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浑身一颤,然后把头低得更厉害。

    张警探看他这窝囊样,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冷冷道,“周正,到现在这一步你还是不肯开口吗?你的父母很担心你。他们都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么会成为故意伤人案的嫌疑人。你欠他们一句解释。”

    闻言,周正双手绞在一起,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

    从小到大,他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虽然没有特别好的头脑和过人的情商和才华,但他踏实努力,勤奋读书,而且很懂事,不像别的男孩一样给父母到处闯祸,乖巧又本分。

    他从师范大学毕业后考入了沪城大学的编制,虽然是一名辅导员,在很多人眼里他比起教授讲师什么的要差很多,但能有这样体面的工作,在普通家庭中就算是有出息的孩子,他的父母非常为他高兴。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这辈子应该都在平淡中度过,就像他父母希望的那样,做个清清白白能自力更生的人。

    可现在,他却坐到了这里。

    就在周正沉默时,一对中年夫妇推门而入,看到坐在屋子里的周正时,他们都露出焦急的神情。

    “小正,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误会,你说清楚啊!”

    周正的母亲心急如焚地劝说道,“我听张警探说你死活都不肯开口,你是想急死我们吗?你是清白无辜的,警方就不能冤枉你,为什么不配合警方的工作呢?”

    她绝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和这种故意伤人案扯上关系,只以为警方是要询问周正相关情况,因此她怎么也想不通周正沉默的原因。她的丈夫却是脸色阴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周正,你妈妈听到消息后有多担心难受你知道吗?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

    他板起脸,口吻中又带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祈求:

    “我和你妈妈从小就教导你不要做亏心事,你也一直都没让我们失望过,我相信你一定是清白的。你和这起伤人案没有任何关系,是吧?没有关系你就回答警方的问题啊!你现在这样不说话,让人家怎么想?”

    在父母双亲的质问下,周正仍然不说话。

    周正的母亲急得眼眶都红了,她回过头对张警探说,“你们再给他一些时间,让我再劝劝他。”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到周正母亲憔悴又着急上火的样子,张警探也有些于心不忍。

    但周正掌握的信息涉及到案件真相,他作为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必须尽心尽力,不能有任何马虎。

    “周先生,陈女士,请到这边来吧,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半晌,他低声道。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还是跟上张警探。直到他们走出接待室,周正也只是独自颤抖着,即使泪流满面也没有说一个字。

    这种情况下,即使他的父母再信任他,也察觉到不对了。

    他肯定是知道什么,但出于什么原因才不肯说。

    看着面前陷入惶恐之中的夫妇,张警探酝酿了一会儿才说,“当年周正出生的时候,其实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是这样吧?”

    闻言,夫妻俩都是十分震惊。

    当年他们生的确实是一对同卵双胞胎,但早出生几秒的哥哥却是“死/胎”,为此两人都是伤心欲绝。不过这件事除了周家村当时在场的产婆和村长之外,应该也没别的什么人都知道,这二十六年来他们夫妻俩也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警方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是怎么——”

    周平皱紧眉头,有些恍惚道,“又为什么要问这个?”

    张警探看着他们,知道他们未必承受得住真相,可他还是得把真相说出来,他作为刑井,有必要给一直被欺骗的这对夫妻一个交代,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其实,周正的双胞胎哥哥当年没有死。”

    沉默片刻,张警探缓缓道。

    闻言,夫妻俩的表情都不是震惊而已了,周平在激动之下脸都涨/红了,他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那孩子就是死了,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根本就没有呼吸——”

    “当时在屋子里是没有呼吸,但后来产婆立刻就把他抱出去,在路上他哭了。”

    张警探垂下眼眸,轻声道。

    “这怎么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产婆为什么不把他抱回来?!”

    周平的双手紧攥成拳头,说话时浑身都在颤抖。

    他们一直都以为孩子死了,这件事成了他们夫妻心中跨不过去的那道坎,也是永远的隔阂。即使后来他和妻子再怎么恩爱,他知道她也无法做到原谅他,而他因为一时欠考虑的任性之举就犯下的过错,也是他始终都无法弥补的。

    “那个产婆动了歪心思,她留下了孩子,把他给了其他村一户生不出孩子的人家。”

    张警探低声说。

    听到这里,周平的妻子忍不住崩溃地哭出来,“怎么能这样,她凭什么把我的孩子卖了,那是我的孩子啊!我一直都以为,我的孩子是死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少了一个孩子啊!”

    她怀胎十月,是多么期待肚子里小生命的诞生。可生产的那一夜,虽然她生下了健康的周正,可也迎来了今生最为痛苦的伤疤。她本该有两个孩子,她本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

    听到妻子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周平攥住张警探的手道:

    “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我们要把他认回来!”

    他想都不敢想,本该被他们悉心照顾长大的大儿子在贫困落后的乡村中,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接受什么样的教育。那户没有道德买走别人孩子的人家能给他们的大儿子什么呢?

    “周先生,您先别激动。”

    张警探看这对夫妻的反应,就知道他们的震惊绝对不是演的。和周正不同,他们应该是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大儿子的存在。

    可这让他怎么开口解释后面的事呢?

    他们还来不及接受自己的大儿子还活着的事实,就要被迫面对大儿子蓄意伤人,小儿子还是帮凶的事实。

    张警探现在对周正的观感是更加差了,这孩子怎么能让他的父母落到这样的境地?

    “你们的大儿子在户籍上登记的名字是孙毅。”

    眼下,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他只念到初中就辍学了,在十五岁那年离开了养父母,彻底和他们断了联系。从此之后就连他的养父母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周平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心疼得厉害。

    这个孩子本该像周正一样,在干净温馨的家里慢慢长大,过着每天需要操心的只有学业的生活。

    但他的人生从二十六年前的那一夜开始,就被篡改了。

    “张警探,不论他现在活成什么样,他都是我们的儿子。”周正的妻子抹了一把眼泪,抬头道,“您让我们和他相认吧,我们会带他回家。”

    张警探为难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在这位母亲的注视下艰难地说:

    “抱歉,他现在不能和你们回家。”

    “为什么?”

    周平的妻子不解地问,随即想到什么,神情变得复杂,“他不愿意吗?他,现在过得好吗?他是不是埋怨我们当初不要他——”

    “不是。”

    张警探迟疑了一下,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干脆直接道,“我们现在怀疑,孙毅就是这起伤人案的策划者,周正是被他利用了。”

    话音落下,周平的妻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险些晕过去。

    周平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张警探,您说什么?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这,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周正又怎么会被他利用?”

    “现在还不清楚孙毅这么做的具体动机,但有证据显示他是在一个月前来到沪城,而周正知道他的存在,一直给他提供庇护,让他能以沪城大学教职人员的身份混入校园。”

    张警探有些不愿意看这对父母的眼睛,解释道:

    “孙毅和受害女生应该就是在校园认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把对方当成了目标。”

    就在宋特助打来电话,告诉他周正还有一个长相高度一致的双胞胎哥哥之后,他就立刻调出数据库查出了对方的姓名。这个孙毅和周正是同生不同命,十六岁那年就留下了案底,原因是持刀伤人,在少管所里被教育了好几年。

    因为孙毅留过案底所以很容易就调出了他的指纹。

    张警探让鉴定科的人拿他的指纹和地下室里提取到的指纹一对比,能确定是同一个人。再加上乔凤的证词,孙毅涉案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就差去找更多证据。

    “这不可能,不可能,让我去和周正说话,我要问他!”

    周平大声道。

    张警探看他濒临崩溃的样子,对身边的助手道,“让周先生再和周正说一会儿话。”

    助手点头,带着周平进了接待室,张警探也跟了进去。

    而周平的妻子腿脚发软,蹲在走廊上,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名女警扶她起来去坐着,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让人好好安慰她的情绪。

    “周正,你哥哥是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周平对着蜷缩在椅子上的小儿子大吼道。

    听他提到哥哥,周正颤抖着抬起头,“你们都知道了——”

    如果不是旁边警方的人拦着,周平上去就要给儿子一个耳光。他不敢相信周正竟然真的做了这么糊涂的事,这还是他引以为荣的那个孩子吗?

    “你知道你哥哥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和你妈?警方说你给你哥提供机会,让他假扮你去校园,这是不是真的?!”

    周正被他爸吼得脸上毫无血色,沉默半晌才双手捂着脸,崩溃道:

    “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和妈妈。”

    这态度就等于承认,周平心中的失望和愤怒简直难以言喻。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事情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他们夫妻俩从小就教儿子做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哪怕赚不到多少钱也无所谓,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周正,怎么可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呢?

    “你哥都和你说了什么,才让你鬼迷心窍?真是他找人捅了那个女生?”

    周平愤怒地逼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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