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蕴不由低眉，长睫垂下，眸间似藏了一片绯色。
“疼吗？”
苏乔的声音忽然响起，轻柔的，揉碎了湖光的缱然嗓音。
周蕴长睫微颤，喉间微热，那只手微手，将苏乔的手虚虚拢住，似乎能感觉到上面微凉的温度。
“不疼。”周蕴的手合上，将苏乔的手彻彻底底包裹在掌心中，“起来了，你手好凉”
苏乔指尖在周蕴掌心刮了一下，借着他的力道起来，笑嘻嘻道，“不凉啊”
周蕴垂目看她，“另一只手伸出来”
待苏乔将手伸出了，周蕴将之握住，温热从他的手心传递到苏乔的手上。
“你怕我冷啊”苏乔低头看了会他的动作，感受着胸腔里的跳动，渐渐升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半晌，苏乔抬眸嘻笑着问他。
“一会儿让周一给你准备个手围”
周蕴只低声嘱咐。
其实花房中并没有那么冷，但也许是苏乔的体质原因。
想也知道，她过去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身体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步去。
而苏乔本人也只在意能不能活着，并没有多在意能不能活的很好这个事。
不一会儿，苏乔的整双手都是暖融融的。
周蕴再三确定了她的手已经暖和了才放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
“回去用饭了。”
苏乔握着手，缩进宽大的袖袍中，跟上周蕴的步子。
“你从前，是九死一生过来的吧。”
“嗯。”周蕴幽凉的眸微散，声音极轻地回道。
苏乔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嘟囔着道，“我现在才越发知道外面那些人多么愚蠢多么不知好歹。”
周蕴作为一个守卫边疆的将领，作为一个历经了生死的将领，他不应该受到那些诋毁，不应该被人那般嫌弃。
听得她的话，周蕴脚步微缓，“你说的是苏玥说的那些？”
苏乔诧异地啊了一声，原来他早上已经将苏玥的话完全听到了。
“苏玥有眼不识明珠，那些官家小姐也是，白白生了一副好容貌，好家事，可惜都瞎了眼睛。”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周蕴语气不好不坏，听不出悲喜，倒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肯定不正常。”苏乔冷凝着一张小脸，十分严肃。
“你戍守边关，劳苦功高，她们凭什么对你诋毁，凭什么瞧不起你？不过是因为她们住在这销金窟一般的上京，锦衣玉食，将一切都看得理所应当，可知，并非是谁必须要去保护她们的，也并非是谁保护了她们却还要受着谩骂也要当做正常的。”
不应该的！
苏乔对这事的态度十分执着。
她掷地有声的声音，坚定的声音，敲落在周蕴的心头。
仿佛是重锤擂鼓，密密麻麻的震颤伴随着鼓点一圈一圈弥散。
“嗯，你说得对。”周蕴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微沙哑。
苏乔侧目望他，“你风寒了？”她皱着眉。
因为对方本就患有重病，这要是再感染了风寒。
当真不算好消息。
周蕴微微摇头，喉头微滚，声音正常了些许，“没有，我身子骨比你好，明日让申神医为你熬些补药。”
她身子骨比自己好？
苏乔想起对方罹患重病，行将就木，用药罐子吊着的事，想要开口反驳吧，担心对方听了心中不快。
他的药不是已然找到了吗？想来治好病也用不了多久了。
自己再拿着他罹患恶疾一事不放，多半会惹人家心头不快。
因此苏乔倒也没有反驳周蕴的话。
天街夜凉，两人伴着这一地的月色，边走边聊，气氛倒也融洽。
饭菜送到了周蕴的院子，因此两人直接回的周蕴的院子。
吃过晚饭，苏乔正伸着懒腰，琢磨着出言告辞回芳菲园。
周蕴忽然开了口，“你过来。”
苏乔稍稍起身，拖着椅子坐得离他近了些。
“手伸出来”
周蕴淡声吩咐，坐得四平八稳，眼神都不带拐弯的。
苏乔狐疑地伸手过去，灯火下，她的手小巧纤长，十分匀称。
周蕴抬手，手掌之间抓着一个盒子。
他将盒子扭开放在一边，一手执起苏乔的手掌心向上放在自己手心，一手去挖那圆盒中凝冻一般膏体。
指腹染上绯色透明膏体，灯光下，将周蕴的指尖晕染出一股色气。
苏乔目光不由被牵引过去，凝视着他的指腹。
那手指移动过来，指腹落在苏乔手心。
绯色膏体沾染在苏乔手掌的茧上，温热滑腻的触感传递进来。
苏乔指尖微微蜷缩。
她一直盯着周蕴的动作，看他仔细地而动作分外地研磨自己的茧子，从手掌处一直到指尖。
他神情格外认真，好像在做一件虔诚的事。
这只手擦完了，又换另外一只手擦。
苏乔觉得被他手掌托着，指腹缓慢划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触感一路蔓延到心头。
苏乔悄悄咽了咽口水，那放下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
周蕴极其细致小心，每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两只手都擦完了，他又将苏乔另一只手执起，发现苏乔指尖轻颤，这才抬眸看苏乔。
周蕴看过来的眼神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苏乔有些想躲闪他的目光，又有些不想。
最终，她大胆地和对方对视着，像是带着某种孤勇和倔强。
被她那样直白的目光看着，周蕴眼尾微微泛粉。
他喉头滚动了番，率先移开了目光，低垂着眉眼看苏乔的手。
周蕴将苏乔的手捧在自己手心中，抬高，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末了，他才将苏乔的手放开，从袖中拿出一双手围。
那是周一在她们吃饭期间带过来的。
他将手围给苏乔带上，“可以了，回去吧。”
苏乔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他。
但周蕴一直垂着眸，似乎感觉不到苏乔的视线似的。
苏乔起身退下，忽而听见身后传来椅子挪动和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即，周蕴走到她身边，“我送你回去。”
其实芳菲园距离也不远，苏乔完全可以自己回去。
但是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让周蕴送一送好像也挺好的。
感觉很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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