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衡听到莫嫣的话后,整个心脏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忽然,他感到了一种浓烈到极致,让他想要落泪的情绪。这种情绪或许以前就有,但从未如此清晰过。
他并不明白,这种情绪就是不舍。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复杂的恩怨,他只是不舍得莫嫣这个人就要永远地从他的世界中消失而已。
他不懂,可也没时间去懂了。
莫嫣望着他,在她已经像花一样枯萎的黯然失色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还亮着,但亮起的却是痛苦和悲伤。她看着他说,“就当我求你了。”
一旁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生不忍。
但裕衡的脸色铁青,他表现得就仿佛他对面前这个女人,至始至终都容不得情。
“不行。”
他听到自己用冰冷的声音说,“你不配葬在裕止身边,我没有原谅你,裕家也不会原谅你。”
得到这个无情的回答,莫嫣的视线在一瞬间模糊。
宋特助实在一刻都忍不下去,他快步走到了愣住的莫嫣身边,搂住她的肩膀,给她站立的力量,让她不至于摔倒,又轻声在她耳边道,“莫小姐,回病房吧,这边交给我来处理。”
莫嫣怔怔地看向宋特助,看着他的脸,她总是想起另一个人,那就是已经死去的裕止。
明明别人都没感觉到宋特助和裕止有相似的地方,但她却一直在宋特助身上找到她的恋人似乎已经回来了的错觉。可是,她知道他不是他。
“好,谢谢你。”
她怅然地点头,又像失魂落魄一样低下头。宋特助不忍看到她眼里的黯然,如果是他说什么也会答应莫嫣的愿望,可问题就是他做不了裕衡的主。
“走吧。”
宋特助没有再看裕衡一眼,温柔地扶着莫嫣回到病床。病房的门关上,隔开外面的人。
裕衡看着那扇关紧的门,那里面是和他无缘的世界。
而这也是他的选择,他必须如此选择。
沈三对裕衡压低声音,“少爷,您如果还想和医生谈的话,还是去办公室吧,这边——”
他对裕衡很忠心,什么事情都是为了裕衡考虑。现在裕衡大闹一场,如果再留下来闹出什么动静,再跟左氏集团的特助发生争执,那丢人就丢大发了,还不如把人支走。
裕衡把视线从病房的门上缓缓移开,他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想任何事,因为他现在能想到的所有事都和莫嫣相关。他甚至后悔了,后悔刚才那么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他甚至想冲进去告诉她,她不应该提到死后,她怎么就说得好像她一定会死呢?
宋特助说的没错,他其实就是个懦夫,到现在他都接受不了莫嫣已定的结局。
他什么都不敢相信,又什么都不敢放手。
“少爷——”
沈三见裕衡沉默着一言不发,轻声呼唤着。裕衡终于转过身,他的声音仍然冰凉,听上去仍然是那么无情的冷静,“我不用再问什么了,我们走吧。”
闻言,沈三都有些愣住。
他是一直不喜欢莫嫣没错,觉得那女人就是红颜祸水,和小少爷的死脱不了关系。但他能感觉到大少爷对莫嫣的在意,大少爷明明对那个女人——
可对方现在说,就这么走了。
过了一会儿,左氏集团的保镖敲了敲病房的门,宋特助看着吃完止/痛药后沉沉昏睡过去的莫嫣,起身打开门。“裕衡走了?”他面无表情地问。
保镖对他点头,“裕衡带着他的人直接离开了医院,什么都没问。”
宋特助嘲弄一笑,“我还以为他会去医生那里查病历,然后再大闹一场,让所有人都不痛快,也让莫嫣更加难受后才肯离开。”
保镖没有说话,他望进房间里,看着躺在病床上消瘦的女人,在心里叹息一声,裕衡究竟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女人现在的模样已经足以说明,她真的病到无药可救。
宋特助顿了顿,想嘱咐保镖什么,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左愈的来电。
走出病房他接起电话,“左先生,裕衡已经离开了,我这边一切正常。”
左愈应了一声说,“他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宋特助的手轻轻抚过自己脸上的淤青,苦笑道,“麻烦倒算不上,就是我们动手了。”
一听这话,左愈顿了一下才道:
“那臭小子打你了?”
宋特助笑了笑说,“不是他单方面打我,我也还手了。从结果来看,我们半斤八两。”
左愈听到自己人没吃亏,心情才好了些,“莫嫣的事我都听说了。我这边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告诉他?
宋特助垂下眼眸,希望能是一个好消息。以他现在的状态,还真承受不住别的坏消息了。
“莫嫣她在东京的妹妹被顺利救出了。”
下一刻,左愈低声道,“那女孩现在被斋藤介的人保护着,我已经派人去给她办手续,等证件什么的都下来,就可以把她送回沪城。”
这算是一个很好的好消息。
宋特助知道,虽然莫嫣从来没有催促,但她其实万般期盼着能见妹妹一面,她明白自己时日无多。如果能让她见到妹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是她剩下的最后念想了。
可宋特助的眼眶却有些泛酸。
明明姐妹终于得以相见,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莫嫣身上终究没能发生奇迹,她不能去过他向她形容的未来,那一切美好都不属于她。而她见了妹妹之后,是会感到释怀吧,感到可以并没什么遗憾地离开了吧?
没有遗憾本来该是好事,可为什么,为什么让人如此心酸。
不,莫嫣还有遗憾。
宋特助想到她对裕衡的乞求,她想葬在裕止的身边,但裕衡没有答应她。
“她妹妹的状态怎么样?”
半晌后,宋特助藏住一切复杂的情绪,询问道。
左愈缓缓说,“我让人请了医生给那小姑娘检查,她生理上是健康的,但心理上的健康就不好说了。我派去看她的人说,和她交谈时感觉不到沉闷,她好像很正常。”
可左愈和宋特助都知道,被控制了这么多年当成人质的女孩,怎么可能就只是很“正常”呢?或许是多年的身不由己让那女孩学会伪装,或许是她已经不会表达自己真实的情绪,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她都需要漫长的来日方长去治愈。
精神上的伤口,比身体上的更难愈合。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治愈不了心里的创伤,因为曾经历的残忍,就像是噩梦,白天活着好好的,只要夜里一入眠就会再次浮现。
那种无助的痛苦,似乎一生都摆脱不掉。
但很多人都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还有亲人陪伴。
如果莫嫣的病还有希望,那她陪着回来的妹妹继续相依为命的生活,两个都曾有过痛苦经历的人相互救赎,也不失为一种美好。
可现在,这些都不可能了。
宋特助久久无言,左愈说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道,“我看了那女孩的照片,莫嫣的妹妹和她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是亲姐妹。”
闻言,宋特助微微一怔。
左愈像是随口一说,只为了打破沉默,“总之,我会让给那姑娘办证件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这些。你们会在不久后见到这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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