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昏暗的酒吧里,钟影面无表情地经过那些彼此纠缠的男女,他走到吧台前,问酒保要了一杯威士忌,坐在椅子上发呆。因为他出众的长相和高挑的身材,很快就有女人主动坐在他身边搭讪,却被他冷淡地拒绝。
酒保调好了威士忌送到他面前,又在音乐的掩盖下大声问他:
“杰伊,你总是来喝酒,怎么不约个人?这里有很多人都喜欢你啊。”
说着,酒保还不怀好意般朝他挑眉,“而且是男的女的都有哦。”
钟影看着对方,顿了片刻才道:
“我只是想喝酒。”
他的话让酒保微微一怔,然后这个满身刺青的摇滚青年咧着嘴笑了,好像完全懂他一样,“你不想被打扰是吧?或者说,像你这样的男人,反而不喜欢主动贴上来的女人。”
钟影低下头,只是笑了笑,抿了一口威士忌。
“要是我有你这张帅脸就好了。”
酒保靠在吧台上,玩味般审视着他,有些羡慕道,“要是长成这样,想和什么样的美女约会,都不在话下吧?”
但钟影只是沉着眼眸,没有回答。
在喧闹至极的场所,他一个人慢慢地喝完了一杯酒,然后只给酒保留下钞票就独自起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和其他人说一句话。见他就这么走了,舞池里还有人注视着他的身影。
在这些寻欢作乐的人眼里,他身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而越是这样冷淡的猎物,就越能激起他们的兴趣。可惜的是,他从来都不给他们机会。
“那个男人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我看他不是身体有病,就是心里有病。”
不然,怎么能面对美色和激情,却毫不动心呢?
离开了酒吧,钟影沿着一条小路缓缓地往前走,他的大衣口袋里放着一把枪。
“还跟着我吗?”
走到死胡同里,他的脚步蓦然停下,凌厉地回过头,手里赫然举着那把枪。
不知何时,这把枪已经被打开保险栓。
被枪口对准的男人慌张地想闪躲,发现无处可躲之后,只能直视着他。
“别乱动,否则我在这条没有监控录像的小道把你杀了,也没有人管。你的雇主就算明知道杀你的人是谁,恐怕也不会为你伸张正义。”
钟影看着男人举起双手,嘴角冰冷地勾起。
“放轻松。”
男人深呼吸道,“我是跟踪了你,但我没有恶意。你是在沃顿上学的精英,不会愿意让我在你一片光明的前涂上留下污点吧?”
“那可不一定。”
闻言,钟影只是平静地笑着,“我刚喝了很多威士忌,你知道的,酒/精上脑后人的理智就会被削弱。我会做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我感觉我的血液都在沸腾。”
男人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他尽量放缓语气对钟影道:
“你想知道什么?”
钟影拿着枪,缓缓向他走近,一边走一边道,“是谁派你来的?我想听你亲口说出这个名字。”
男人沉默了片刻,才道:
“是爱玛。”
听到他的话,钟影的眼里有冷光闪过,“爱玛让你跟着我做什么?”
男人低声道,“她只是想知道你在跟谁见面。”
“她让你监视我多久了?”
钟影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戾气,让男人的冷汗流得更厉害,“大概一周左右。请你冷静点,我也只是拿钱办事。”
“很抱歉,我没法冷静,因为你说谎了。”
钟影露出遗憾的表情。
男人被那双漆黑的双眸注视着,感觉到一种仿佛隐藏在夜幕中的危险,他哑着嗓子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在反问我吗?”钟影淡淡道,“你不诚实,而且不知道反省。你还打算从我的嘴里套话,这样你就能根据我知道的信息,继续编造谎言骗我。”
“我没有,我真的就是爱玛派来的。”
男人着急道,“是她让我来跟踪你,因为她想知道你的行踪。我不知道你还在怀疑什么,但那和我没关系——”
“砰。”
下一刻,男人的身体反射性地一颤,然后他震惊般看着钟影,原来他听到的枪声不是真正的枪声,而是钟影用声音模仿的。但在黑夜中,这让他真的害怕了。
他不知道这小子今天会不会搭错了哪跟神经,万一对方真的开枪了呢?
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这小崽子手上,他不甘心。
“虽然你不肯说实话,但是戴肯派你来的吧。”
钟影审视着他努力不动声色的那张脸,笑了一下说:
“你刚才说一周前你就在监视我了,那就说明戴肯早就已经知道这些了。他知道爱玛破坏了约定却只是装作不知情,还派你和你的同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我,真是老狐狸。”
男人迟疑着问:
“你怎么就确定派我来的人不是爱玛?”
钟影笑着说,“因为她手下的那些人不会像你这样专业,你是经过跟踪训练的专业人士,对吧?”
其实在几天前,钟影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了,但每当他想把对方揪出来时,对方的反应都非常机警,总是能做到不暴露。但今晚不一样,今晚他带上了枪。
虽然面前的男人仍然不肯承认是戴肯派他来的,但钟影只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走吧。”
下一刻,钟影淡淡道。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仍然保持着举起双手的姿势,默默地转过身,确定了钟影不会开枪之后,他才快步离去。
第二天。
“老爷,对不起。”
管家史密斯站在坐轮椅的戴肯面前,弯腰鞠躬。戴肯看着他,没让他起来。
“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他察觉到吗?”
戴肯的声音阴冷。
史密斯的后背微微颤抖,他鞠躬的幅度很大,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他的身体都僵硬了。但戴肯没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他不敢动。他已经服侍了这个老男人二十年,清楚地知道对方有多么不好惹。
“我请的都是专业人士,他们也没有纰漏,但杰伊少爷他——”
史密斯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人敲门。
戴肯对门外道,“什么事?”
“杰伊少爷来了。”
女佣回答道。
闻言,戴肯先生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他知道那小子在这时候找上门绝对不是好事。
“让他进来。”
片刻后。
钟影穿着灰色衬衫和破洞牛仔裤,就那么出现在戴肯眼前。戴肯看到他,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这么不正式。”
“我不在乎正不正式。”
在戴肯的注视下,钟影不用对方招呼就坐到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目光望着窗外,“你破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闻言,戴肯的目光沉下,看着他道:
“是你先让我失望的。”
钟影讽刺地一笑,“不按照你的命令做事,就让你失望了吗?戴肯先生,我想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无意继承你的家业。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对我抱有期望。”
戴肯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右手用力攥紧轮椅的扶手。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继承这笔巨额财富吗?”他沉声道,“而我想要指定你当继承人,你却不愿意。年轻人,你太狂妄了,等再过十年,你一定会因为你说过的话后悔的。”
“但如果我答应了你,我现在就会后悔。”
钟影神色不变,仍然平静道。
“你是觉得白氏集团向你抛出了橄榄枝,你的翅膀就长硬了是吗?”
戴肯冷笑着说。
钟影一时没有回答。
“你太天真了。”
戴肯说出口的话语沉重,就像老去的时钟还在发出上个世纪的声音。
“我在美国上层社会的人脉超出你的想象。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可以飞黄腾达,也只要我一句话,你即使从沃顿毕业也同样要销声匿迹。那个叫白承轩的东方男人还要发展白氏集团在美国的业务,他不会为了你,就得罪我。即使是招上门女婿,白家也有更好的选择。到时候你被白家抛弃,在美国也没了前途,你该何去何从?”
说到这里,戴肯似是因为情绪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管家史密斯赶紧伸手拍着他的后背。
好半晌,戴肯才缓过劲来,又用充满阴霾的目光盯着钟影。
钟影回过头和戴肯对视。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还是不会答应你。”他缓缓说,“而且你也不用为了我去找白氏集团的麻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白先生的小女儿对我不感兴趣,我们之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闻言,戴肯有些愣怔。
他一直以为钟影是自觉有了白家撑腰,才敢拒绝他,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不是正好,没了白家,你可以考虑——”
没等他的话说完,钟影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道:
“我说了,我不会继承你的财富和事业。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我拒绝你不是因为白家,请你不要再做无用功。”
戴肯的嘴唇微微哆嗦着,管家史密斯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老爷——”
管家想问要不要帮他把药拿来,因为对于做了心脏搭桥手术的戴肯来说,过度的情绪激动甚至是致命的。
“不用。”
戴肯异常坚定地拒绝道。
钟影看着衰弱却仍然固执的老人,笑了笑说,“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明明厌恶我的生母,又为什么要在她的血脉身上花这么多时间?”
戴肯盯着他,那双已经浑浊的眼里暗潮涌动。
“而且,我还是她和东方人生下的孩子。你这么仇视东方人,可我的身上却流淌着一半东方的血,你为什么要容忍我站在你的庄园里,和你说话?”
说着,钟影的脸上也没有了笑容,他冷冷道:
“不管你怎么说服自己,你也无法忍住对我的厌恶。你甚至连和我握手都做不到,却想要把全部身家都交给我,是老糊涂了吗?”
等他说完,戴肯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
管家史密斯怕他真抖出什么毛病,对钟影低声说,“杰伊少爷,请您不要再刺激老爷。”
钟影闭了一会儿眼睛,再次看向戴肯时,他又微笑起来道:
“我建议你还是尽快去找个逞心如意的白人当继承人吧。你早晚都会这么选择的。你不是说过,在我的生母决心和东方人相爱时,她就已经不再是你的血亲了吗?所以,从那刻起,我就也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了。”
戴肯看着他,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然后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钟影没有听清。
但管家史密斯听清了,他说,“不是这样的”。
即使是再冷漠的人,也总有他们割舍不掉的东西。虽然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就凭他们以前做过的事,这份东西留不留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对了,让爱玛不要再去骚/扰白家的人。”
钟影又想到什么,紧紧地皱起眉头道,“她要是再去针对她们,我绝对会让她惹上最严重的官司。”
戴肯疲倦地垂下眼睛,低声道,“你在说什么?我没让她去骚/扰白家人。”
“那就是她自作主张了?”
钟影看着他,冷笑道:
“我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但你要是不想让自己的养女惹上发麻烦,立刻让她停止她的行为。你在美国有人脉,但白家也有人脉,白家和左氏是姻亲。如果她真惹火了白家,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你都不一定保得住她。”
说完之后,钟影快步走出房间。
戴肯坐在轮椅上,沉着眼眸,半晌才对身旁的管家道,“你听到他都说了什么。他已经被彻底那些人洗脑了,就像当年的爱丽丝。”
“老爷,杰伊少爷他只是不懂事。”
管家垂下头。
“当初我就不该让他流落在外,我应该把他抢回来的。”戴肯显然是追悔莫及,颤抖着道,“我应该在爱丽丝临终前,把他带回来,他是爱丽丝的孩子,是爱丽丝的孩子啊——”
就在戴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时,又有人匆匆跑到门口,对他道:
“戴肯先生,有人打电话找您。”
闻言,戴肯身上的颤抖停止,他喘着粗气道,“谁找我?”
“是一个自称叫左愈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座机号码,但他指名说要您接电话,还说您不接电话会后悔的。”
仆人有些无措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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