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妈妈哽咽了一下,放柔语气说,“小紫,我知道你还在因为这三年来我都没和你联系而生气,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不联系吧,你总要回家的。”
听到这话,苏恋紫忽然感到讽刺。
“所以为什么让我回来,你别告诉我,是你们想我了。”她低声道,“其实我没有在生你们的气,你们虽然不支持我学表演,但还是给了我学费和生活费。如果没有你们,我也学不了表演。我会回来的,但现在我只是想听实话。”
闻言,苏妈妈沉默了许久,随即道:
“小紫,你哥哥病了。”
哥哥?
苏恋紫浑身僵住,那些被她刻意遗忘掩藏的记忆像海啸一样朝她袭来。那个总是用阴暗眼神望着她的少年,他像是恶魔,亦是笼罩在她头顶的影子,是她少女时代中的噩梦。
“你想让我回来看他?”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但随即就被她掩饰住,“妈,继父和他不一定想看到我吧。我毕竟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我们——”
她艰难地说出“我们”这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小紫,你回来一趟吧。是他说想见你一面。”苏妈妈带着乞求的意味说,“他可能要死了。”
苏恋紫怔住,半晌才问,“为什么?”
“那是一种很罕见的病症,我说不出全称,只知道他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你继父给他请了最好的医生,是这个领域最权威的专家,但那位专家医生说,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说到这里,苏妈妈顿了一下问:
“小紫,你会回来吗?就当是可怜他。”
苏恋紫沉默着,然后平静地开口道,“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想见我?”
苏妈妈同样沉默了许久才说:
“没有。”
苏恋紫闭上眼睛,她一想到要回去见他就有窒息的感觉。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孤僻寡言的少女了。她长大了,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而且,他也不再是当年的他。
“我会回去,但要等到我工作不忙的时候。”
她说。
第二天,她在剧组拍摄完了今天的戏份,对王导说,“王导,我后天想请一天假。”
闻言,正在琢磨分镜的王导看向她,没怎么想就爽快地点头说,“当然可以,那我跟场务说一下,把你后天的戏份都调整到到明天和以后。”
“谢谢。”
苏恋紫笑着感谢完王导,正要离开,刚好何冉走过来。何冉听到她说要请假,也没有问她什么,只是对她微笑着点头,然后就和王导探讨他对剧本上一个地方的理解。
苏恋紫从何冉身边走过,心里有些痒痒的。
何冉是她喜欢的人,就像一道光照进了她乏善可陈的生活,也挤掉了她记忆中的阴影。有他鼓励她的那些话,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成为了一个被大家赋予厚望的人,而不再是孤军奋战。
对他的这份纯粹的喜欢,让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真的是很温柔的人,而她也想做他这样温柔的人。
杭城距离沪城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苏恋紫看着车窗外久违的别墅,心里涌出很多复杂的情绪。她对开车送她来的司机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拿着手包下了车。
听她妈妈说,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在经过医生的诊断后,没有选择继续住院,而是回到了家中的这栋老宅。因此,她要来看他,就必须也回到这个她有着很多回忆的地方。
她其实不是很想回到这里,但当她站在院门前要摁下门铃时,却忽然想起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
其实对这里的回忆,不都是阴暗的,也有美好的,但那一部分美好的记忆,都和那个她要叫做哥哥的人没有关系。
苏恋紫还记得自己得知他离家去读大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住时,她有多开心。
想到这里,她摁下门铃。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老人走了出来。他大约六十岁上下的年纪,那双眼睛却很有神采。苏恋紫对他客气地叫了一声福伯,就听福伯说,“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她顿了一下,觉得“终于”这两个字被他用的很微妙。
其实不是她终于回来了,而是他的雇主终于需要她回来了。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在福伯身后走进院子,又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这里和她离开时一样,还是安静到有些冷清的程度。她没有看到她的继父和母亲,福伯解释说,他们会在用午饭之前回来。她只是点头,随即低声道:
“大少爷的病——”
闻言,福伯的身形顿住片刻,然后他回过头看着苏恋紫,没有说明什么,只是缓缓道,“小姐,待会儿您见到大少爷,请不要提起他病情的事。就当做您只是偶然回家一趟,然后来见他一面,可以吗?”
苏恋紫笑了笑,点头说:
“可以。”
既然他们不愿意她提起,那她就不会提。她在这个家,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她跟在福伯身后,走上了长长的红木楼梯。
这个楼梯如她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么具有莫名的压迫感。她每回走在上面,都有种要放轻脚步的感觉,仿佛只要她的呼吸重一点,都会亵渎了这里。
毕竟,她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一员。
她的继父允许她生活在这里,但不会允许她任性。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女儿,这个道理她懂。
这就是她从小到大随时随地都要记住的事。
来到三楼之后,苏恋紫望了一眼长长的走廊,脚步顿住。福伯也站住脚,望着她轻声说,“小姐,大少爷还是住在他以前的房间。”
她很熟悉他的房间。
因为他总是要求她去他的房间,而对她来说,他的邀约就是一场噩梦。虽然她在那个房间的多数时候,他都不会对她做什么,也不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看书,可那种压抑的氛围,让她喘不过来气。
他会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而她总是能发现,他的目光里有让她害怕的东西。
但现在,她已经不怕他了。
他从她少女时代噩梦里的那个怪物,变成了一个病人。而她则从少女变成了大人。
她伸出手,在房门上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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