”
苏乔沉肃着脸,回道,“不捉人,我们去救人。”
左狱司令哑然,今儿是发生了什么?
诏狱司的人竟然要去救人?
见着苏乔神情严肃,神色冷凝,左狱司令不敢多问。
苏乔一声令下,狱司卫们配备刀枪与弓弩,翻身上马。
诏狱司几乎是倾巢出动。
一匹又一匹的烈马从诏狱司中奔出,碾过上京城的长街。
径直朝着东城门飞奔而去。
马儿身上佩戴的铜铃响彻了整个长街,久久不曾散去。
在诏狱司的马奔过之后,百姓们不由围拢起来,看着远去的队列,交头接耳起来。
“诏狱司这么大的阵仗又是要去抓谁啊?”
但不管是抓谁,其实和百姓们没有多大的关系。
诏狱司虽然可怕,但他只抓犯事的官员。
而且,那些官员本身触犯法律,本就该死。
被抓了被刑讯也是活该的。
久而久之,百姓们对诏狱司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就像是现在,他们还敢围拢在一起谈论诏狱司这一次又抓谁。
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讳莫如深,不敢多言多语。
这不得不说是温然的功劳。
他在可没少笔喑为诏狱司和戮王说好话。
文人的心不好操控,可这些百姓们的心还会不好操纵吗?
苏乔的行为不仅仅百姓们疑惑,就是容太师和永乐候等人听闻消息也是有些茫然。
永乐候甚至疑惑,“出东城门,似乎并无我等的人手在吧。”
底下谢云摇头,“没有。”
永乐候再问,“那就是有容太师的人在?”
谢云思索了番,而后摇头,“似乎也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会儿,永乐候对谢云道,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是不是与我们有关系,你都派遣人过去瞧着。”
若是真的有什么变故,也好从中应对。
谢云得令拱手退下了。
容太师那边的应对举措也大差不差。
但是容太师府中,容明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吓得手中的茶杯脱了手。
他的侄子奇怪地笑问他,“小叔叔,你怎么了?”
容明连忙回神,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慌乱,
“没事。”
他匆忙起身,神色古怪,“我将才想起我还有事,我出府一趟。”
“诶?什么事?”还不等询问清楚,容明就冲了出去。
他怎么就忘了,当年的那件事乃是姜越从中参与的。
姜越被抓,叔叔又明着将之弃了,对方很可能会就此将容家拖下水!
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容明其实纨绔一个,没什么城府,也没什么脑子,当然是想不到那么多。
等他此刻想到的时候,已然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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