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林每遇到一个岔路口,都大喊一声。他说:“如果,寻找我们的人就在附近,一定能听到我的喊声,一定会回应我的喊声。”他们摸爬着走一条通道,感觉不对劲了,又折回来走另一条通道,兜兜转转地就似只剩一条通道没走了。李翰林站在那个通道口,说:“只有这条道了,就是通向光明之路了。”安小卉说:“你的嘴真好臭,真让你说中了,我们把所有的路都走遍了。下次,再不准你开口了,你开口没好话。”李翰林说:“不会有一次了,我们将一去不回头。”
这时候,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看到了那一片天。李翰林问:“几点了?”安小卉说:“又快三点了。”李翰林说:“外面正是了阳光灿烂呢!”安小卉说:“以前,一点没感觉到太阳的可爱,还怕太阳把自己晒黑呢!现在,真觉得太阳是最最可爱的。”坐在那岔道口休息了一会,他们便踏上了通往光明的道路。
他们确信,这就是来时的路。他们确信一直走下去就会看到光明。
他们甚至想,还没走到的时候,就会与寻找他们的人会合了,所以,走一会儿,李翰林就大声喊叫,就停下来听听有没有回应。走一会,就仿佛感觉到有说话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终于,发现是幻觉时,他就笑了,笑自己几乎成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们根本没想到要回头,根本没想到他们不可能又错了路。他们一会儿站直了身子走着,一会儿弯着腰摸索前行,有时候,安小卉跟不上了,就叫他等一等,他就停下来,就把手伸出她,就牵着她往前走。她说“你一点也不懂得疲倦。”李翰林说:“我现在还能疲倦吗?出去以后,我请你吃餐劲的。”他转过脸问安小卉:“你喜欢吃什么?”她说:“我什么都吃,只要能吃饱。”他就笑起来,说:“傻丫头,你这是饥不择食!”
说着走着,李翰林的兴奋感一点点地消失。他意识到,他们不是向上走,而是一步步往下,有好几处脚下的路陡得他们不得不猫下腰来,慢慢地移动。他们都没有说话,静得可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听得见他们的喘气声,听得见他们的心跳声。
突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一个真正意义的深洞,这里似乎比上两个洞都宽大。李翰林当时就有一种蒙了的感觉。如果,真有十八层地狱的话,他想,他们又接近了一步,已经走到了第十八层了。
这时,安小卉突然“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李翰林也像泄了气的皮球,坐了下来。安小卉说:“我们好像离上面越来越远了呢?你方向感好差,有没有搞错啊”。李翰林想说几句鼓励的话,不想让安小卉失望,但嘴里却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呢?”安小卉看着他,眼光暗淡。
她问:“李书记啊,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上面的人不可能找到我们了。我们很努力了,但是,我们总找不到一条通往光明的路。我们会不会就一直呆在这洞里?就这么慢慢死在这里?我好怕,真的好怕呢!”她“呜呜的”哭了起来。李翰林看见她脸上的泪晶莹地滚动。他应该怎么安慰她呢?她不可能再天真地相信他的话了,他也不可能说出自己也觉得虚假的话了。
特别是人在濒临绝望的时候,那种最为原始的求生愿望在心里不断的挣扎着,人是靠精神靠希望支撑的。安小卉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能坚持这么久,靠得就是那么一种精神,那么一种希望。当那种精神消散,那种希望破灭时,人一下子就崩溃了。
她跳了起来,她声嘶力竭地大喊:“上帝啊,求求你,给我们指明一条通往生还的通道吧,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不要死在这个岩洞里。”她疯狂地奔跑,向着来时的路。李翰林在后面喊:“小安,不要!不要啊,你快给我回来!你要冷静!”他一边喊一边追,安小卉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但她很快又爬了起来,又疯狂地向前跑。李翰林追上了她,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
李翰林不停的安慰她说:“你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冷静,镇静,相信我,我们是可以活着出去的”。她挣扎着,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李翰林说:“我们一定能回去的,一定能活着出去的!”她扑在他身上哭了起来,她一只手锤打着他,她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李翰林只是抱着她,任她锤打,任她发泄。最后,她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倒在他的身上,无声地哭泣。他擦着她的眼泪,向哄孩子般地说:“我们还没有绝望。没有绝望。小安,你要记住,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能绝望!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紧紧地抱着她,安慰她。虽然,他也不知道希望在那里,但是,他必须要她振作起来。如果,自己都绝望了,谁都不可能给予你希望!他抱着她回到第三层深洞,慢慢把她放下来,让她靠在一块石头上,然后,也并排坐下来。本来,他就累得快散架了,又经那么一折腾,感觉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闭上了眼睛,想这一天走过的路,想他们走了那么多路,走了那么多通道,几乎没一条路走到底,都半途而废。
他想,如果,他们认定一条路走下去,或许,就能找到光明,不是每条路都是死胡同,能找到光明的并非仅有一条路。他们不能死抱着一定要走到上面那一层的信念。他们要重新寻找一条路,只要能见到光明,又何必一定要回到上面那一层呢?这一层的通道就未必不能找不到光明!李翰林此时多么希望能够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太累了!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在这里也没有东西可吃啊。滴水未进的他们心里充满了恐惧,李翰林想自己决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的。然而,那种心的累,身体的累谁能体会得到?不知不觉中,李翰林仿佛看到了赵登,更确切地说,是看到了赵登的脸。他像太阳挂在天上。仿佛赵登唠唠叨叨地说:“不是没有提醒你的,要你注意点,小心点,你却一句也听不进耳。这些年,你走得太顺了,顺得不知天高地厚,顺得自己都不知自己是谁了。你本是一个谨慎的人,现在,哪还有一点谨慎,早告诉你,不能有害人之心,但也不能不防着别人害你呀!”
他仿佛看到了妻子菁菁,菁菁不宵地看着他。菁菁说:“你算是人吗?算是一个好人吗?我跟着你,死心踏地跟你着,你要我东,我就东,要我西,我就西,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现在都是僵死的人了,你却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原来,你也那么奸诈,你像耍猴一样耍我,我让你耍,让你得意。这总是会有报应的。报应来了吧?你将会在那深洞里慢慢死去!”
他又仿佛看到了章勋仁,章勋仁很得意地笑。章勋仁问:“怎么样?感觉不错吧?快要死的感觉一定很美妙!敢跟我斗?河西永远是我的天下。在河西你永远是个败将,你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我想,你应该回去好好请教请教你小学的语文教师。你还算是幸运的了,临死还抱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可以做个风流鬼!……”
李翰林又仿佛看到了虞凝。虞凝穿着高跟鞋,磕得地板“咯咯”响,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丝丝”地笑,却什么也没说,然后,一阵风吹来,她那衫裙旗帜般飘扬,人就云彩似地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他也看到了阿娇。阿娇说:“你回来了!你上哪去了?是不是和哪个靓女鬼混去了。你别碰我,我不会让你再碰我。我不想见你,永远也不要见你了。”说完她竟骑着摩托车,冒一缕儿烟,奔驰得无影无踪。”
最后,他仿佛看到了他的亡妻,那个没有享受到幸福的徽州小女人。亡妻笑吟吟地说:“她们都不要你了吧?她们都离你而去了吧?是不是感觉到,还是结发夫妻更好?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来吧,来我这里。我不在乎你和她们发生的事,我还会像以前那么爱你,那么关心你照顾你。她说,你来吧,快点来,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突然,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把李翰林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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