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干的事或许是真的禽兽不如。
可同时，他也是永乐候好用的马前卒。
永乐候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多年，已经很少有人胆敢当面如此下他的面子，打他的脸了。
对方哪里是在说那犯人是禽兽。
根本就是在说他是禽兽啊！
永乐候的脸色在苏乔话音落下之后阴沉到了极点。
苏乔要做的是夺权，是打破大周朝堂中三老把持朝政的局面。
是以，她根本不在意自己这话是不是会得罪对方。
得罪了又如何？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比这个还要严重许多倍。
现在才哪到哪呢？
不仅仅是永乐候，周围的人看苏乔的眼神也透着不可置信。
而接下来苏乔的操作更是令他们瞳孔剧缩。
苏乔抬手，和她自己原本的手并不相似，苏乔本来的手是芊芊素手，透着女郎的柔润。
此时从宽大袖袍中露出的手却是清瘦的，骨节分明的，带着少年郎干净的气质。
即便是这样微小的细节，苏乔也把握得很是到位。
她伸开手，周二会意，从一旁的托盘里拿出一柄弯刃。
薄薄的刀片，锋利无比，泛着一线冷光。
整个刀身，呈流线形状，恍若一弯冷月。
如此一柄小刀，从某些方面来说本就是一枚工艺品。
如今这把工艺品落在苏乔清瘦的骨节分明的手中，更衬得她的手仿佛艺术品一般美好。
当然，如果能忽略她正在做的事的话，那就更好了。
但也正因为她现在在做的事情，给她带来了一种别样惑人的美感。
强烈的反差感，让众人心头都升起了微妙的感觉。
众人一时间沉默下来，只眼睁睁地看着苏乔握刀快速从那犯人的身上划过，一片血肉应声而落，跌落在地上。
随即，“啊！”一声凄厉的喊叫响彻在这间刑房中。
带着颤抖的气声，其凄厉程度让牢房中的众人忍不住心头胆寒，两股战战。
这一声喊叫仿佛是一种讯号，将永乐候等人从刚才那奇异的感觉中脱离出来。
“四殿下！你在做什么？”永乐候横眉怒斥苏乔。
苏乔偏头去看他，用无辜的神情，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在审问犯人，侯爷看不懂吗？”
永乐候呼吸乱乱，瞪着眼睛，“我自然是知道你是在审问犯人，我是在质问你为何要屈打成招！”
因着永乐候的斥问，苏乔一下沉默了。
但她却不是因为被说得羞愧而沉默。
而是以一种不屑的眼神，像是眼前自己在端详着的人，是一个愚蠢的东西。
永乐候在她这样的目光下，更是怒火中烧！
无法无天，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如果说刚才是在暗地里暗搓搓地下他的脸面。
那如今对方就是在明面里，明晃晃地打他的脸！
“周瑾！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永乐候阴沉着脸下最后通牒。
闻言，苏乔微微一哂，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她好笑地看着永乐候，
“解释什么？”她扬了扬自己手中的刀，轻轻一吹，便能听见清脆悠长的金属音。
“我这就是屈打成招了？”说着，她手腕翻转，雪白的刀刃在她手中转动，旋转成了一朵冰花。
她利落地将手中的刀刃再次刺入那犯人的身体。
而后顿住，刀刃刺入并不是很深，这点度她还是能把握得住的。
那犯人闷哼一声，余下地便是气若游丝的呻吟。
苏乔的手腕慢慢往下滑，衣料撕裂的声音掩盖了皮肉撕裂的声音。
而犯人陡然加重的痛苦呻吟又将这点声音盖住了。
整个过程，苏乔面色不变，眼睛凝着永乐候，眸间冷光幽幽。
就像是，在和对方对峙。
永乐候见状，头皮跟着一麻。
而后苏乔的声音响起，“这算是屈打成招吗？”
她将刀抽出，鲜红的血液顺着刀身滑落，苏乔抬起另一只手。
周二忙奉上一棉帕。
她捏紧了棉帕，沿着刀身仔细地擦过。
漫不经心的声音继而响起，“在诏狱司，这只是每个犯人都需要经历的常规罢了。”
苏乔将刀刃扔进一边的托盘中，刀尖稳稳地扎进托盘。
发出的轻响像是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众人忍不住身体跟着发寒。
“侯爷说要教导于我，可是似乎侯爷连诏狱司的规矩都不知道，侯爷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苏乔叹息着道。
永乐候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
合着对方刚才在大殿上如此轻松地答应下来是打算在这里给他一个下马威啊！
“四殿下，当真是龙章凤姿。”
永乐候淬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乔，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老臣难堪教导殿下的大任，不过，殿下任行屈打成招之事，行事未免有违天道人伦。殿下若是非要一意孤行，那恕老臣与殿下道不同，殿下好自为之！”
满含威胁的话语，苏乔后退一步，略施一礼，“有没有侯爷的话，我与侯爷都不可能在一条道上，侯爷说，对吗？”
既然，两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站在对立的两边，就别说这些虚伪的话了。
苏乔微微抬头，手臂往门口的方向一伸，“劳烦侯爷走了这一趟。”
送客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永乐候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包着一腔的怒火，甩袖远去了。
永乐候一走，周厘看苏乔的目光透着一抹惶然，他连忙转身连告别的话也不曾，忙高呼着“舅舅，等一等”追了出去。
周厘一走，苏乔的目光就落在了周麟的身上。
对方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苏乔也能理解，毕竟在周蕴的这几个侄子之中，这位周麟是真的狠。
苏乔的这一番动作在对方的眼里，或许也并不值当什么。
和周厘相同的脸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
“弟弟告辞。”他略施了礼，转身离去。
紧接着，周藉和周铭也走了，刑房中就只剩下了周岚。
对方是见识过苏乔的厉害的。
因此虽然刚才苏乔的动作震击他的心脏，却也远远没有到达那样的地步。
只是单独面对对方，他还是有些紧张。
“大哥不必紧张，我刚才的举止并不是在针对你。”
周岚看向对方的目光十分复杂。
对方的解释并没有让周岚放松起来。
苏乔笑着，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卷书册，“希望大哥能够明白，对你和侯爷，我是很有诚意的。”
周岚接过来她给的书册，翻开来一看，眼睛瞪圆了，立马合上。
“你……”
周岚深呼出一口气，皱眉，“周瑾，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岚是知道他和平西侯达成了合作的事情。
而达成合作的条件是，对方登上那个位置后，给予平西侯无上的权利。
而从这一点看来，他们之间分明是冲突的。
所以，平西侯和周岚是默认这份合作并不包含上周岚的。
怎么现在看对方的意思……
周岚很不理解对方的意思。
难道他竟然也想用这样的条件来说动自己？
周岚不由得在心中冷笑，权利？
如果不是立于顶峰，在所有人之上的权利，他要了又如何？
周岚的野心，并非是在于有权有势的王爷！
苏乔朝里伸手，“大哥若是不忙的话，我们不妨聊一聊？”
望向那不知道是通往何处光线幽暗的通道，沉吟一番，应道，“好。”
他目光沉沉一望苏乔，撩开袍角，率先进入通道。
他倒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乔示意着周二继续审问，她则是跟上周岚的步子。
进入通道后，因审问而发出的惨叫声被抛在了身后。
通道里还算安静，苏乔和周岚进了一处一隐秘的房间。
这里摆着桌椅，软塌，布置精巧，而墙上则是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周岚甫一进来，就忍不住心惊肉跳。
苏乔看着对方的神色，解释道，“这里是王叔办公的其中一个地方。”
周岚看向对方，暗自道，看来，周蕴果然是十分信任对方。
竟然连这样的地方也会告诉对方知晓。
苏乔做出请的姿势，“大哥不如先坐下？”
虽是摸不清对方具体的用意，周岚盯着对方那张此时一脸善意的脸看了会儿，还是决定按照对方所说的坐下。
苏乔在周岚对面坐下，而后拎起茶壶，倒茶，将茶杯推向周岚。
“大哥在我这里不必拘束。”
周岚瞥了一眼茶，又瞥了一眼对方，刚才不是还说这屋子是周蕴办公的屋子吗？
现在就成了是他的地方了？
周岚没动那茶水，只是看向他，“你想说什么只管说来，不必做这些……”
周岚停顿了下，似乎是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形容对方的行为。
想了想，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合适，便只好道，
“总归，你直说就是。”
苏乔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茶，茶水从壶嘴出来，绵延的一条水柱，连接着茶杯和茶壶。
“大哥对几个哥哥弟弟们了解如何？”
周岚看他动作缓慢，又因为坐在这样一个地方，不免有些急躁，
“扯什么别人，我在问的是你。”
苏乔给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大哥别急，弟弟会说的，大哥对几位兄长弟弟们是否了解？”
周岚不想说话，两人很熟吗？
他凭什么告诉对方自己对周藉等人的看法和了解。
周岚不说话，苏乔也不恼。
她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水，浅浅地缀了一口。
见状，周岚皱眉，忍不住道，“周瑾，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会这个一会那个，在这里耍弄他？
苏乔将茶杯放下，从桌上拿过一本册子，推到周岚的身前。
“看一看？”
她扬眉，鼓励地看向周岚。
周岚垂眸，直觉这册子中的内容不会简单。
他看了一眼苏乔又看了一眼这册子，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将东西拿了过来。
翻开第一页，在扫了第一眼之后，周岚连忙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苏乔。
这个东西是……
苏乔温和地看着对方，“你真的很了解你的兄弟们吗？”
周岚唇抿成一条线，神色凝重。
他总算是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了。
周岚没说话，只是垂眸下去，飞快地翻阅着这本册子。
许久之后，周岚锁紧眉心，盖上书册，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他新潮翻涌，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不想说任何一句话。
这册子之中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周藉几人这些年曾做过的事情。
这是周蕴调查整理的，上面还有周蕴的批注。
周岚认识周蕴的字体，他并不觉得这可能是造假的。
因此，这册子上的内容十有八九是真的。
册子上呈现出来的周藉周铭等人，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看着他们曾经做过的那么多，他不曾了解，也没有查出来的事情，周岚心头不免升起了一种所有人都将自己当做傻子看待的感觉。
苏乔看着对方的反应，弯着唇道，“很惊讶吧？”
周岚神色复杂，他的确是很惊讶。
“大哥和几位兄弟朝夕相处，却从未有真的看清楚他们的一天，自以为彼此之间知己知彼，胜算应在五五分，现在应该开始动摇了吧？”
周岚神色微动，他不想承认，苏乔说中了他的心事。
苏乔的声音继续响起，“实际上，对我来说，最有威胁的人是周麟，其次是周藉，最后是周铭，至于大哥你……”
苏乔的话没说完，但是周岚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周厘不用说，他基本是不参与这些事情。
表里如一的人，说的也就是他了。
周岚琢磨着在对方的口中，自己也就比周厘好一些了。
可是，和周厘那样的人，有什么好比较的。
周岚心情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吼了一通的苏乔惊讶地看着对方。
她哭笑不得地道，“你还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你以为你在和他们的争斗中能走到什么地步？”
苏乔这一问像是一把刀深深地刺进周岚的心口。
他梗着脖子没有说话，也不想去承认。
苏乔却容不得他不承认，她直接了当地道，
“让我想一想，你们这些年应该也是达成了共识，意欲先解决嫡出的皇子，从前是周宸和王叔，如今应该是我。”
周岚瞥了一眼说起这话的时候，神色坦然的对方，不由撇嘴。
被人惦记着追杀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吗？
难道不该害怕？
苏乔继续道，“现在假设一下，在将我解决了之后就该到你们之间的争斗了，大哥以为，他们会先解决弱者，还是先解决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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